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二)
初初2017-06-29 22:513,665

  避不开,她避不开。

  像两年前一样,她怕是避不开。

  她脑中的千思万绪闪过,现实不过一瞬。她望见了原与黑衣人交着手的宋泽,一张精致从容的脸上突然挂上了略有些深沉的表情,那深沉中,带着点震惊,带着点惊讶。然后,他像一阵风,因位置使然,他来不及对付那把刀指向她的人,只来得及将身子扑向了她。

  “哧——”的一声,天旋地转,她被宋泽压着倒在了地上,背有些疼。她双手抓着他的手臂,有些湿热。

  邵敏想,如果宋泽此番为她挡了一刀,只为了美色的话,那他手臂上被刀划出的一道溢出极多血的伤痕,大概就可以证明了。

  邵敏记得四年前胖子有次到秦州去寻访一种稀罕的玛瑙。据说,那玛瑙是罕见的蓝白色,那色上隐隐成一枚柳叶形的光晕,乃是件千金难求的稀罕物。

  秦州险山峻岭奇多,偶尔还有流寇出现,胖子虽和她一样出生在一个权将家庭,但他不大热衷武事,一心求商。这不,那厮求商的心思满头满脑扑在了柳叶形光晕的玛瑙上,让得初到秦州的他自己吃了不少亏,还是大亏。

  六岁之后,邵敏就没见过精明的胖子吃过什么亏。所以那次见他打秦州带着一身伤病回到南境时,她还有点吃惊。她问跟在胖子身边的护卫,那厮惹了些什么事,将自己搞得如此狼狈模样。那护卫面色古怪,寥寥几句给她概括,说:“公子在秦州为了救一个姑娘,遭了匪祸。还好那姑娘有点良心,替公子挡了一刀,不然公子就没命见您了。”

  替胖子挡刀的那位姑娘,就是后来住在胖子心尖上的人物。邵敏对那人不甚了解,也不晓得护卫说的那言简意赅的话里藏着怎样惊心动魄的故事。不过,她却独独记得令胖子神魂颠倒对那姑娘爱得深沉的源头,就在那一刀上。

  邵敏曾经为了捉摸秦韶音的心思,特地向胖子讨教那姑娘是怎么让他心动的。胖子毫不含糊地说,自古英雄救美,亦或者美人救英雄,不论哪方,出手相救对方时总会有这么些念头。为着喜欢也好,为着顺手也好,被救的与出手相救的,总有一方心里是震撼的。

  是以,胖子爱上了那个为他挡过一刀的姑娘。

  是以,她曾迷恋着替自己解了两次围的秦韶音。

  邵敏此时怔着神,望着从自己身上迅速起身的宋泽,心如擂鼓,一脸惊魂未定。她觉得,自己年纪轻轻的,因着早尝了恋爱的滋味,如今对爱情是已经没多大奢望了。所以她的心如擂鼓,大抵与这爱情沾不上什么干系。

  倒是宋泽,在她慌忙坐起身之际,身形已经爆射向刚刚那想要她命的那个黑衣人身旁,他夺了那人手中的利器。手起刀落,她甚至没看清那个人是怎么丢了性命的,余下忙着支援的三人也被宋泽手中的刀重伤了其中两个。

  “不好,撤!”

  原本肃杀的氛围突突被这一低哑的命令声打破,负伤的三人互相搀扶,就退离了宋泽十几步远。宋泽将手中沾着血的刀丢在了一边,没打算追那三人,只回了个身,对着墨发有些凌乱的邵敏伸出了右手:“起来,地上凉。”

  邵敏觉得自己颇有些牵线木偶的姿态,大约是宋泽的眉目太过认真,以致于她被摄了心魂都不自知。她把自己的右手放进了他的手中,他将她轻轻一拉,没什么意外的话,她应该是站得稳稳的。偏偏老天爷跟她开了个玩笑,脚下正巧有块不大不小的滑石,她一踩,脚不争气地一崴,整个人就着手一起扑进了他的怀里。

  “竟是如此急着投怀送抱,莫不是刚刚吓坏了?”

  兀的一声凭空响起了男子那带着点戏谑的清润嗓音,邵敏心中油然而生的惊羞感一下子全被泯灭。英雄救美什么的,跟宋泽真心没什么沾边的。她推了推他的身子,扬起了脸来,杏眸子瞪着,反驳的话就到了嘴边。

  很不巧的,他左臂染了血的衣服就晃进了她的视野之内。

  几乎是急急的,她咽了口气,反驳的话就变成了呆呆的一句:“你不觉得疼吗?”

  宋泽轻轻笑了笑,风轻云淡说了声不疼。好似几步之远那具黑衣尸首,只是这桃林间若有若无的一件东西,好似他左臂上那一直溢着血的手臂,不是他的。

  邵敏目光略有些直,她耐住性子没去打量他的伤口,能将左边袖子都染了血的刀口子,不可能只是破皮而已。刚刚那个黑衣人的刀就算没切到他的骨头,也将刀往他的手臂里划深了两三寸。这样的伤,怎么可能会不疼呢?

  这,究竟是一个怎样的男人?难不成是在战场上吃的刀子多了,痛觉已经全部尽失?

  邵敏抓着他衣袖的双手紧了紧,他虽说不疼,她却是不可能真正当真的。毕竟,毕竟这是他为她受的伤。她直起身子,与他说着先回去处理伤口。他剑眉蹙了蹙,仿佛不太在意。

  这下,她是真信了这厮刚刚说的话了,他是真的不觉得臂上的伤要紧。她有些目眩,无奈地扯了扯唇瓣:“你虽不大在意你身上的伤,我却是受不了的。着实,着实触目惊心了些,我看着心里有些渗人。再者,你与那伙人看着是旧识不假,可刚刚被那些人一搅和,我眼下实在是没什么兴致看风景了……”

  邵敏说着说着,推开了宋泽,就要动身离开。结果左脚刚刚迈出一步,她“嘶”了一声吸了口凉气,脸色微变。宋泽闻声,拉住她的手,问她怎么了。她脸色一白,再白,心中越发觉得自她用了自己本尊这张面皮在帝都晃荡那日起,她过得似乎一直不大顺。

  天苍苍,野茫茫,桃林春风送了一路的桃香中,隐隐带着几丝血腥气息。

  邵敏额前的碎发飘了飘,她唇瓣微抿,半响后,心中五味陈杂地跟宋泽说道:“我的脚崴了……”

  四月繁花落尽,开初还下了一场淋漓尽致的大雨。滂沱的雨势,将长安街上的污秽冲得个一干二净。尽管如此,汇贤楼仍旧是帝都集聚八卦风水的宝地,每天都有花样百出的新鲜事被人津津乐道着。

  傍晚天将将放晴,日落西山那头,被雨水洗得干净的云朵五彩斑斓起来也真实了一些。

  邵敏躺在暖榻上,拿着话本子心不在焉地出着神。

  三日前,宋泽知道她脚崴伤后,先是问她走不走得动。她试着走了几步,却是勉强。结果,那人毫不迟疑一把将她给抱了起来,任她如何挣扎,竟是充耳不闻将她抱回了马车上。

  且不说她被他抱了一路有多么地心惊胆战,光是她进马车前略略瞥见的那个青年侍卫,原本那一张面无表情的冰块脸完全龟裂时,她心里七上八下就已经说不出其中滋味。

  这其实,还不是什么要紧的事,而是宋泽这厮把她送到将军府门口的时候,正巧被邵华给撞见了。

  那时,邵敏觉得自己霉运连连,她却是不晓得怎么和邵华解释自己和宋泽怎么搞到一起的,望着邵华欲言又止的模样,只开口说了个“爹”字,就已经无语凝噎。

  宋泽倒是丝毫不觉自己与她在一起出现有多么让人目瞪口呆,他应付起邵华来,也算是得心应手的。光她在旁听着的,这厮就已经直接忽略了他们被人追杀的一段,三言两语将她的脚伤归咎在他一不小心吓到了她。他说得诚恳,还特别认真地做足了懊恼的模样与邵华说勿要恼她。

  如此直白简洁又坦诚的说辞,也真没谁能这么厚颜无耻胡扯出来了。

  最可笑的是,他如此的“实诚”同邵华请罪,邵华竟是一愣,回说,“人没事就好,人没事就好。”

  邵华近两日没少暗着与她打探,她对宋泽到底是什么心思。邵敏忍着脚上隐隐的暗痛,没少和邵华解释,她与宋泽没什么,真没什么。

  尽管,她的眼神还是十分地真诚,话说得却是十分苍白无力了些。

  邵华面色有些难以言喻的郁郁望着她,跟她说,原本她近两日就要入宫去面见太后的。可宋泽将她送回了将军府,就立即入了阳宸宫亲自与太后说了,她的脚受了伤,起码五六天才能痊愈,暂时不要召见她入宫作陪。

  这么细致周到的维护……真不像与她没什么。

  连亲爹都开始质疑自己与他的关系了,邵敏实在是没办法应对了。

  她呆在翠玉轩里,偶尔听着忙里偷闲跑到她跟前同她打报告的旺财说,宫里往将军府送了些珍贵的药材来,王府也送了伤药过来,然后,帝都的达官显贵,同将军府有干系没干系地都一一送了些药来。邵敏略略看着旺财给她列的那些礼单名,有些头痛地扶了扶额。

  她这阵子,竟是度日如年,一日恍隔三秋。偏偏,她偶然夜半惊魂,想起的都是那一日她被人拿剑指着。

  她忍痛,问:“外头的风向如何?”

  旺财毫不含糊地答:“却是热闹得紧的。不少千金往府上递了帖子,仍旧想见你一面。不过由着将军打发了。而且,太后也发了话,说她们实在想见你得紧,就等你脚伤好了,由着她在阳宸宫摆个宴,互相认识认识……”

  邵敏苦笑,“我这下算是真正的实至名归了。”

  “奇了,姑娘说的话竟与将军说的一模一样。”旺财感叹了一句。

  邵敏目光一滞,原来邵华对她的声名大噪也没什么办法了啊。她原就被不少人惦记着,这下更是被宋泽他老娘借着流言蜚语逼她热热闹闹地面世了……

  她的婚事啊,一直以来是许多人心头上的一根刺呢。

  三日后,果真如她所料,阳宸宫往将军府下了道谕旨说,太后近日礼佛,想与帝都的官家千金一起参参禅,故在宫中摆了素宴,宴请众千金。

  太后要召见她的理由,用得是冠冕堂皇。与那日邵华从梁帝口中听到的,完全变了个样子。尽管如此,所有人都晓得,参禅论道不过是个幌子而已。

  她,恐怕才是这素宴中的焦点。说不定,谕旨如今刚下,盯着将军府的各大势力都会派人出来,往宫里凑个热闹呢。

  邵敏揉了揉脑门,对着替她赶着马车的邵阳低低说了句:“待会,你记得跟紧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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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叔不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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