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的一声关门声,虽然不是很重,可是却仿佛重重地敲击在无暇的心上,让她整个人都随之颤了一下,房中猛然间安静了下来,静得只剩下她紧张的呼吸,显得十分明显。
然后她闭上眼,泪光从眼角慢慢地渗出来,无声无息地濡湿了鬓发,他就这样走了,没说留也没说不留,无暇的心却仍然提得高高的,他刚才的样子,明显是不愿意将孩子留下来的。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
第二天,对东微茗的惩罚也传遍了整个君府,抄《女戒》一百遍,禁足三个月。
抄书,禁足。
无暇坐在床上听着聆雪小心翼翼的话,慢慢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就落下泪来,她还有什么期待和奢望,明明是东微茗从她身后推了一把,这一推差点把她的孩子给落掉,可是那个男人给出的处罚竟然只是抄书和禁足!
这样的惩罚还不足以说明他对东微茗的宠爱,和对自己的不在意,对自己肚子里的孩子的不在意?!
果然还是这样呢,上一刻能对她柔情蜜意,下一刻就能对她冷酷无情,她又不是第一次被他这样对待了,纵然她一直在告诉自己,那是虚情假意,那都是假的,可是在他对着她温柔而笑的时候,她无法欺骗自己,她对他还是抱着期待的,在他向族老提出开祠堂在族谱上写上她名字的时候,她纵然不愿意去相信,可是心底的高兴差点就没办法控制。
她已经相信他了,她又一次开始相信他了,可是他给她的,又是什么结果?!
无暇突然就好恨,为什么要这样对她,如果只是厌恶她恨她,为什么不一直对她不假辞色,为什么要先对她将她捧上天,再从天上重重地摔下来,他知不知道,这样摔下来到底有多么痛?
可是她更恨的却是自己,为什么还要相信,为什么这么贱,为什么每次被他一哄就有一次情不自禁地相信他?
好恨啊,真的好恨,无暇死死地咬住牙齿,瞪大了眼睛努力想要将泪水给收回去,可是那么的泪水,早就已经朦胧了她的眼睛,面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了起来,就像是她面前的路,早就已经模糊不清,让她失去方向,根本就不知道该如何继续走下去。
希望破灭之后的绝望,还不如从来都没有过希望,得到过的失去,还不如从来都没有得到过。
无暇轻轻地笑着,眸中的光彩却彻底地熄灭了下去,沉寂无声,再也掀不起一丝波澜来。
此时应该在清风园里禁足的东微茗,却出现在了离君府不远处的一个荒宅里,同样的地方,东微茗相对于上一次来说,心情更加的忐忑,因为她不仅没有将主子交代的事情办好,甚至弄得更糟。
都怪那个该死的姬无暇,好不容易被赶出了君府,偏偏又回来了,回来也就算了,居然还好运气地怀孕了,偏偏她还是最后一个知道的,这样一来,主子不杀了她就怪了。
果然,在她失神的时候,只觉得耳边一阵风袭来,然后她整个人都被狠狠的一巴掌给扇到一边,撞到了一张破烂的桌子上,然后那张有些腐朽的桌子承受不住她的撞击,“哗啦”一声碎裂开来,将她再次重重摔到了地上。
可是她却不敢就这么躺着,忍着全身的疼痛,东微茗迅速爬起来朝刚来的身影跪好,“求主子饶命,再给奴婢一次机会。”
那个身影冷哼了一声,“没用的蠢货,给你多少次机会都没用,不但到现在没怀上孩子,反而让姬无暇那个贱人怀上了,你说我还要你有什么用,你就该自我了断,免得再到我面前来脏了我的手!”
东微茗连连磕头,“主子饶命,饶过奴婢一次,这次奴婢一定做好。”
那个人阴冷地笑了一声,“一定做好?你就没有哪次做好的吧?我让你动动暗线的棋子给姬无暇找点麻烦,你倒是好,布置一个傻子都能看得出来的局,结果呢,不但没有算计到姬无暇,反而把那个暗线给折了进去,现在姬无暇身边的眼线只剩下二等的丫鬟,还不经常给她带在身边,很多消息都得不到,并且给她下的药都断了,你自己说,该怎么办?”
“奴婢知错,回去一定尽快按主子的吩咐,将姬无暇赶出……”
“蠢货!”还没等她说完,那个人影一抬脚,直接将她踹出好几步远,“我是要姬无暇死,而不是仅仅将她赶出去!你之前把她赶出君府,让我没办法给她下药的事情我还没有找你算账,你居然还敢提,真的是想死么?我好不容易派人配合君子墨又将姬无暇弄回君府,如果你再把握不了机会,我想留你都不成了。”
东微茗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一头一脸的灰尘都不敢动手擦拭一下,嘴角流出来的血也不敢去擦拭,撑着身体跪好,闻言也知道自己的小命暂时是保住了,忙附和道:“奴婢遵命,一定要了姬无暇的命,求主子再给一个机会。”
那个人影轻哼一声,指尖取出了一颗药丸来,轻轻一弹,弹到了东微茗的面前,东微茗立刻接住,然后吃了下去。
“要不是因为太过匆忙人手不够,我才不会留着你的小命,记住了,这是最后一次机会,如果还办不好,你就自行了断吧。”
“是是,奴婢遵命。”东微茗战战兢兢地伏在地上应声着。
人影冷笑一声,然后抬脚离开,东微茗的余光看见那黑色的衣摆一晃而过,立刻重新伏了下去,“恭送主子。”
等了许久都没再有动静,东微茗这才松了一口气,然后整个人都软了下来,瘫在了地上,这才发现全身的衣服都被冷汗给弄湿了,沾染了地上的灰尘,脏乱无比。
她却丝毫没有在意,整个人都透着劫后余生的轻松来,然后她慢慢地攥起了拳头,狼狈的脸上满是怨恨和恶毒,姬无暇,看来是真的留不得你了。
自从那一日从无暇那里离开,君子墨便一直没有再去看过她一次,而东微茗正在禁足,他自然也不会去,两个姨娘原本还很是期待,可是眼见着他一直都歇在书房,时间长了,也都失望了。
“啪。”悬在半空的毛笔停留的时间太久,浓黑的墨汁终于慢慢地落了下来,落在雪白的宣纸之上,迅速地湮湿了开来,在宣纸之上显得十分刺眼。
君子墨回过神来,见状很是烦躁,一抬手就将毛笔给扔到了一边,墨汁被溅的到处都是,他走到窗边,看着廊下跳跃鸣叫的鸟儿,却更加心浮气躁,站在一边伺候笔墨的君福却小心地试探道:“少爷累了,不如出去走走散散心?”
君子墨猛然间一回头,面无表情地看向他,那毫无感情的眼神看的君福一个激灵,下意识地就胆怯地躲开了他的视线,暗自怪自己多嘴,然后却听到君子墨道:“走吧。”
君福心中一喜,然后立刻在前带路,给君子墨开门。
君子墨有些恍惚,他心里很乱,步履之间也很是随意,只管跟着君福走,自然也就没有看到,君福走了一段路的时候,朝不远处假山之后的一个人影使了个眼色,然后那个人影立刻小心地跑掉了。
又走了一会儿,君子墨回过神来,准备在亭子里歇脚,却隐隐约约地听见了古琴的声音,他脚步一顿,然后意味深长地看了一样垂着头的君福,然后装作无意间道:“听见琴声了吗?”
君禄将那一眼看得很清楚,再听他问出这句话来,心里立刻喊糟,却听君福已经立刻接口道:“回少爷,听着好像是清风园那里传过来的。”
“哦?”君子墨漫不经心地说着话,视线却不由自主地看向了长风园的方向,长风园以前是他的园子,所以离花园这里是最近,从这里能将那碧瓦飞檐看得很是清楚,而那个人,现在就在那里,可是他却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面目什么样的心情去面对她,所以他只能这样远远地看着。
“君福,你觉得侧夫人怎么样?”
君福小心地抬头看了君子墨一眼,见他脸上带着笑,于是也放下心来,“奴才觉得侧夫人挺好的。”
君禄心里着急,背着君子墨不停地往君福那边使眼色,可是君福根本没看到,反而是君子墨似笑非笑地看过来,君禄立刻垂下头去。
君子墨轻笑了一声,又道:“那不如本少爷将侧夫人赐给你可好?”
“啊?”君福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等他终于反应过来君子墨的意思之后,整个人都傻掉了,浑身都颤抖了起来,“扑通”一声跪下来,膝盖挪动着扑到君子墨的脚下,双手扯着他的衣摆,涕泪横流,“少爷少爷,奴才不是那个意思,少爷饶命啊……”
君子墨也不动,任由他扯着,俊颜之上依然含着笑意,“少爷说要你的命了吗?少爷都想着满足你的愿望,对你还不好么,你这么害怕做什么,你敢想怎么就不敢要呢?”
君福已经被吓得魂飞魄散了,根本说不出话来,只知道一个劲地哭着磕头。
君子墨见他被吓成这样,突然觉得索然无味,抬脚轻轻地将他踢到一边,然后召来护卫,“将他带下去吧。”
君福毫无反抗地被拖了下去,君子墨听着那还在弹奏的古琴声,似乎没有看见旁边欲言又止的君禄一般,朝长风园看了好一会儿,这才轻声道:“怎么,想为他求情?”
君禄忙道:“属下不敢。”
君子墨无所谓地笑了一声,“那你想说什么?”
君禄咬了咬牙,这才道:“属下想说,少爷若是想见少夫人,就去见吧,说不定少夫人正等着少爷过去……”
“闭嘴!”君子墨没等他说完就呵斥出声,“不必在我面前耍那些小心机,你和君福一样站在东微茗那边,不喜欢无暇当我不知道么,你现在说这样的话把无暇牵扯进来是想干什么,嗯?打量着我不会把你怎么样?”
君禄连忙跪了下来,“属下不敢!”
君子墨冷笑连连,“你不敢,你有什么不敢,连少夫人都敢算计了,你还有什么不敢的?给我滚下去,这几日不必在我跟前当差了。”
君禄身体一僵,却没有多说话,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还是退了下去,“属下遵命。”
等他一走,立刻又有一个护卫从树丛那边走出来,跟在君子墨的身边。
君子墨好像没有看到一样,深深地又看了一眼长风园,然后轻笑着,眼中却没有一点温度,道:“走吧,咱们去瞧瞧,她又在玩什么把戏,弹了这么久了,不知道手指有么有被伤到呢……”
身后的护卫并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跟在他的身后。
随着君子墨的身影出现,守在清风园门口的麦香立刻跑了回去,道:“主子,少爷来了。”
小书房之中,坐在软榻上喝茶的东微茗闻言立刻跳了起来,“快看看,我的妆花没花,衣服乱了没?”
麦香打量了她一身素净的装扮道:“一切都好主子。”
东微茗这才放心下来,然后走到琴案边,“稻香,你可以让开了。”
弹着琴的稻香立刻停下手,起身让开,东微茗刚刚坐下来,然后就听见园子的大门被打开的声音,她连忙深吸了一口气,用涂了姜汁的帕子擦了擦眼睛,泪水立刻涌了出来,眼眶也红了,她将帕子扔给了麦香,接着将手按在琴弦上,然后低下头,再抬头的时候,面上的神情已经变得凄楚。
君子墨踏进来的时候,正看见那端坐在琴案边的女子侧头看向窗外,明亮的光线照耀在她的眼睛里,将她那盈盈欲滴的泪珠照亮成了璀璨的宝石。
凄楚悲伤的神情,泫然欲泣的双眸,无一不在诉说着她的委屈和思念。
君子墨有一瞬间的恍惚,透过那张熟悉的脸庞,君子墨似乎看见了他和无暇成亲的那一日,无垢也是这样的神情,仿佛永远失去了他一样的神情,带着深刻的思念和绝望,他控制不住地走了过去,伸出宽厚的手掌捧起她的脸,替她拭去眼泪。
东微茗见他恍惚的神色和专注的眼神,心中一喜,然后假装一愣,怔怔地看着君子墨,一副不可置信的神情。
紧接着她好像是反应过来了一般,泪水泉涌一样连绵不绝地流下来,一边看着他一边抽噎着,抿着的嘴唇显示出她倔强的一面,梨花带雨的模样又好像在诉说着她的楚楚可怜。
“别哭了。”君子墨叹了口气,心还是软了下来。
东微茗哭声一顿,然后猛然间扑进他怀里,嚎啕大哭了起来,娇小的身躯在他怀里剧烈地颤抖着,似乎都要哭晕过去一样。
君子墨垂下眼,身体僵了一下,最终还是放软了下来,伸手抱住了她,一言不发任由她哭泣着。
东微茗哭了一会儿,声音终于缓了下来,然后抽噎着退出了君子墨的怀里,一边低着头一边呐呐地说道:“妾身失态了……”说着耳根却红了起来,一副局促的样子。
君子墨淡淡地点点头,“无妨。”
东微茗抽出帕子来擦了擦脸,然后惊慌道:“夫君不要看妾身的脸,一定难看极了,等妾身去梳洗一番再来和夫君说话。”
她迅速起身就要往外走,只是走了几步又想起什么一般,回过身低着头道:“夫君不要走,等我可好?夫君好不容易来瞧我一次,可不可以迟些走?”她咬着嘴唇,手指无意识地扭动着帕子,忐忑不安的样子让君子墨眸光一晃。
然后他点点头道:“我不走,你去吧。”
东微茗立刻欢喜了起来,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睛亮的惊人,“妾身马上就回来。”说完立刻欢喜地跑了出去。
没一会儿,东微茗果然已经回来了,妆容果然已经重新打理过了,只是眼睛还有些红,神色却很是兴高采烈。她走了进来,将手里的托盘放了下来,然后道:“这几日妾身无事,便琢磨着做出几样点心来,夫君可否替我品评一下,若是哪里不好,也好指出来让妾身改正才好。”
君子墨看着桌上摆放下来的几样点心,看上去倒真的很是诱人,便伸手取了一块咬了一些,“还不错,甜而不腻。”
东微茗见状笑了起来,她也看出来君子墨的兴致并不高,知道是因为无暇的事情给他留下的心结,想了想便开口道:“不知道姐姐现在如何了,那日……”
她的话才说了一半,君子墨的目光已经直直地朝她看了过来,其中的冰冷和警告让她控制不住地颤了一下,却还是硬着头皮道:“那日妾身实在不是故意的,虽然姐姐那样说话,不肯原谅妾身,可是妾身也知道是自己无礼在前,姐姐那样反应也是正常的,妾还想着之后无比要求得姐姐的原谅,所以一时失了神,才会不小心碰到姐姐的手肘,谁知道姐姐的反应那么大,是妾身的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