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如箭矢般飞快,紧随苍鹰而至,响亮的嘶鸣两声。马蹄溅起阵阵飞尘,忽然顿住巨大的马头直冲它头上的鹰穴打了个响鼻,黑鹰作势张开翅膀,丝毫不怵对方的叫嚣。
云珂忽而想起,当年第一次见面时,黑鹰是多么不可一世的风采,时隔多年,它也做了父母,可是傲气越发融入骨血,便是一生都铁骨铮铮,就和她眼前的这个男人一样。
先是黑风,然后是苍鹰,冥冥之中,他们竟是因为这种方式相逢!
她一直觉得黑风似曾见过,但仅有的一次见面不过是大昌寺匆匆一瞥而已。而顺义呢,虽然曾经见过两次,可她虽然觉得眼熟,却压根没往上面想过。
徐岩见她表情一变再变,心里只觉得被什么堵住了,知道他的身份,有这么刺激吗?
他默默收回手臂,背在身后。高大威严地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她。
沉默了许久,云珂才反应过来,疑惑地想问他到底认没认出他来,可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半天才轻笑了下,她以为今生无缘再见的男子,结果阴差阳错的成了她的夫君,应该说姻缘天注定吗?
幼鹰鸣叫了两声,雪白的那一只便尖尖的喙一松,吐出几个虫子来,两只小鹰便争着抢着,谁也不想落在后头。黑鹰守在一边,身形最大,估计它便是一家之主了,威严沉重地看着小鹰,不偏不倚。倒是白鹰各喂一只,哪一个吃不到都好像会心疼。一家子,明显父严母慈。
“它叫什么?”云珂终于忍不住开口,眼神盯着黑鹰的方向。
不用她说,徐岩就知道她问的是哪一个,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苍狼,母的叫飞雪。”
苍狼?听起来像头狼的名字,八成还是个凶狠厉害的角色。云珂兴致勃勃地看了半晌,小鹰一黑一白,毛色灰锵锵的,和小鸡仔区别也不太大。至少云珂觉得它们很可爱,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盯着她柔美的侧脸,徐岩也并未说旁的话,两个人静静地看着头上的一家四口其乐融融。云珂怎么想的他不知道,至少他想到了自家父母和团子,甚至幻想,若然以后他的孩子,是否也会这般聒噪,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他们的母亲是否能像飞雪那般包容温和。
却说翠喜在外头找了半天,也没找打云珂,她一急跑回去找顺义:“顺义,快随我去找找夫人,摘个菜的功夫人就没影了。”她和云珂也不过是一前一后的事,本来她要忙着先淘米,还有熬点去火的药膳,伙头军特意拨给她的,说是给徐岩扯扯火,顺便也给云珂熬点喝,没病先预防。所以她晚去了一会儿,可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菜园里只剩下一个小草篮子,人没了!
两人不敢耽搁,行色匆匆的小跑去菜园,路上遇到怀恩,他一听也跟着急了,一面走一面问顺义:“夫人莫不是去了后面的院子?”
顺义听到这,却是一顿,但随即又说:“不会吧,我这两日一直和她们说过过,后面的院子是禁*地。”
翠喜抓着裙摆的手用力攥紧,脸上都是冷汗,姑娘之前对那个院子可是好奇了很长时间,再加上遇到那只黑鹰,她此刻也不敢隐瞒,将当时的情形一五一十的说了。
只见怀恩俊脸忽然警惕道:“什么鹰?”
“哎呦军师,这下肯定完蛋了,将军要是在还好说,就怕他和黑风去遛弯,飞雪好不容易养活了幼崽,要是碰到生人,夫人会不会被攻击啊。”
翠喜被顺义的语气惊到,难道后面果然有厉害的家伙,鹰,或者狼?她急了:“军师大人,你们先去,我慢慢跑。”他们用上武功,好过她纯粹的步行。
二人当下脚下不停,率先奔到了,怀恩眼尖,一下子就看到徐岩和云珂双双站在余晖之下,男子高大威武,女子小鸟依人,画面十分养眼,也具有一定的刺激性。
翠喜气喘吁吁地最后一个赶到,见他们傻子似的堵在门口,气愤地拔过顺义的肩头,不招人发什么呆啊,都火烧眉……毛,随即也难以置信的钉在原地。
“姑……姑……姑娘?!”见云珂毫发无损,翠喜眼睛都瞪圆了,刚才顺义和徐怀恩的神色,她以为姑娘凶多吉少了呢。长出一口气,她觉得心脏才重新回到了肚子里了。
由于闹出一场小插曲,云珂便和翠喜先回去,留下三人继续发呆。
顺义是一脸感叹,老天开眼,夫人终于知道了当年的部分真相,而将军明显和人家琴瑟和鸣,恩爱还有待加强,但两人的氛围却有了微妙的变化。看将军的表情就知道,他的眼神,开始或多或少隐晦地追着夫人跑,虽然他面上不显,可是顺义从小就跟他一起长大,看的分明。
徐怀恩却是实打实的惊讶,云珂能毫发无损,他敢肯定,当时徐岩绝对在旁边,而且护着她了。老鹰虽然早已被他驯化,可最近几年,一直养不活小鹰,不是孵化不出来,便是出声没多久就夭折,两只罕有的物种眼看要有绝后的风险,是以这两只幼鸟一孵化出来,徐岩便只让顺义去偶尔看看,其他人一概不准接近。即便不下令,也没人敢去,苍狼这几年性格越发古怪,也越来越残暴,战场上啄瞎啄死敌军之数量,即便不上千也人数者众。
徐岩望着苍狼,眸子里却闪过一丝笑意。他没想过要和她相认,救人而已,如果巴巴的上前,和讨要救命之恩有何分别。当然,他也不是圣人,但当初鬼使神差的救人了,还救了两次,不过是和她有两分缘分罢了。这些他眼里的小事,一生也没遇到过几回,可因为是她,也没什么不可能,当年她那么可爱,换成别人也会出手相救的。
晚上休息的时候,云珂照旧在翠喜这里洗洗涮涮,她手上的烫伤还没好,看着翠喜拧干了衣服,再一件件晾干。她却一点也不困,眼神还泛着兴奋的光,翠喜皱眉,姑娘多久没这么发自内心的笑了?好像从嫁人那天起,便一直郁郁寡欢。翠喜不解:“姑娘怎么知道将军的鹰?”
云珂想想,最后才说了实话,末了她望着外头黑漆漆的天色,神情中有股难言的追思之意:“当年我虽则才不八岁,可每次想到他的眼睛,都觉得有种疏离孤独之感,那时候不懂,为什么才十几岁的少年就如此沉着冷冽呢。便是大哥事情也多,也被祖母大伯不喜,但也从没那种眼神。”
“姑娘是说哪种眼神?”翠喜脸色有两分苍白,她白天真的吓坏了,但却不想破坏云珂的精神头,她更希望云珂像从前一样,做个有血有肉有笑有泪的豆蔻少女,而不是带上成熟和伪装去和别人虚与委蛇。她下午回来便想明白了,如果徐岩能待云珂再好一些,云珂也多少可以有了慰藉。
“超脱,好像一切与他无关般冷漠;但又自发卷入尘世里,不挣扎不妥协。”
翠喜把洗好的水果端过来,闻言却面露不解,姑娘这么聪明,解读的一定是对的。可姑娘怎么那么了解将军呢?她除了敬畏惧怕,其他的想法根本不敢有!
云珂却摆手,她今天心里很乱,奇怪的想了许多事,却没个头绪。
她以为应该是陌生的另一半,竟然早年便和她相识,甚至两次出手相帮,不意外那是假的。
可是……
如果只停在救命恩人的一点上,便恰如其分。
现在,她要如何处理这多出来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