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泽微微凝眉瞧了聂凡半响,聂凡这副模样,他平时也没少见。
以前他交代他办事,办成功的时候,聂凡就是这副表情。要多狗腿,就有多狗腿。他根本不需要开口问聂凡做了什么事,这家伙肯定会如实招来的。
果不其然,聂凡压根没留意他有没有想开口问话,就自顾自地跟他说了起来:“某人近日不是一直惆怅见不到心上人吗?诶诶诶,你这是什么眼神?这眼神可不好哦,小爷我脑子还算聪明,就算不问你,光从外边传出来的事里,就能猜着几分了。”
“嘿嘿,”聂凡贱贱地笑着,跟被他调侃得眉眼有些细微跳动的宋泽得意地说道:“跟在你身边这么久,要是都猜不到外边的流言是你使得手段,小爷简直是愧对作为你知己的人啊,说不定一世英名还得毁得不成样子了……”
没等他说完,宋泽冷冷地出声了:“有事就说,废话免谈。”
聂凡摸了摸鼻梁,在宋泽冷冷地直视下,终于正经起来:“据我所知,那姑娘被你逼出邵府来了。”聂凡瞧瞧因为他的话而眸光微闪的宋泽,心里暗道,自己果然没有猜错。
外边的漫天流言,那简直是宋泽这货为了见心上人特地弄出来的神来之笔啊!他一边为毫不知情的邵家千金表示同情,一边为着身前这位为了见人而大费周章不怕折腾的好友感到五味陈杂,“别说我没告诉你啊,听说那姑娘和闵秀还算是旧识。昨儿蔡尚书他儿子不是说过那姑娘去过扶秀楼听曲吗?其实,听曲只是表面的。实际上,那姑娘是为了找闵秀去了,闵秀早些日子去了凉州,不在帝都,结果她扑了个空。今儿怕是为了躲到将军府拜访的那些人,那姑娘特地一早就跑到扶秀楼了。”
“怎么样,这消息还算有用吧?”聂凡摸了摸下巴,笑了笑,“某人如果想见的话,最好现在过去。那姑娘在扶秀楼里呆了也差不多一个时辰了,至于还在不在,某人又见不见的上,就要看缘分了。”
宋泽呆住了,他毫不震惊聂凡能想到他在阳宸宫说的那番话的意图,他只是震惊,聂凡说邵敏出了将军府。宋泽记得上次自己在大街上同邵敏说话,也引出了不少热闹,可那时邵敏旁若无闻,好几天将军府一丝消息都没露出来。
他原想着,这次就算邵敏不出来,外头的这些流言蜚语也足够让得帝都的人对她侧目,尤其是那些本来就对她的婚事上心的人有所顾忌。这样,他在自己梁帝面前还有太后面前说的那番话目的也算达到了。
至于让邵敏眼里有他的事,可以慢慢来。他慢慢靠近她,不会让她觉得突兀就好。
没有想到的是,他原以为还要花上一些时日才能见上的人,竟然就这么出府了。在这种名声大噪的时候,她居然真的就这样出来了……
既然如此,还等什么呢?
宋泽将手中的毛笔丢到一边,从容不迫地用帕子擦了擦手。
一直等待着他有所反应的聂凡看着他一副淡定模样,十分不解,十分不淡定了:“我说阿泽,你怎么、你怎么是这种反应?难道我刚刚说的话不足够让你震惊?不足够让你去见你的心上人?”
“当然足够。”宋泽毫不避讳地回答,施施然走出书房。
聂凡跟在他身后,嘀咕道:“足够你还这么平静!见鬼了。”
“喂,你这是去哪啊?”
宋泽听见聂凡在他身后这么问了一句,不由得好笑。于是,他转身,盯着聂凡看了看,不紧不慢道:“去见敏敏。”
“我靠!”聂凡听见宋泽这么说,直接爆了一句粗口:“你够恶心的!人家那小姑娘都没见过你几次,你好意思叫人家敏敏?”
怎么会不好意思?
宋泽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意,脸上都暖了几分。
扶秀楼里。
闵秀从袖袋里摸出一个蝴蝶坠子,在邵敏带着点惊讶的目光注视下,将蝴蝶坠子推到了她身前。邵敏有些不解,盯着蝴蝶坠子好笑地问闵秀:“刚刚同你说我爹去了凉州办差,把我丢在了帝都。你去凉州寻亲,让我来楼里扑了个空。现在,你拿个坠子出来,是什么意思。”
“赔罪道歉的意思。”闵秀答得利落,给邵敏添了添茶,补充道:“这是信物,去年扶秀楼已经换了不少人,现在楼里只留得几个能认得你那张面皮的老人在,可看你如今这般作态,怕是不会再戴着那面皮过来了吧?既然如此,日后你过来了,我恰好又不在时,你直接拿出这个东西给她们看,她们自是会好好招待你了。”
“你倒是会省事。”邵敏歪着头笑了笑,把案上的蝴蝶坠子拿了起来,掂了掂分量。不算很重,可这血红色的蝴蝶坠子,看起来像是用血玉做的。大梁的血玉罕见,能有这么一丁点,都能卖个天价。闵秀能弄到血玉,说明扶秀楼的生意也算是蒸蒸日上了。
两人又闲扯了几句,邵敏觉得有些疲怠了,揉了揉脑门,起了身。她有些心不在焉地说:“我先出去逛会,总呆在这也不是长久之计。”
闵秀挑眉,也跟着她起身:“虽知你在一处待不久,可外面动静这么大,你方便?要不要我陪你?”
“你的提议不错,可是我又不是见不得人。”邵敏摆了摆手,嘀咕道,“我只是不想见着某些把我当成假想敌的人罢了。”闵秀听了出她话里的意思了,不禁哑然失笑,“安如意和傅青烟都到将军府找你了?”
“可不,连丞相千金席大姑娘都惊动了。”邵敏连自己都调侃了起来,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只是啊,我就是我,总不能因为不想见着某些人,而一昧躲着这外头的世界吧?她们不是都想等我给脸吗?我爹爹今日就会回京,等他回到将军府,这脸给得够足了吧?”
“也就你会这么强词夺理,如果那几位知道你放着她们在将军府空等,自己却跑出来厮混,这怨怕是结下了。日后见面,你打算怎么办?”
“能怎么办?我原就与她们没什么交情,论身份,她们能得我爹接待,那可算是长脸了。至于我,我爱怎地就怎地,什么时候还轮到我来迁就她们了?”
闵秀最终说不过邵敏,又或者说,邵敏是武义侯的千金,这身份就摆在这里,帝都里稍微长眼的人明面上都不会跟她过不去。邵敏不为外头的流言蜚语所动,自个乐得自在,她凭什么去拦着邵敏呢?既然没什么可拦的,她也就随便同邵敏交代了注意行事与身份相符的话,就挥了挥手看着邵敏离开了。
在扶秀楼呆了差不多一个时辰,长安街已经热闹了起来。距离与旺财约定的回府时间还早,邵敏决定上汇贤楼去坐一坐。帝都的汇贤楼靠着几个能说会道的说书人,一向云集各路八卦人才。到那坐上一会儿,一定能收获到一些自己意想不到的东西。
一路行得顺畅,虽然也有不少路人向邵敏投来诧异又或者惊艳的目光,但也没再有谁敢同前些日子那般把她当街拦住调戏。
帝都的平民百姓,向来是安分的。不安分的,只有弄权作术的家伙。想来谢家小侯爷被元平王爷丢进刑部大牢关了三天的事还让人记忆犹新,有贼心没贼胆的人见到不常见的美人暂时是收敛了一些。邵敏觉得这一点对她而言,颇是受用。她正是要到帝都几个热闹的地方晃荡的时候,少些人惹是生非,她与有些名气的茶肆酒楼的伙计打交道也打得顺畅一些。
“咦,敏敏?你怎么出来了?”突然地,邵敏还没走到汇贤楼的时候,就听见不远处有人用惊讶的语气叫了自己一声。她闻声而望,看到斜对角的点心店铺前站着一个提着物什的娃娃脸少年。
“张植?”邵敏惊讶,看着他朝自己走来,身后也没跟什么人,“你怎么在这?”
“出来买些点心,你呢?这种时候,你出来是做什么?”最后一句话,张植刻意压低了声音,做贼似的看了看左右两边向他们投来目光的人,这模样别提有多滑稽了,“爷爷要是知道你今天敢出府,非得惊得把八宝丢了。”
“八宝?那是什么?”邵敏配合着他,也刻意压低了声音,却将张植话里的重点给完全颠倒了。
“噢,是只八哥,毛色还挺漂亮的。昨天我叔叔不知上哪把它带回来的,学人说话学得很快,把爷爷逗得可乐了。”
“哼,那臭老头要是真被那只八哥逗乐了,还会记得捎信打趣我?”
“主要是你的事太让人惊讶了……”良久张植才吐出了这么一句话。
邵敏嘟着嘴,气哼哼的明显不信。张植哪里见过身边有像这样表情丰富的女儿家,瞧着邵敏的样子,表情不由得怔了怔。邵敏也没留意他,只看着不远处的汇贤楼,想想自己呆着未免也无聊了一点,便转而邀请起张植来:“我到汇贤楼坐坐,你去不去?”
张植点了点头:“可以。”
帝都认识邵敏本尊的人不多,很少。所以,邵敏在帝都露面的时候,稍有些身份的人见着她,只会猜测着她是谁并不会唐突地向她搭话。张植就不一样了,他虽然是个埋头耕耘花田的人,好歹也是张老太傅的孙子,帝都里认识他的人只多不少。
这不,一踏进汇贤楼里,不止伙计认识他,就是邵敏随他到二楼寻了个还算好的位置刚刚坐下,空着的旁座邻位上坐着的三个服饰华贵的少年看起来同张植还是熟识。
一照面,三个少年都一前一后抬眼看向张植,同张植打起招呼来。熟人见面,打招呼其实不算什么怪事。怪就怪在这熟人,是对自己最刻薄的人。招呼打起来阴阳怪气,不明其中利害关系的人,心里难免有些隔阂。
至少,邵敏是这么认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