旺财踟蹰一小会儿,问她:“姑娘,你真想知道还是不想知道?”
邵敏揉了揉脑仁,近日,她似乎常常做这个动作。寻思良久,她默默看了旺财一眼,答了几个字:“当然想知道。”
常言道,这好马配好鞍,报仇报对人。至于,她要做些什么应对也总得先知道个真相吧?
旺财编故事的能力,许是不错的。邵敏不知道他说的时候,有没有参杂什么水分。只不过看着他眉飞凤舞侃侃而谈的模样,她总觉得他所讲的事情多有夸大。
但传言就是传言,往大里说,它可以将人毁掉,也可以将人神化;往小里说,它不过就像一阵风,风一吹过,其实什么都没有带走。所以邵敏只略略从旺财说的话里,拣了重点的思量。
据说,昨日下午,从秦州清寇回京的宋泽当即进宫面了圣。
梁帝惊讶于他清寇的速度,一边赞他有勇有谋,一边又不由得叹息起压在心头多年的事情来:“小泽,儿女情场上的功夫你若是花得像打仗的功夫一样多,不止是朕高兴,就连母后都不知该有多高兴。你看看,同你一般大的聂凡,去年都娶了妻了,你愣是没动。就算是朕的三个儿子,按辈分是比你小些,年纪虽都比你年长几岁,该有孩子的都有孩子了。就是之前一直不见动静的太子,前儿刚给朕捎来口信,说太子妃有了一个月的身孕了,你说说你,要喜欢的人没有,朕和母后给你牵线的人你也不要,你究竟想找个怎样的人一起共度一生?朕可不许你再这么胡闹下去了!”
大梁上到高官权贵下到平民无不晓得他们大梁一国君主的心头事莫过于自己的亲弟弟的终身大事了。前几年边关还有战乱,梁帝想给宋泽赐婚,都被宋泽以“安天下”的理由给拒绝了。近几年天下倒是太平了,每每他提起赐婚一事,宋泽还都找着缘由转移话题,这着实让他头疼得很。
可这一次,出乎梁帝的意料。
向来对感情之事避之如虎的宋泽,答了梁帝的话。说什么他也觉得自己年纪不小,是时候找位王妃了。梁帝一听,以为自己听错了,瞪大眼睛,问了他一句:“你说什么?”
宋泽耐心极好的重复道:“我说,我也觉得自己该找一位王妃了。”说着,他又有些戏谑地看着梁帝道:“怎么?皇兄觉得有问题?还是……”
梁帝忙摆手,如释重负:“没有问题,没有问题。你想开了确实是好的,这样朕和母后也会开心一些,少为你这顽皮的性子操心一些。从前给你说过的安家那位如意,还有傅家的那位青烟,你总是唯恐避之不及。朕那时见你同聂凡日日厮混一起,还以为你们两个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说道这里,梁帝突然就拍腿笑了起来,“哈哈,也怪朕多想了,你这性子,从小清心寡欲的,好友又只得那么一个,走得近些也没什么。朕和母后那阵子是真真多想了。直到去年,聂凡那小子娶了妻,我们才放下心来。”
“皇兄,刚刚那话要是聂琛听见了,非得气得从西北老家那跑回来让你解释解释清楚了。当初可是你让聂凡做我的伴读的,他同我亲近些本来也没什么,你和母后未免也过于大惊小怪了。”
“哈哈,你这顽劣的小子,居然说朕大惊小怪?”梁帝侧了侧身子,将重心放在了左边,左手支起了脸颊,打开了话匣子道:“你自己倒是不会思量个明白,若你早些年就将之前那番话同朕和母后坦白了,你说说,在大梁里还有谁敢在私底下胡言乱语?”
说着,他抬了抬眸看向脸上依旧漫不经心地的宋泽,又道:“也就你心大,不理这些糟心事,不知道朕私底下帮你处理了多少呱噪的家伙。你要是真感念朕对你的好,不妨今日趁兴告诉朕,你究竟看上的哪家的姑娘?那姑娘家世背景只要清白,朕和母后都不会拦着你。不对,不对,”梁帝像想起什么似的,又摆了摆手道,“对你呢,朕也不想要求那么多了,也不管那姑娘家世如何,只要你喜欢,朕和母后都答应你这事。要是母后不答应,朕也会替你说服母后的。”
“皇兄只要记得这话就好。母后还等着见我,我就先过去了。”
梁帝心情看似真真不错,也没紧抓着宋泽不放,只挥了挥手,就让他见太后去了。
当然,能让整个帝都城轰动的流言内容并非只有议事大殿这点事。实际上,从这传出来的消息只不过那么一星半点而已。除此之外,真正让得世人疯狂的事情,是在后宫的太后寝殿里发生的那另一大半事。
话说宋泽进了阳宸宫中,太后正在吃着御膳房新做的点心。她吃得正欢喜,雍容华贵的脸上,表情正是惬意,似乎在宣告着来人在整个后宫里要数谁最清闲的,莫过于她自己。
“母后。”
“阿泽?”太后见到宋泽走到自己跟前,忙放下银筷子。她拉过自己小儿子的手,仔仔细细地将他全身上下打量了一番,脸色敛住了之前的惬意,眉头都变得严肃了些,她沉声说道:“你这孩子,多大了,每次要外出,都把母后给忘了。这大梁是只有你一个人会武还是其他人都罢官了?秦州一个小小的流寇窝都能把你给惊动出去,你说,下次要是丰州地界又闹出了流寇土匪,你是不是又得披甲上阵?”
宋泽笑了笑,自是知道太后心疼他得紧,只浅浅摇了摇头:“母后,是儿臣实实在在地在府上闷得慌。正巧上次进宫来看您时,皇兄把我找去,我见皇兄正为秦州的事犯愁呢,就索性跟他说我到那边晃一晃了。”
“你在这种事情上倒是热衷,你若是肯把这种热情放在儿女情长上,我倒是不必这般操心你了。安家的如意那么好的一个女儿家,为你蹉跎至今未嫁。你倒好,自己在王府里过得逍遥。她给你递拜帖你都不见,我是想不通你究竟要寻个怎样的人了。天可怜见,我是白看你长这么大,你说,要是你父皇还在世,非得被你气死不可。”
太后说的这话也同梁帝说的相似,两个人的确是母子连心,为宋泽这个已经二十七岁却至今未对女色上心的青年操碎了心。
宋泽对她说的话一样不太在意,他的嘴角只淡淡挂着笑意,这模样,反倒惹怒了太后了,逼得太后当着他的面撂下了狠话。
“你这臭小子,还敢笑?聂凡都娶妻了,你对他莫不是真有什么想法?若真有,你最好跟我断了这心思……”
“母后,您多虑了。”
“你倒是会说话,若你真想不让我多虑,今年就给我把婚姻大事办了!”太后瞪着眼睛,看着一脸淡笑着的宋泽,对自己这个小儿子近些年来的所作所为越想越是气愤,“这些年,我同你皇兄都太纵容你了,没逼着你成亲。现在不一样了,我老了,不知还能活几年,你最起码让我抱了孙子再去陪你父皇吧?若你真没什么上心的人,我看那安家的如意就挺好的,最不济的,让你皇兄下道旨,把傅家的青烟也许给你!”
“母后,我觉着邵家的千金不错。”
“是不错吧,我就说安家的、等等,你刚刚说什么?”太后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直愣愣地看着宋泽,像听了什么了不得的话似的,“你刚刚说的是哪家的千金不错?”
宋泽嘴角勾起了一丝真实的笑意,拍了拍太后紧紧抓住自己的手的手背,不紧不慢地,又似极其随意地道:“我近来听帝都的人谈起武义侯的千金,听说是个聪慧有趣的姑娘。不久前我在东街的酒楼吃酒时,有幸见过她那么一面。果然如世人所言,是个可人的姑娘。若真要娶个王妃,要她进王府来玩玩也是不错的。王府,太安静了。”
太后目瞪口呆,为着宋泽口中的“邵家千金”,更为着宋泽长那么大,头一次这般一口气同她说了那么多话。她缓缓地放下双手,扶住椅臂,看了看宋泽,又看了看站在一旁同样露出目瞪口呆表情的老嬷嬷道:“凉秋,你刚刚听见他说了什么没?”
一身宫装的老嬷嬷弯了弯腰,低着头回了一句:“回娘娘,王爷刚刚说,武义侯家的千金不错。”
太后这才慢慢缓过神来,看向自己一如既往漫不经心的小儿子道:“你觉得武义侯家的千金不错?”
宋泽不觉得自己说的话有多么地让人震惊,点了点头。
太后凝眉想了想,“我记得武义侯家的千金入京三年以来,不是足不出户么?你如何见得着她?加之,我听你皇兄说过,武义侯曾以十几年的戎马功勋换得一诺,他家的千金婚姻自主。那家伙明摆着不想跟我们皇室扯上什么干系,你皇兄也不便干涉那千金的婚姻大事。你这顽劣的臭小子,莫不是想推却婚事,净给我找些借口来搪塞我吧?”
“呵呵,好了母后,儿臣刚从秦州赶回来,身子着实有些乏了。您有什么想问的,等儿臣明日进宫时再同您细说?”宋泽施施然地给太后行了个礼,十分正经地搪塞着太后刚刚问他的问题。
太后自然是不想就这么放过他的,只不过在见着宋泽眼底那一点点强撑着的倦意,心软了软,好说歹说念叨了他几句,让他记着明天一定要进宫来说明白,这才放他离去。
等宋泽一走,这还真就巧了,平日里鲜少入宫拜见太后的临安侯老夫人赶巧进了阳宸宫里。太后素来同这临安侯老夫人交好,与她稍微家常里短了两句,便假装不经意间开了口道:“本宫近日听宫里的人说起那么一桩趣事,因本宫平日不大爱出阳宸宫,也不晓得是真是假,老姐姐,本宫随便跟你提一提这事,你若是晓得,便告诉本宫听听是真是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