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呢?”
“后来?后来他便是到各处征战守关,直到近些年天下太平了些,才回到帝都修身养性来了。”
……
和张老太傅又略略聊了些闲话,他已经犯起困来。邵敏看看外头的天色,也知道自己出府有多时了。掂量了几分,她便起身同张老太傅告辞。张老太傅也没有拦她,只说若是哪一日闷得慌了,可以到张府上玩,又或是哪一日有闲心出帝都了,也大可以邀他一起。
邵敏没有思考那么多,只一一应下。
张植送她出府,路过景致还不错的小花园子时,她瞥了一眼似乎没见过的两个盆栽问道:“那一日过来也没见这东西,这是新添的?”
“嗯,东海那边的人前两日到了码头,我去瞧了瞧,觉得这玩意不错,就拿回来养着玩了。”张植答得随意,似乎不觉得跟东海的人接触有什么不对。
大梁虽不封闭,也会与邻国通商,不过帝都权臣一般是不允许沾染这事的,恐有通敌之嫌。胖子虽也出生在权将之家,但他家离帝都远得很,他想做什么梁帝都管不着,所以生意倒也是能越做越大。可张植的身份毕竟不太一样,他父亲尽管只是个二品司文官,借着张老太傅的身份,也算个重臣……
张植看到邵敏略微带着点讶异的样子,不由得笑了笑:“我不理朝事,也无心仕途,外面的人也都知道。所以跟东海来的人做些花草买卖,算不得什么大事。”
邵敏点了点头,这才提起脚步继续走。
将军府的马车早就等在张府门前,一个穿着浅灰色长着一脸福相的少年站在马车旁,见着邵敏出来,立刻扬着马鞭挥了挥手:“姑娘,要走了吗?”
邵敏听了他的话,不由得笑了笑:“出来的时候是何山送我过来的,怎么现在成了你在守着了?”
将军府的下人大概是帝都最少的,若大的将军,除去邵敏父女,也不过二十人。这些人都是将军府的“老人”,在南境就都跟着邵敏父女了,与邵敏相处了也有十几年,她也早已把他们当成亲人。之前送邵敏到张府的那个何山,就是个算账特别厉害的,而邵敏跟前站着的这个旺财,要数这些下人里边最机灵的。
一脸福相的旺财略有几分羞涩的摸了摸脑袋,“姑娘出来的时候,邵叔正差我去拿账本呢,账本都拿好了,我却是帮不上什么忙的,平白惹人嫌,便出来替了何山。”
邵敏点了点头,回身合手给张植做了个平辈之礼:“就送到这吧,我先回去。”
“好,若有空常来玩。”
马车路过长安街的时候,路边传来了不少惊呼声。帝都行人的呼声,深究起来,还有种专门学问在。一鼓作气的呼声,一般只有迎礼、宗祀祭奠才出现;窸窸窣窣渐渐升势的呼声,大抵是有某个罕见的大人物出现;吵杂混乱不堪的声音,很有可能是突发意外引起的骚动……很明显,街边此时的惊呼声,是某个大人物即将出现而引发出来的。
“让一让,让一让!”带着刀戟的官兵清道,行人自觉退至两边,看来前方的来人似乎和皇室有关。在大梁,能享受清道待遇的,也只有皇室里有头有脸的人物了。
旺财把马车赶往街边一点,寻了个位置,停下了马车。他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手中的马鞭,还没从议论纷纭的人口中得知从城门口那处过来的人是谁时,就听见马车中传出一道轻灵的女声:“旺财,前方过来的是谁?”
“离得有些远,附近的人也都还不清楚。姑娘,只能等一等了。”
“嗯。”枕着车壁的邵敏侧了侧身子,闷着声回了一个字。她也没等多久,外头窸窸窣窣渐渐升势的呼声中,就隐约响起了几道哒哒的马蹄声,离她似乎越来越近。
她闲着无聊,随手撩开遮着车窗子的布帘子。
正在此时伴着一声惊呼,几匹宝马匆匆掠过她的眼前,她甚至只来得及看见一袭黑色衣衫,耳边就只留下马车周围的人乱哄哄的议论声。她听得不太准确,街边的人却都依旧自顾自地热议着。
“天,我居然看到聂七郎了!在他前头的那个男人是元平王爷吗?”
“聂七郎!聂七郎!咦,在聂七郎前头的那人是谁?”
“在最前头的那个男人一定就是元平王爷了!天啊,好帅!我居然能看到七郎和元平王爷一起出现!”
“有谁能告诉我这是不是真的?刚刚过去的那个是元平王爷吧?”
“听说前些日子秦州出现很厉害的流寇,是七郎和元平王爷一起去的!这一定没错!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回来了?”
……
“姑娘,是元平王爷和聂家七郎!”
刚刚过去的那一行六人里,有宋泽和聂七郎?这两个人可都是帝都的传奇人物……听到旺财的声音,邵敏下意识把脑袋探出车窗一点,看向已经离得很远的几道背影。
马背上一行六人,皆穿着统一的黑衫,高矮胖瘦明显不一,离她最遥远的那一道看起来依旧英俊挺拔至极,墨发飞扬,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道很容易让人喜欢上的背影。
没有想到,她偶然间出来一趟,还能和宋泽这么给碰上。她轻轻地摇了摇头,以前她整日浪迹在帝都时,也有想过自己说不定偶尔还能与大梁的战神那么擦肩而过,看看他长什么样子……然而,她有幸和聂家七郎那么擦肩而过那么一次,同宋泽从前却是连偶尔都没有。
近日,倒是奇了。半个月的时间都没过,自己竟然还能遇见传说中的人两次。
将脑袋慢慢缩回车里,她闭了闭眼,心中陈杂五味跟旺财说了声:“散了就走吧。”
旺财扬了扬鞭子,应了句:“是。”
马车缓缓向前与刚刚那六道黑影背道而驰,奇怪的是,就在马车车轮滚动的那一刻,骑马跑在最前面的那道黑影突然勒停了身下的汉血宝马,跟在他身后的五道黑影也都停了下来。
大梁唯一的异性王聂琛王爷的独子聂凡,也就是刚刚路人口中所说的聂七郎看着自己的好友调转马头朝着不远处的街道望去,不由得诧异道:“阿泽,你在看什么?刚刚有什么异常吗?”
身着一身黑衣的男子,凝着剑眉,星眸中映着遥遥隐于人群中的那辆古朴低调的马车,总觉得有些熟悉。只不过,帝都的马车有不少低调的,也有不少他没见过的,那一辆马车里坐的人会是、她吗?
暗自思酌一瞬,眸光微闪,他调转马头,淡淡地回答聂七郎道:“没什么,先进宫吧。”
看着宋泽毫不犹豫骑马离开,聂七郎心中仍旧存在不少疑惑。他这个好友可从来没有这么举止怪异过,刚刚人群之中,一定有什么引人注意的。
他疑惑着最后扫了一眼人来人往的大街,大街之上并无异常……若真有什么惹人注目的,不过一辆缓缓行远的马车。马车的话……聂七郎瞬间将目光落在了那遥遥远去的马车上,纳闷道:“那辆马车……怎么有点眼熟?”
三月二十六日,帝都的天气极好。
阳光浅浅,白云朵朵,就连翠玉轩门前梅林的花也开得一片大好。邵敏因昨夜从邵叔口中得知今日或者最迟明日邵华和邵阳就要回府,她就索性在府中安静呆上一日,打算等世人将她前些日子出现在帝都的事稍微淡忘淡忘又再出去走走。
她让人在梅林中仅有的一棵桂花树下那个石桌上摆了煮茶的茶具和一些点心。起了身后,她拿了近日在帝都最热的话本子就到石桌旁边看边煮茶打发时间了。
浮生若梦,白云苍狗。
时间难得被她过出一种静好之感,偏偏在她惬意地露出微笑品着茶时,旺财面色惊异匆匆忙忙地跑到了她跟前,说了句让她猝不及防的话。
这一脸福相的小子双手撑着双膝,上气不接下气颇有些大事不好的样子道:“姑娘、帝都、出了了不得的大事了!”
“什么大事?”邵敏放下手中的话本子慢慢正起身来,望着旺财调侃道:“你且说来听听,是南境外头又新建了一个王朝还是北楚皇帝下令让他们的楚徐杰大将军南下攻梁了?”
“不、不是,都不是。”旺财喘着粗气,面色古怪地摇了摇手。接过邵敏递给他的一杯凉茶,他仰头一饮而尽,将茶杯重重放在石桌上后,用袖子抹了抹自己的嘴角的茶水渍道:“姑娘,外头又开始传您和、您和元平王爷有一腿了!传得可厉害极了!”
“哈?”邵敏眨了眨眼睛,还弄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说清楚,究竟怎么回事!”
旺财右手挠了挠后脑勺,努了努嘴道:“您真要听的话,可别生气。外头传得太厉害了,就连我听了都难辨真假,甚至觉得您真的、真的和……”
邵敏瞪了瞪眼,把旺财吓得往后缩了缩身子。
旺财倒也不是特别怕邵敏的模样,往后挪了两步后,又继续道:“这、这事也不能怪我啊,姑娘,刚刚已经有不少年轻的世家子弟、官家千金往府里递拜帖了……就连张府的老太傅都给您递了信来,喏,我带过来给您了。”旺财从腰后拿出一个信封,递给邵敏后,又嘀咕了句:“这其实还不算什么,主要是我听到邵叔念叨说了句,接下去,就算来了,也不会觉得有什么稀奇。”
邵敏微微蹙起了黛眉,拆开张老太傅给她的信。信只有那么几句话:“邵丫头,你若真和元平那小子没干系,老头子可不信了,脱身了早些过来招了!”
邵敏嘴角扯出了点苦涩的笑意,她甚至能想象得到张老太傅那张戏谑的脸上,用着一种戏谑的语气同她说着这几句话。
要知道,不久前她就是不轻不重跟宋泽说了两句话,外头的八卦热度就连续罩着帝都不放了,她也因此不得不打起在将军府当个龟孙子的主意……
只不过,她自问昨日真真是远远瞥了宋泽的身影一眼,没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她就想不明白了,会有什么事情,能让外头的人再将她与宋泽牵扯到一起。
要是喜欢宋泽的那些美人现在又听到她和宋泽的桃色绯闻,指不定在暗地里都扎了数不清的小人了。邵敏越想,越觉得恶寒。对于正值议亲年岁的她而言,关于恋爱的八卦对象,不应该是个比自己还惹人注目的人。
因为对方太过惹人注目,这种时候她这种小啰啰最招人嫉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