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华的反应,在邵敏的意料之外。
她看着起身离开翠玉轩的邵华,心里头更加纳闷了,她也算是得罪了一个谁都惹不起的权贵吧,怎么她老爹一点反应都没有?她老爹不会是被吓傻了,所以才想找个没她的地方安静一会儿平复平复心情?
“完了完了……”
“姑娘你在说什么完了?”
“邵阳,以后我们出去玩尽量远离东街一点,那个地方不太吉利。”邵敏眨了眨水灵灵的杏眸子,如是说着。
邵阳淡淡瞟了躺在榻上的人,迷糊道:“你不是常说长安东街头吃的最多,最让你喜欢么?”
“吃?喜欢?”邵敏抬起左臂,枕着自己的眼睛,拣着邵阳话里的重点,略有些苦恼地低声道,“那也要有命才能吃啊。”
“噢……”邵阳瞬间了然,这人原来是担心去东街逛的时候,一不小心遇到元平王爷怕被吓到吧?
帝都的人八起卦来的能力,着实是强得不算过分的。关于邵敏和元平王爷、邵敏和谢家小侯爷之间的事,被八卦了整整三天,才算将风头稍稍压去了一点。
在这三天里,邵敏足不出户,当个龟孙子窝在翠玉轩,自我催眠着自己没见过宋泽,过得好生恣意。
与此相反的是,谢府就乱翻天了。
这谢家小侯爷,原名谢宏玉。在帝都众多纨绔子弟中,谢宏玉的背景其实还挺厉害的。
他仗着老爹是当今皇后的亲哥哥,自己是皇后亲侄子的身份,在两年前那个扶秀楼少东家“闵敏”销声匿迹帝都后,领着自己的手下终于爬上了街头霸王的宝座。
当祖宗当惯了,背地里干的坏事多了,他胆子就大了起来。
没有想到,就在这么色心一起的瞬间,他居然栽在了武义侯家的千金手上。这个女的跟其他世家千金不太一样,出行压根就不带随从,让他错以为她是姿色长得好的普通人家的姑娘。
于是在这个认知下,他调戏了她。
没想到,这一调戏,就出问题了。
这出的问题里,最麻烦的还不是邵敏表露出的身份,而是他调戏人的场面,被那只是表面上看起来关系亲近的皇叔给撞见了。这位皇叔,其实不常在帝都露面。只不过,这人露面的时候,都是在帝皇宫办重要宴席的时候。皇室宗亲,唯有龙座上的人能与这人说教一二,其下的,大多 只能远远敬着。
于是,谢宏玉不知道自己究竟倒了多少辈子的霉,竟能让得宋泽差人把他丢进了刑部大牢里,关了起来。
整整三天,养尊处优的他过了这辈子最黑暗的日子。
“我的乖孙啊,你好端端地去招惹元平王爷做什么?”谢家的老太太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抱着浑身狼狈的谢宏玉说道,“你表哥千叮咛万嘱咐不要去招惹的人,你偏偏去,这不是送死吗?”
“还有那个武义侯家的千金,你什么美人没有见过,非得纳人家做小妾。你知不知道武义侯是谁啊?他家的千金给你做小妾你不要命了?你糊涂啊,专去惹了不最该招惹的姑娘。”
老太太话落,谢宏玉如有感触,憋了三天的凄苦滋味瞬间找到了闸口发泄。他“哇”的一声,像个小孩似的大哭起来,也可谓是撕心裂肺了:“奶奶,刑部的大牢好可怕!”
老太太呆怔,双手抖抖抱住了谢宏玉的头,只能安慰着他,别怕,都过去了。
从此,谢家的小侯爷上街时再不敢调戏良家妇女。
当然了,这都是后话了。
三月二十日,是做过三代皇帝太傅的张老太爷的寿辰。
张老太爷膝下有两个儿子,三个孙子。大儿子张书仁在朝中任二品司文官,小儿子张书玄只在刑部打下手做个闲职。尽管如此,张老太爷人缘还算不错,帝都的达官显贵,稍与之有些关系的都到张府贺寿去了。就连平日不怎么参和这些热闹事的邵华,也接到了张府递来的寿宴请帖。
长长的林荫小道,只容三人并行大小的月亮门中闯进一道青衣倩影。
邵敏把从邵叔手里抢来的寿宴帖丢到邵华的书案前,笑眯眯地宣告着她要到张府去贺寿。
坐在书案前的邵华,揉了揉脑门,望了寿宴帖一眼,又抬眼瞟了眼自己的女儿,下意识道:“你又在打什么歪主意?”
他太了解她了,整一个不懂事的女娃娃,成日里胡闹惯了,顽皮得紧。如果把她放出府去,指不定又会在张老太傅的寿宴上惹出什么祸事。
邵敏听着邵华如此说,觉得有点委屈,她真心只是想单纯去贺个寿而已。但是看得邵华的模样,她不由得可怜兮兮道:“爹,你就让我去嘛。这几日呆在府上,女儿都浑身长草,憔悴得要死了。”
“呸呸呸,胡说些什么。”
“我没胡说,你看啊,让我去贺寿也没什么不好的。因为我的关系,你没少给同僚甩脸色吧?张老太傅可是个高枝,你让我去爬爬这高枝,说不定以后你的麻烦就会更少了。”
“哼,你这个惹祸精,给我惹的麻烦还能更少?”邵华又气又笑的,话说得诚实得不能再诚实了。
“嘿嘿。”邵敏讪笑,摸了摸鼻梁。她觉得自己似乎应该换另一种方式打动邵华,让她出府溜达溜达。比如,考虑一下要不要告诉邵华,其实她跟张老太傅还是挺熟的?
正犯着愁呢,满头白发苍苍面容却还只是四十出头的邵叔就拿着封信函走了进来。他斜眼瞅瞅邵敏,见惯不怪地收回眼神,看向邵华说道:“将军,凉州那边传来了消息。”
“怎么回事?”邵华接过信函,一边看着信函里的内容,眉头略微地皱了皱,“怎么会突然出现这些人,王七现在境况如何。”
“状况不太好,得麻烦您亲自过去一趟。”
呆在一旁的邵敏听着邵华和邵叔没头没脑的对话,只大概听懂了两个字,“王七”。
王七是个人,大概三十岁。
这个人,邵敏以前听邵华提起过,是他从南境战场救回来的。王七的具体身份她是不清楚的,只大概知道,邵华给他做了安排,在凉州帮忙收集一些邻国的资料。
大梁不比表面上看起来的太平,即使邵华没有同邵敏说过什么,邵敏却也知道这么一些事。毕竟,她有一个越界经商的好兄弟,有些明面上不能露光的事,她也是知道的。
听邵华现在的语气,像是这个王七出事了?
“刻不容缓,你去备马车,我马上过去。”
“好。”
邵华收好信函,刚要起身。瞥见案上的寿宴帖,瞬间记起邵敏来。抬眼,见邵敏含了秋水般的杏眸子紧紧盯着自己,他突然觉得头又有点痛了。
四天前,谢家的那位国舅爷刚刚登门拜访他,求他高抬贵手,向刑部的蔡尚书说个情放了谢宏玉。他自然知道,国舅爷为什么求上他。整个帝都都热闹哄哄的事,他想不知道都难。他只是觉得,自己的这个女儿,真真是个让人不省心的。
平日里权贵们都不敢轻易得罪的元平王爷,居然为了她破天荒管起这些小打小闹来,招呼刑部大牢的人好好管教在帝都为非作歹的谢家小侯爷一事,让得整个朝廷的人都吊起一颗心。
邵华虽年长了一些,位高也算权重一些。但在这个年仅二十七岁的青年面前,他却是不敢拂了这人的面的。再说了,人家都是在帮着他女儿出气,他干嘛要打人家脸?
是以,他只能像平日里黑着老脸一样,把脸板得更黑起来。明知道邵敏那日对上谢宏玉没吃什么亏,却还是要像个冤大头似的讨债,生气,然后狠狠地回绝了国舅爷的请求。
“敏敏,如果你答应爹爹不闹事的话……”
他话头刚起,邵敏就郑重其事点了点头,似乎想在他面前挽回自己形象,当下举手就对天发誓,再三向他保证着她到张府贺寿,安的绝对是好心,她绝对绝对不会惹事生非。
邵华心下无奈地应了邵敏,口头却是再次叮嘱邵敏行事注意分寸。
殊不知,他前脚刚出府门不久,邵敏就跑回翠玉轩里摇醒了闭目养神的邵阳,露出白牙笑着跟他说道:“走,姐带你去玩好玩的。”
这得意忘形的模样莫过于她把自己同邵阳的年龄差距都模糊了起来。
还好邵阳没注意到这点,只是有些迷糊不解,跟在她的后面,挠了挠后脑勺:“去哪玩?”
“张府。”
“哪个张府?”
“就是张老头的家。”
“啊啊……”
邵阳点头,总算理解了邵敏口中要去玩的地方。
“姑娘不怕再遇到元平王爷?毕竟是三朝老太傅的寿宴,场面大得很,兴许会有不少大人物出现。”
“你笨啊,”邵敏弹了邵阳一个脑壳,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昨天我爹不是说了,宋泽被皇上遣去秦州那土匪窝办差了。我要是能撞见他那真是天大的怪事了。”
邵阳点了点头,讷讷地说道:“看来,你是放了心,才敢出府的。”
“那是,张老头多好玩,找他玩玩也是可以的。”
“嗯,你和张老太傅的确挺合得来的。”邵阳如此中肯地评价了一句,末了又在心里补充道,合得简直跨越了年龄的代沟。
像是知晓邵阳话里调侃之意,邵敏嘴角弯弯,不由得忆起最初结识张老太傅的陈年旧事。说是陈年旧事,也不过是虚虚过了那么两年多而已。每每记挂起这么些个陈年旧事,自然少记不得一个占据她年少大部分时光的重量级人物——她的好兄弟,胖子。
同为在边关出生胖子,性格比同龄孩子精明很多。邵敏能赖着胖子,多半还是因为两家也住得不算太远的关系。
胖子从小就有商业头脑,没少带着邵敏去四周摸地形,窥商机。直到邵敏十三岁离开南境来帝都的时候,他要做一个大商人的梦想又更加坚定了几分。胖子看中了边关的物资匮乏,除了靠关系接触邻国的买卖外,他有些货源还是从帝都附近拿的。
在邵敏十三岁的某一天,胖子从帝都淘的一批货在丰州被人给截了。好在,跟货的人逃了一个出来,很有见识地向离丰州更近的邵敏求救。
当时刚到帝都不久的邵敏还算闲得慌的,邵阳为了给邵华的事打下手,也没跟着她。她听到有架可以打,便给邵阳留了个口信,然后就单枪匹马杀到了丰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