天光云影薄，远处的青山雾霭慢慢散开，明净秀丽的山脉渐渐在破晓的晨光中显露。
四横八竖的岔道口，并辔前行的两人齐齐拉住手里的缰绳，勒马停下来。
听风率先偏头轻声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就到这儿吧。”
紫暮闻言，不再多作挽留，只清清淡淡道：“一路珍重。”
“还有……”
顿了顿，清冷的眉眼终于现出几分动容之色，“这些天，承蒙你的照料。”
语罢，清寂的眉眼几不可察地严峻起来。
倒是听风先淡然地笑出了声，“举手之劳而已，没想到还能换来暮公子这一番郑重其事的致谢。”
“你多次暗中相助，就是说句多谢也无妨。”紫暮清明的眼落在听风身上，冷冷淡淡地口气破天荒染上一丝可疑的似是委屈的情绪，“在你们眼里，我到底是冷到了什么程度？”
咳咳。
听风闻言简直是见了鬼的别过了头，掩饰掉面上即将呼之欲出的笑意，直到摆出一副正色凛然的样子，才又回过头，面无表情，神情冷漠，“你猜？”
见到听风这幅一本正经耍无赖的样子，紫暮瞬间便又端高了清冷出尘的姿态，“你不是要赶路？再不走，天就要黑了。”
听风心里呵呵冷笑：天才刚刚蒙蒙亮好不好？暮大公子？
心里虽然这样想着，双手却已经利索地抱了拳，“就此别过。”
“剩下的日子，我无法在你的身边护你周全，你自己还需万事小心。”拉了缰绳，听风仍旧忍不住多了句嘴提醒道。
“我自有分寸。”紫暮了然于听风的好意，冲他微微颔首，“你放心地去办你的事就好。”
“好。”听风也是微微一点头，拉扯着缰绳走出几步，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笑了笑，“铁弈和妩夭早已去了京都，如今我也先行一步，暮大公子你可要快点赶上来啊。”
说着，青绿色护腕在空中挥了挥，便抽动马鞭扬尘奔了出去。
似是无意地溅起一团灰，正好袭向紫暮这边，清冷的眸子瞬间一沉，急速拉扯手中的缰绳，愣是调转马头躲过了这一场“风暴袭击”。
待到胯下受惊的白马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哪还有那青绿身影的半点痕迹。
微凉的薄唇几不可察地弯了弯，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轻笑一声调转马头，策马奔回程家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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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暮驾着马车回到程家时，太阳已经升到林梢，温温的热度在露水浸湿的空气中渐渐弥散开，晨光大好，一直照射到茅檐下的站阶上，将檐下眯着惺忪睡眼打哈欠的程青镀上一层金光，显得迷蒙可爱。
见到这幅情景，紫暮不禁弯了嘴角。
将马车停在木门外，还没等下车，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就即刻逼近，径直朝马头奔了过来，“紫暮，你去哪儿了啊？一大早就没看见你。”
许是清早的缘故，程青的嗓子还有晨起的微哑，此刻闷着声急切的询问，听在紫暮耳里忍不住又掀起了嘴角，毫不留情地拆穿她，“夫人哪天起床是见到我的？”
言下之意是，是你自己起得晚，并非我一大早就不在家。
什么嘛。
程青微哑的嗓音愈加沉闷了几分，弱弱地挣扎道：“我今天真的起得很早了，可是还是没有见到你人。”
说着，闷闷地去抚摸马头，“所以，你一大早就是出去安车架吗？”
紫暮微微挑了下眉，先从马车上下来，而后牵过缰绳，语气淡然地解释道：“考虑到即将要用到，于是清早便出去寻了匠工铺，安了一节车厢。”
“你要出远门？”程青下意识地问道。
“嗯。”紫暮微微应了声，而后补充道：“确切地说，是我们要出远门？”
“我们？”程青蓦然张大了嘴，愕然了半天才勉强言语，“去、去哪儿啊？”
清早的日头渐渐高升，细碎的光影从天而降，倏忽照射在紫暮清俊的侧脸上，光影暗换中，凉薄的唇轻轻启口，掷出雷霆万钧的两个字——
“进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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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旧是每日的午饭时间，一家三口围在院中的石桌旁坐下。
程大娘的手中碗筷碰撞，却终是叹了口气搁下。
“娘……”程青见状，喏喏地喊了一声，“您怎么不吃了？”
“娘吃饱了。”程大娘强颜欢笑道，“你吃的你的，娘就在旁边坐会儿。”
“娘。”程青终于忍不住了，“您是不是不想我进京啊？”
“您要是不想我出远门，我就不去了。”程青说着就想去抱程大娘的胳膊，奈何刚刚露出想要撒娇的苗头，就被程大娘怒声呵斥，“你这丫头不知天高地厚，那京都是多少人想去的地儿啊，你说不去就不去啊。不趁着现在年轻出去看看，以后老了走不动了，有你后悔的。”
“我才不会后悔呢！”程青赌气道，“我就喜欢待在这小小的院子里，守着娘过一辈子。”
“一辈子一辈子。”程大娘恨恨地戳她的脑门，“娘可没那闲心伺候你一辈子！”
“娘！”程青忽然重重喊了一声，随后在程大娘的注视下又慢慢地垂下了脑袋，底气全无，委屈巴巴道：“您就那么不喜欢我待在家里吗？”
“不喜欢。”
程大娘直言了当地回绝她，“你瞧瞧，这破烂的茅草屋，家徒四壁，最穷的时候连米都吃不上。这么多年，做娘的没本事，好几次差点儿没饿死你，你说你跟着娘守着这四亩方田，能有什么出息？”
“还不如就出去，放开手脚大闯一番，保不定就升官发财了呢！”
“您就那么想让我升官发财？”程青有些伤心了，“这些东西比你女儿守在你身边还重要？”
“是啊。”程大娘两眼直瞪，口里一点儿也不肯松懈，“娘还指望着百年之后，抱着金银珠宝下葬呢。”
程青没防着这一着，瞬间被气得扭过了身子。
倒是紫暮在一旁开了口，“大娘，明日我们就要启程了，这路上该备的东西都还没有怎么准备，不如吃完饭一起去集市逛逛，置办些物资？”
程大娘闻言，当即喜笑颜开，“好嘞。你放心，有娘在，管饱你们啥也不落下！”
紫暮浅浅一笑，“那就有劳大娘了。”
“傻孩子，还说什么劳烦不劳烦的，一家人客气啥。”
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
程青在一旁愈发气得鼓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