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那是哪一年,秋日的清晨,东方的天气刚刚露出微微的光芒,乳白的雾气浮动在上空,慧家掩映在一片一片的浓雾间,犹如浮于天际的玉宇琼宫,那个端雅少年就从这玉宇琼宫中飞跑出来,赤着脚,挥着手对她喊着。
“表姐!你要去哪?”
到了近前伸出秀气的手指,为她理发鬓,那一刹那,肌肤相接的热力仿佛又回到了心头。
还记得有一次夜里下起了雨,淅淅沥沥,打在树叶上,那个少年就站在窗前,推开窗子,探出身体,任雨落在身上,她问他。
“表弟,你在看什么?”
那个少年回头粲然一笑,对她招手。
“过来,你看?”
她走过去,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原来那边墙角下长着藤藤蔓蔓,少年絮絮叨叨地在她耳边道。
“……秋里就能结了葡萄样一样的小果子,就是个头小得很,黑黑紫紫的,吃在嘴里酸酸的,我去年就吃了一次……”
话语柔和的像一汪泉水,流淌过心间,在她的心上泛起了一道又一道涟漪,直到今天还记得当初那美好的感觉。
……
曹慕容在车上轻轻叹了口气,那个少年如今长大了,却离她越来越远。
表弟,你为何就不信我呢?我在努力,你为什么就不能理解?想到慧君就在她回来的时候发生的那件耻辱的事叫她拳头不由攥紧,那个记忆的少年君似乎离得她更远,只是她却没有发现。
“小姐,巽公子的马车过来了。”外面的丫头撩起了车帘。
“去,过去拦一下,就说曹慕容有事请巽公子一叙。”
巽远见过曹慕容,只是不熟,这还是第一次和曹慕容单独叙话。
就在街边上找了一家面点店,曹慕容把小店都包了下来,带的人和巽远的随侍在外屋候着,请巽远进了里屋坐在向南的大炕上,叫店老板上了几个下酒小菜,一壶清淡的米酒。
“今日冒昧请巽公子一叙实是迫不得已,只为了我的表弟慧君,还望巽公子见谅。”曹慕容开门见山,有礼地道,并给巽远亲自斟了盅酒,这盅酒算是曹慕容赔罪了。”
巽远看着面前的曹慕容,藕色妆花小袄,杏红暗花裙,梳着弯月髻,插着石榴掐金步摇,端庄雅致,清丽婉约,凤眼长眉染上客气的微笑,叫人看上去觉得可亲又不失威仪。
说起相貌,这位曹表姐要比那位洛夫人漂亮得多,而且看上去也很有气势,两人有是表亲,慧君看人一向很准,巽远也有些好奇,这位曹表姐到底哪点叫慧君不满,甚至把整个人都否决了呢?
“曹小姐客气了,慧君身体有些不适,我也只是坐一会。”
他知道曹慕容在路上等着截自己,又请到这里,肯定和今天她没见到慧君有关,慧君拒绝见面的时候她能不问侍儿屋里都有谁吗?
曹慕容笑笑,点点头。
“我知道表弟他偶感风寒,病了好些日子了,我请巽公子来,没有别的意思,只想给表弟带几句话,好叫他安心。”
“曹小姐请讲。”
“嗯……”曹慕容沉吟了片刻道,“我知道巽公子是我表弟最好的朋友,想必我们的事巽公子也有耳闻,有些话我就直说了,其实这次我来只为了一件事,就是和我表弟把亲事定下来,不想表弟病了,我本意是还是把亲事定下来,表弟也好安心养病,我也安心读书。表弟知道我的情况,我明年要科考,自认为还有些把握,想着到时候双喜临门……”说到这微微有些赫然,“我并不在乎表弟的病情,只希望他也不要想得太多,我家里那边会说服她们。嗯,即使名分上有异议,我心意也不会改变,若是日后显达定会叫表弟荣华加身,请他相信我。”
本来想在走之前见见慧君,慧家人好不容不阻拦了,慧君却又拒绝了。慧君的做法她理解,可是她也希望慧君能理解她,再说她又不是别人,他们之间又不是普通的关系,如今出了这件事,慧君难道就不想叫她安慰吗,不想叫她陪陪吗?
她是越来越不知道慧君在想什么了。
至于慧君身上发生了这样的事她当然很反感,当然很厌恶,当然也不相信死了那六个人就是结果,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了,在纠结这件事有什么用?即使有幕后的人,找出来又能怎样,还能改变慧君遭遇的事吗?不能!这就像今年种地,颗粒无收,你再怎么骂天骂地也是颗粒无收,应当做的是怎么解决接下来的日子。在慧君这件事事上接下来该做的是和她把亲事定下来,她会忍耐,会努力接受,想想他们过去的情意,两小无猜,青梅竹马,她相信她能接受,毕竟慧君现在除了她还有别人可以选择吗?她如果在这时候放手离开慧君,他日想起必成心障,令她念头不得通达。何况,她从小做事,必确定有何事是她想要的,何事是无所谓的,只要她想做之事,必定不顾一切获取成果,便不能完美,也绝不放手,能有八成便八成,能有七成便七成,这些年来她的心思都在慧君的身上,眼见就要修成正果怎可因为一个意外就放弃,这不但有违她的原则,而且他们是表姐弟,亲戚里道面前她也不想因此毁了这些年经营的名声。而家里人、曹家她会说服的,或许叫慧君以侍郎的名分进门,她想慧家也不会不同意,当时候她给他个孩子,生前有天伦之乐,死后有香火延续,这难道对慧君这件事不是最好的解决方式吗?怎么慧家人态度也模棱两可起来,真不知道他们都是怎么想的。
曹慕容只当慧家人都是被慧君这件事打击懵了,但她不能懵,她知道慧君最好的朋友就是巽远,慧君的事情应该会和巽远说,不过不说也没关系,她相信只要巽远把她的话给慧君带过去,慧君会明白她的意思的。
不知为什么,曹慕容这些话叫巽远想起了慧君给他讲的那个“新夫君”的故事,“名分有异议,我的心意也不会改变,日后显达,荣华加身”也许没听慧君讲的那些他会相信曹慕容说的,或者曹慕容说的也是真的,但能不能做到谁又会知道。慧君说的好,不能用自己一辈子去赌一个侥幸。
曹慕容说了很多,巽远并不插话,只是礼貌地听着,点头应着,最后曹慕容也不好意思再说下去,叙话也就结束了。
曹慕容原想问问,慧君这两年可有什么事情发生吗,又觉得太过唐突,毕竟巽远是慧君的好友,和她并无深交。巽远离开后去了林童瑶那里,想告个别。相谈片刻,见林童瑶心不在焉不好再待下去,说了启程的日子,林童瑶要送她,她知道林童语十有八九和慧君一样出了那样的事,自然推脱,林童瑶也没再坚持。她坐车回到租置的宅子越想越觉得觉得此行无趣,慧君失了身,慧家对她不上心,好友为弟弟的事也焦头烂额,所能找的只有一个巽远,可又不能深说,她都不知道自己回来这趟有什么意义了,白耽误时间不说,还憋屈的不行。
我做的不好吗,还是不对?为什么就不见我,出了这么大的事我说什么了!
“我说什么了!”曹慕容愤恨地一脚就把一边的小凳给踢了出去。
明明是你有愧于我,若不是我看在我们是表姐弟的份上,不是看在从小的情意上,你遭遇了如此的事,我还想着你吗!可你为什么不珍惜!难道还真的有了别人不成!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就再难掐灭。
有了别人了……
曹慕容慢慢冷静,沉思起来,片刻叫道。
“六姑姑!”
应声从外面进来一个妇人,这也是曹慕容身边的最好的侍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