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过许久,便见扶杏回来,轻声道,“娘娘,奴婢打听到了,琴傩本来姓段,却是父母双亡的,只不过……”
姓段?皇后本家也姓段,这中间有没有必然的联系?
我示意她继续说下去,她接着道,“段琴傩入宫已经有十余年了,正如她所说的,是被人买进来的,不过之前琴傩在皇后娘娘的宫中服侍过一段时间,只是皇后娘娘与琴傩后来走得并不近,所以这件事鲜有人知晓。”
我点点头,她又道,“可是娘娘并不知道的是,琴傩原是皇后娘娘的本家。”
段宜家的父亲是一个扶不起来的,这个我是知晓的,只不过膝下也只有段宜家这一个闺女,否则的话,也不会千方百计地把家庭兴衰全部交给一个女子,只是那个位置。我道,“那此话怎讲?”
“皇后娘娘的父亲本是一个风流人物,怎奈家中的妻子霸悍,所以在外面寻花问柳也就算了,是万万不敢往家中带的,可是有一次一个花魁不知怎地就偏偏看上了他,还怀上了他的孩子,后来他也没有去照顾此女,直到生下一个男孩,他才象征性地给了她一些钱财,之后此女便杳无音讯了。”
我疑惑道,“难道生下的孩子竟是琴傩?”
扶杏摇摇头,道,“生下的孩子并不是琴傩,那都是几十年前的事了,孩子是琴傩的父亲,那个女子将琴傩的父亲拉扯大了之后,就去世了,并将孩子的身世告诉了他,直到很久以后,那个孩子也长大了,诞下一个女孩,这才是琴傩。”
“本来那男子是想着事情就这样过去,也不再想要去认祖归宗,可是不知怎地,这件事被皇后娘娘的母亲知道了,心里不放心,故几年前派人把男子和家人全部杀害,只有幼小的琴傩不知为何躲过一劫,被卖入宫中为奴为婢。”
我略一思忖,道,“那琴傩可曾知道自己的身世?”
扶杏点点头,道,“原是不知晓的,可是后来皇后娘娘不知为什么查出来了,便告知了她,她也在私下里管皇后娘娘叫姑姑。这也是奴婢管皇后娘娘宫中的一个小宫女那里打听到的,到底可靠不可靠,还不一定。”
我攥着手帕的手越来越紧,心里兴奋莫名,道,“那这么说来,琴傩却是与皇后娘娘有关系咯?”扶杏点点头,我又疑惑道,“难道琴傩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被皇后娘娘的母亲杀害的么?”
扶杏摇摇头,道“应该是不知道的吧,否则的话,为什么琴傩还会与她相认呢。”
“那或许,是琴傩知道了自己的父母是谁杀害的,却不一定会去憎恨她也不一定啊。”
“或许吧,只是奴婢还是觉得琴傩不曾知晓,也有可能只是奴婢想多了。”
我揉了揉眉心,只不过这世间的情感问题,谁又说得清楚,如今唯一的办法,便是只有赌,赌的便是琴傩还不曾知晓这一件事的始末。
我看了看更漏,已将近傍晚了,玄渊或许已经醒过来了,便也暂时将事情放到一边,与扶杏缓缓往他的宫殿走去。
宫殿门口守着许多侍卫,比平时多了不少,我不禁疑惑道,“今天为何增加这么多的侍卫?”
为首的侍卫摇摇头,道,“回娘娘,这是圣上的旨意,并且说娘娘到了之后,便请娘娘待会进去。”我心里发慌,只好道,“皇上有没有说什么时候能够进去?”
侍卫们摇摇头,只道,“按照平常的惯例,或许半个时辰之后,娘娘便可进去。”
平常的时候,我却是会晚一些到来,只是不知为何,这次我心里面有一种乱乱的感觉,便不顾扶杏在一旁轻声安慰,只推开侍卫们便往里走,侍卫们不敢阻拦我,只是在一旁恳求我体谅他们,我哪管那么多,严正厉色道,“本宫是正二品妃嫔,谁敢拦本宫?再说了,皇上若是怪罪下来,自有本宫担着,你们不必惊慌。”
旁边的侍卫还待说什么,我却一把推开他们,快步往里面走去。
房门是虚掩的,或许是没有料到我会冲进来,我进屋一看,却见玄渊正赤着上身躺在床上,身上布满密密麻麻的针,他听到有声响,费力地抬头看着,身上的银针根根颤抖着,我心里一阵刺痛,虚晃着脚步缓缓走过去,每走一步,便像是刀割过一样,刺得我满心伤痕。
走近一看,却见他满头冷汗地,双唇在轻轻颤抖着,像是忍受了极大的痛楚一般。
双手抚摸上他的脸颊,却是冰的吓人。我努力让自己不掉眼泪,睁着眼睛问道,“释,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么痛苦?”
释也是满头大汗,他凝神看着玄渊身上的银针,并不理睬我,我知这是关键时刻,只得湿了帕子为玄渊擦着汗。过了一柱香的时间,释才停下来,满身虚汗地跌坐在椅子上。
我忙走过去,释苦笑道,“没想你今日来这么早,碰巧被你撞到了。”
“这么说来,你们每天都会这样?”
释点点头,对我使了个噤声的动作,我一看玄渊,已沉沉睡去。难怪,每次我来的时候,玄渊都是睡着的,原来是累极了,也痛极了。
我们来到门外,释叹了一口气,道,“自从上次他呕血之后,我发现他的病情严重了不少,除了这样,我没有其他的办法了。”我点点头,紧紧攥着释的衣服,“除了这样,没有其他的办法了么?”
他摇头不语。“那上次我来的时候,你们说不告诉我的事,难道也是这个么?”
释一愣,随即点点头,道,“他也是怕你担心,珑儿,我觉得,他是真心对你好的,所以,你一定要珍惜。”
我看了一眼房门,我早就知道,他对我如何,只是在埋怨我自己,为何当初会那么不好好珍惜,或许我没有离开,这一切都不会发生,说到底,还是我太任性了,才会导致这样的结果。
我看着释离去的背影,心知释对我的情感,只是默默想着,希望你能幸福吧。
第二日,天气依旧阴沉的,盛夏的到来,让这阴沉的天气,有了更多让人喜爱的理由,郁郁葱葱的树木此刻看来,却更像是浓墨重彩所铺就的,重重的一团在那里,没有一点生气。
我与扶杏往琴傩的宫中走去,我紧张地攥着扶杏的手,或许这一刻就要揭开事情的真相了,我能不紧张么?
扶杏反握着我的手,为我鼓劲。
琴傩正在宫中修剪着丹寇,莹莹的手指就像一汪春水一样,洁白得近乎透明。
我微微一笑,将手中的鹦鹉还与她,她笑道,“不知妹妹这宫里最近来了多少喜鹊,每每在妹妹思念姐姐之时,总会盼到姐姐的到来,真是让妹妹受宠若惊呢。”
“喜鹊不知有多少,不过鹦鹉倒是有一只,还会说话呢,妹妹可曾知晓?”
她一愣,道,“怎么了,这只笨鹦鹉还能说话了?不愧是姐姐,多么蠢笨的东西见了姐姐都得服服帖帖的。”
我不与,挠着鹦鹉的爪子,鹦鹉叫道,“姑姑……姑姑……”我停下手,看着她,道,“琴妹妹,你知道这鹦鹉的姑姑是谁么?为何它老爱叫姑姑呢?”
琴傩面色一变,马上又恢复正定,笑道,“是么?原来这蠢鸟是思念它的姑姑了啊,妹妹还真不知呢。”
“段琴傩,你难道就不曾怀疑过你的父母为何而死么?”
琴傩睁大眼睛看着我,却又气氛道,“妹妹真不知姐姐竟然有这癖好,还会调查妹妹的身世啊。”我剔着茶沫,道,“癖好不癖好的,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真相,妹妹难道不想知道么?”
看她的表情,我便知她不知道的概率多了一半,便趁热打铁,再让她的注意力被我勾起,果然,她迟疑地看着我,道,“只是不知姐姐需要什么好处?”
我攥着她的手,亲切的笑着,“说好处什么的,不是太见外了么?我只是一时好奇而已,只不过妹妹与皇后娘娘是本家,这点却是出乎我的意料呢。”她讪讪地笑着,想抽出手,却被我牢牢攥住,她只好放弃,笑道,“妹妹出身卑微,怎敢与皇后娘娘攀亲戚,皇后娘娘宅心仁厚,却并不会代表着别人不会嘴碎啊。”
我冷笑一声,道,“妹妹可想多了,不过,宅心仁厚么,”我轻轻地附到她的耳边,“宅心仁厚这几个词,用在皇后娘娘身上或许合适,可是却不能用在皇后娘娘的母亲身上呢,她可是背负着一身的血债啊。”
琴傩手中的被子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她不可思议地看着我,我点点头,她颤声道,“姐姐说话可有凭证?妹妹可能信你?”
“只不过妹妹想想,姐姐我这么做,会有好处么?”
她面色复杂地看着我,我心里舒了一口气,只要间隙一生,什么事情便都会变得不一样了。
我凑近她,道,“妹妹可知你为什么会受宠?说句实话吧,妹妹眼角下的痣,定是生来就带有的吧,那没么可以回想一下,什么时候皇后娘娘把你认作侄女的。”
她歪着脑袋想了一下,道,“大约七年前吧。”
我点点头,道,“那妹妹定是知道枫翎堂之前的主人,晴昭容吧?”
她点点头。
我继续又道,“晴昭容是否与我有八分相似呢?”她继续点点头,我叹了一口气,道,“妹妹眼角下的痣与晴昭容的容貌,都像极了皇上最爱的人,所以皇上才会没有将露修仪小产之事怪罪于你,而皇后娘娘上次对我说,我长得很像一个人,她指的并不是晴昭容,这几件事结合起来,你想必已经知道为什么了吧?”
琴傩面含悲戚地坐在那里,喃喃道,“原来姑姑并不是看我亲切才留心我,而是见了我眼角的这颗痣,而留心我的。原来……”
她掩面坐在那里,我拍着她的背,过了许久,她才抬起头,坚定道,“照姐姐的意思,便是姑姑的母亲妒我父亲是私生,所以才杀害了我的父亲,而皇后娘娘也是看上了我的容貌,才将我认回作为侄女的?”
我并不说话,只是看着她,许久,她又凄然一笑,喃喃道,“原来,从始至终,我所坚定的亲情与爱情,不过是一场幻影,现在,连幻影都破碎了,不剩一点可以幻想的了。姐姐,你说要是我之前还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宫女该多好啊。”
我叹了一口气,她又道,“姐姐你说吧,要我做什么,你想知道什么?”
我为她抹去眼角的泪水,那里有一颗痣,像我的母亲。
“琴妹妹,我知道,露修仪的孩子小产了,跟你一定有关系,我现在想知道的是,皇后娘娘是不是母后的指使?”
她面色凝重地点点头,将事情的原委说了一遍,与我所料的果然相差无几,是她将那朵花摆在显眼的地方,并在花的下面铺了一层冰,冰较雪而言,滑了许多,才让乔眉摔了个正着。只不过那时,我没有想到是段宜家在后面指使而已。我叹了一口气,那么晴昭容为什么会到丁香苑里的小木屋去,想必也是受到了皇后娘娘的挑唆吧,只是可怜了她,年纪轻轻地便进入了冷宫,从此之后,没有春夏秋冬,只有暗无天日。
我看着在鸟笼中扑棱不已的鹦鹉,想必它也是知道了自己被困于笼中,无法得到自由,而不甘愤怒着吧。
我拍了拍琴傩的肩,让她宽慰下来,却突然想到皇后娘娘宫中的鲜花,一年四季无时不刻盛开着,便想问问她为何如此喜欢鲜花,琴傩道,“那些鲜花许多都是从西域那边引进过来的,因花香浓郁而颇得姑姑喜爱。姑姑虽然喜欢皇上,皇上却待她如宾客一般有礼,并不亲昵,举止有度,所以姑姑伤心不已,只好摆饰着那些鲜花,聊以寄情。”
我敏锐地捕捉到了西域一词,便警觉道,“你说都是从西域来的?那她的宫中都有那些花?”
她看了我一眼,努力地回想着段宜家宫中的花,几乎每株都说出来了,最终摇摇头,道,“妹妹只记得这么多了,不过也差不多了,怎么了,有什么疑义么?”
她所说的花里面,包含了五步香里面的四种香料,那还有一种,是段宜家自己所要的香料里面的,正好是五种!
我心一惊,事情的真相正在一步步地浮出水面,那会是段宜家害的皇上么?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咬紧牙关,生怕自己牙齿发颤,而泄露自己心中的想法,只好告辞出去,慢慢地假想着这一切发生的经过。
不知为何,今天我的心里总是有一种莫名的慌乱,总觉得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一样,只不过一切好像都挺平静的,没有起一丝漪澜。
待到中午时分,我正与玄渊用午膳,却听见门外一阵嘈杂,玄渊疑惑的看着外面,我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冷静下来,便起身想往外走,还未至门前,便有内监冲进来,喊道,“不好了,皇上,皇宫失守了!”
皇宫,失守了?!
玄渊一听这话,气急攻心,一口鲜血喷在桌上,身体软软地向后倒去,我飞快地跑过去,将他的身体托住,他已经没有一丝意识了,全身压在我身上,我喊道,“还杵在那里干什么,还不过来帮忙?”
小内监一听这话,方才醒悟过来,两人合力把玄渊架到床上去,我摸着他冰冷的额头,道,“快去请云神医进来。”
那内监看了我一眼,小声道,“娘娘,宫门失守了。”
我眼神扫过去,怒道,“失守了又怎么样?这里还是皇上的宫殿,这里还是倾玄,不是么?只要皇上还在一天,看谁敢造肆?”他被我骂的唬了一跳,忙跑开了,只不过我等了许久,都不曾见到释的身影,我心知那个内监是走了,不会再回来了,只见扶杏还在一旁,我忙吩咐她去请释过来,扶杏急的满头大汗,道,“娘娘,可是宫门都失守了,你不去看看么?”
这一幕何曾熟悉,四年前,那个阳光的午后,我与母后正在宫里簪花,也有人喊了一声,琉隐灭亡了,从此之后,便没有了琉隐。
我瞪了她一眼,道,“就算整个天下没了,我也要与玄渊在一起。”
她忙跑了开去,只是玄湳,你真的太让我失望了。
不一会儿,便见释与扶杏跑了过来,他简单地说了一句,“我们要抓紧时间,不然的话,一切都来不及了。”
我点点头,看着他准确迅速地为玄渊把着脉,便问扶杏道,“你来的路上,可曾听所了什么?”扶杏咽了一口口水,道,“娘娘可曾知道造反的是何人?居然是当今皇上的弟弟,湳王爷。”我点点头,这一点我已然猜到,她又道,“听说带兵打进来的,是驻守幽宁关的南宫将军。”
我的脑袋哄地一声,什么,南宫涵?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南宫涵?“你所听说的可是真的?”她点点头,“千真万确。”
我的脑中像有千万只蚂蚁爬过一般,密密麻麻地没有一点思绪?南宫涵,你到底想干什么?为了荣华富贵,锦衣玉食么?不,我从来不相信你会是这样的人呢,那你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我跌坐在地上,许久都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直到一阵刺痛传来,却是释在为我扎针。我迷蒙地望着他,想从他那里知道些什么,他摇摇头,道,“玄渊的病情很严重,这次如果没有解药的话,他或许是醒不过来了。”
醒不过来了,醒不过来……
我的脑中反反复复地回放着这一句话,醒不过来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从今以后的世界里,少了一个玄渊,少了一个我最爱的人。
我口中一甜,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扶杏哭道,“娘娘,你振作一点,不要吓我=奴婢,现在如果连你也倒下了,那什么事都没有希望了。”
我点点头,对,连我也倒下了的话,所有的事都结束了。
我让他们几个带着宝儿谦安藏到一个密室里,这个密室是我和玄渊有一次偶尔发现的,只有我和他知晓这个地方。我看着玄渊昏睡的容颜,在他脸上亲吻了一口,渊,你一定要等我回来。
我交代了他们几个,正待走出,释突然拉住我,道,“我陪你一起去吧?”
我摇摇头,看着一个密室里的人,道,“玄渊还要你的照顾,我一个人去便是了,我不会有事的,放心吧。”谦安依依呀呀地说着话,正拍打着玄渊的面颊,我不忍再看一眼,返身决然离去,在按下开关的那一刻,玄渊,让我再看你一眼。
我尽量选着偏僻的小路,一路往段宜家的宫中走去,既然知道你在背后捣鬼,我便不会再放过你。
宫门紧闭着,我一咬牙,选了个好落脚的地方,一跃过去,却发现段宜家还在以前她爱坐的那个地方坐着,她见我来了,并没有惊讶,就仿佛我是来找她喝茶聊天的一样,她指着旁边的石凳,淡淡道,“珑妃来了啊,坐吧,本宫等你许久了呢。”
我疑惑的看着她,开门见山道,“解药呢?”
她优雅一笑,道,“珑妃,你知道么?本宫其实挺羡慕你的。”
“解药呢?”我依旧固执着自己的坚持。
“这天气不错,挺阴沉的,适合聊天解闷赏花,不如你陪我坐会儿吧,什么事都没有那么急。”
不急才怪!
我看了她淡雅的容颜,恨不得就把她的脸撕碎了,看她还会不会就这个样子。
她悄然一笑,道,“珑妃应该知道吧,其实本宫很爱皇上,甚至比你都是不少的,本宫上次跟你说,本宫所想嫁与的,是一个大英雄,一个伟岸的男子,皇上是,所以,本宫一见到他,就爱上了他,爱得深入骨髓,无法自拔,你知道那种盼着心爱的人,从日暮盼到天明的心情么?本宫见着皇上,便是这种心情,只不过皇上不喜爱本宫,甚至连看一眼,都不看,可是,本宫却发现了,他喜欢上了晴昭容,连一刻都离不开晴昭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