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摇着头,把头埋在他的怀里,只是一个劲地哭泣,哪还管周围许多。
他无奈地摇着头,良久听见他叹息一声,他轻轻地拍着我的背,低声道,“珑儿啊,你这个样子,让我怎么放得下心走。”
我一听他说这个话,心里一阵发慌,任眼泪狂流,捶着他的肩便道,“你说你这人怎么能这个样子,说了不许说这些话,你偏偏就说,你是不是嫌我烦了,故意来给我添堵的?”
身旁的人不知何时都已经被他打发走了,偌大的屋里就剩下我们俩个人。他叹了一口气,紧紧地将我揽在怀里,他的下巴死死地抵在我的脑袋上,许久才道,“珑儿啊,我要是真的离开了,你不要伤心,好么?”
我摇摇头,不说话。
我心里难受,真不知道当初我狠心离去,给他带来多大的伤害。
我不说话,只紧紧地依偎在他的怀里,他也就那样揽着我,仿佛在珍惜着这可贵的时光。
不行了,我不能再等下去了,一定要找到下毒之人,就算毁我一生,我也要将他找出来!我看着他面色苍白,几近可以看见皮肤内流动的血管,我心里一阵揪心,我闭了眼睛道,“渊,你先睡会儿吧,一切,还有我呢。”
他突然攥住我的手,我疼得瞪大眼睛看着他,却见他满眼的神采,他兴奋道,“你叫我什么?我想再听一次。”
我含笑看着他,在他的额上印上一吻,柔声道,“渊,我的渊,我一生最爱的渊,永远不能离开我的,渊!”他幸福地看着我,美美地闭上眼睛,道,“珑儿,你在这里陪着我吧,等我睡着了再走,我现在真的好累,我不知道没有你,我该怎么办。”
我拍着他,轻声道,“你睡吧,我会在这里一直陪着你的,安心。”
他的手一直攥着我的手,不肯松手,我也就由他这样攥着,仿佛这样也才能使我安心下来。
玄渊昏睡的日子越来越多,有时候见他睡着了,我也会偷偷地将手放在他的鼻翼下面,生怕他就这样死去,永远地离我而去。还好,他只是睡着了。
昏黄的烛火跳跃着,闪烁着生命的光芒。最近我看见什么都在想,万物都是有生命的,多好。我趴在桌子上看着烛火的跳跃,扶杏推门进来,给我披了一见衣裳,叹道,“娘娘还不睡觉么?天已三更了,明天还要照顾皇上,可千万别累坏了。”
我点点头,近来总是没有头绪,我到底该从哪里入手来查这些事情。我突然道,“扶杏,你说我走以后的日子,皇上去哪里最多?”
扶杏一愣,掰着手指道,“皇上来的最多的,当然是枫翎堂,有时候下完早朝就来这里坐着,抱着小皇子一坐就是一天。”我点点头,自己宫里的自是信得过的,道,“还有呢,有没有什么地方去的比较勤的?”
她想了一会儿,道,“每个月自是有三天是去皇后娘娘那里的,再后来的话琴美人那里去的比较多,一个月也有四五天。”我蹙着眉头道,“琴傩么?琴傩现在怎么还是一个美人?照着她隆宠的程度,现在怎么说也该晋级了啊。”
扶杏小声道,“娘娘有所不知,琴美人虽是极受宠的,可是肚子一直不争气,她……”她看了看我,又道,“她平日里看着又乖巧伶俐,出身也不好,所以也就压着,没有给晋级。”
我无心应了一声,琴傩的乖巧是装出来的,可是为什么这么久以来,却没有要求过什么,那她所做的一切,包括流产的孩子,到底是要干什么?
我点点头,示意她再说下去。她又道,“那接下来倒也没有什么了,皇上基本上很少踏足后宫,其他的妃子,有的连一年甚至一生都未曾见皇上长什么样子,这才是一种悲哀啊。”
我突然道,“那影妃和雨婕妤呢,难道皇上没有去过影月宫么?”扶杏摇摇头,“皇上倒是去看过小公主几回,可是奴婢听说皇上每次去雨婕妤那里,雨婕妤都会把小公主抱开,想和皇上亲近,一来二往的,皇上也烦闷了,便也没有再去过了。”
我点点头,这雨婕妤的性子跟影妃是一样的,怪不得物以类聚呢。
我揉了揉眉心,道,“明天我们早点起身,去拜见皇后娘娘吧,毕竟回来这么久了,不能总以要照顾皇上为由而不去吧。”扶杏乖巧地点点头,道,“那娘娘就赶紧休息吧,不要再熬夜了。”
可是,我又何尝睡得着,躺下不过是睁着眼到天明罢了。
第二天尚早,我便将扶杏唤来,精细地收拾了一番,便款款地向皇后宫中走去。
天还未还暖,可是皇后宫中的春花却开得耀眼。我一走进便闻到一股奇异的芬芳,我不禁多闻了一下,问旁边的侍女这是什么花。旁边的侍女恭谨道,“回娘娘的话,这宫中的花都是皇后娘娘从天下各地搜罗而来的,都是皇后娘娘的宝贝,平日也是她亲自照顾,所以女婢并不知晓。”
我一愣,皇后宫中的侍女都不知道宫中种了什么花,还真是稀奇啊。
远远地看见皇后娘娘在那里赏花,我忙快步走上去,礼道,“嫔妾王氏珑妃参见皇后娘娘,娘娘金安。”皇后娘娘像是刚刚看见我来了,道,“原来是妹妹来了啊,快看请起吧,地上凉,别冻坏身子了。”
依旧是柔柔的声音,听起来如空谷流水一般自然委婉。我应了是,便遵着她的意思往一边坐着。皇后点着周围的花,笑道,“也就你这个有心的还记得本宫这个皇后了,你看着这周围的花,也只有鲜艳的,才有蝴蝶飞上去,那些朴实而有香气的,就算再香,也是蝴蝶稀少的。”她又定定地看着我,道,“你知道么?人,其实也是一样的。”
我不知道她要说什么,只好点头称是。她笑了笑,满脸的清丽更显落寞,她虽贵为一国之主母,可是终年没有一个交心的人,心里的苦也是可想而知的。
她又笑道,“珑儿,我可以这么叫你么?”我慌忙点头,道,“嫔妾受之不起。”她笑了笑,道,“有什么受不受得起的,不就是一个称谓么?你且安心,本宫没有什么其他的意思,就是想跟你聊聊天罢了。”
我往前倾了一下,道,“皇后娘娘言重了,有什么吩咐,尽管说便是。”她摇摇头,道,“珑儿,你知道么?我很羡慕你。”
我一愣,不由问道,“羡慕什么?”她看着远处的花朵,就像在看自己的孩子一般,道,“你还年轻,你永远不会知道,当你到了我这个年龄,若是现在这般,肯定是会心中有所失落的。”
“曾经,所希望的,是我的夫君,应该是一个英雄,一个如天地一般伟岸的男子,只一心对我好的男子。身在闺阁中的女子,总是会对以后的生活做最美的遐想。可是,现在,我觉得,这一切,就算是荣华富贵,锦衣玉食,都不是我想要的。”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只好道,“可是,皇上不是这样一个男子么?”
她看着我,笑道,“皇上啊,他是这样一个男子,他足够伟岸,足够像一个英雄。可是,他却没有把我当做他的妻,他唯一的妻。”
我看着她,岁月在她脸上没有留下太多的痕迹,玄渊今年二十九了,皇后今年也二十五了。当年十五岁的皇后,嫁给十九岁的皇上,心中所想的,必是一个能待她好好的男子,可是,现实让她开始失望,最后绝望。
她嫁的,是一个皇上,却不是一个男子。
她看着我,摸着我的面颊道,“你很好,好了,本宫乏了,你且先退下吧。”
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没头没尾地跟我说了这样一番话,又没头没脑地让我走,我只好礼了退下,慢慢思索着她的意思。扶杏见我走路都不在心,道,“娘娘,难道是皇后娘娘跟你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么?”
我苦笑一下,道,“她要是跟我说了什么话便罢了,就是什么话都没有说,才让我更加不清楚她要说什么。”扶杏为了紧了紧披风,道,“既然想不清楚,那就以后再想吧。”我点点头,看着时辰,应该是该往勤政殿去了。
待到了勤政殿,侍卫门见是我,便不再阻拦,我轻车熟路地走了进去,正待推门,只听得里面玄渊的声音道,“这事珑儿知道么?”我手上一顿,下意识地停下来,在门边侧耳倾听着。
“回皇上,珑妃娘娘应该还不知道,只是,这事也瞒不了多久了,皇上频繁地发病,以娘娘的性子,怕是很快就知晓了。”
我心中一阵疼痛,傻玄渊,你还想瞒我什么?
我平复了一下心绪,缓缓地扣着门,里面的声音戛然而止,传来释的声音道,“那皇上,草民先告退了。”玄渊应了一声,不一会儿,便见释从屋内走出,他神色古怪地看了我一眼,我疑惑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么?”
释笑了笑,道,“没有,皇上等你一阵时候了,进去吧。”我点点头,笑道,“怎么了,这一下不见我,便是想我了么?”
玄渊扶着书桌站在一旁,面色愈发地苍白了,笑道,“是啊,小丫头,还不赶快过来,给我好好瞧瞧。”我快步走了过去,扶着他在一旁,他呵出的气竟带有淡淡的药草香味,我鼻翼酸楚,强笑道,“渊,你到底是吃了多少药啊,都快熏死我了。”
他一愣,为我拢着耳边的碎发,道,“怎么,还是嫌弃我了?”他愈发地做出楚楚可怜的样子,我侧过头,为他整理着微乱的衣裳,道,“谁有功夫嫌弃你,你想的美,反正我这一世是赖定你了。”
他微笑的看着我,并不说话。
窗子半敞着,许是也害怕我闻到浓郁的药味,我皱着眉头数落道,“都说了不许开窗,吃了凉风我可让你好受。”他咳嗽两声,捂着胸口道,“没事,反正我身体还健壮呢。”
我的手一顿,为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将窗户关得严严实实,不跑一丝风。
我回过身时,他已坐在书桌旁批阅奏折了。我取了披风搭在他身上,心疼他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他突然道,“珑儿,你看这些字怎么都浸水了,模糊不清的,下面的大臣怎么回事?”
我凑上去一看,明明字迹还很清晰,刚想说不会啊,却突然意识到,难道……
我摇摇头,心里拼命地告诉自己不会的,却又怀着一丝希望道,“那渊,你看看这一本奏折呢?”他凑近看了一下,道,“还是很模糊,怎么最近下雨下得很厉害么?我怎么不知道……”
话说了一半,他突然意识到事情,他定定地看着我,却舒了一口气,释然笑道,“还好,珑儿,我还能看到你。”
我捂住嘴不敢哭出来,转过身淡淡道,“别瞎说,可能是你起早了,眼睛不适应而已,别想多了。”
他回转身看着窗外,许久不曾说话。
我在一旁研磨,只剩下砚台的微涩的响声。他回过身道,“珑儿,我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件事。”我点点头,一旦有人知道玄渊的眼睛不好了,肯定会以种种理由来挑起事端,他又道,“只是,珑儿,以后批阅奏折的时候,你就在我身边吧,念给我听。”
我摇摇头,道,“渊,这样不合规矩,自古后宫不得参政,老祖宗都是这样说的。要不你让钱公公念给你听吧。”他落寞一笑,道,“什么狗屁规矩,你让多荣来念,那就附和宦官不能参政的规矩了?”
我赧然,只好道,“那我只负责念,你自己做决定。”
他点点头。
我走过去,双手覆在他的眼睛上,道,“渊,答应我,不要灰心,我一定会快快地寻找解药的,再等我,好么?”
他拿下我的手放在嘴边,安然道,“恩,放心吧,只是我现在身体不好,有很多事情,苦了你了。”我摇摇头,突然觉得我们俩现在这个样子,非常像一对患难夫妻,夫妻。
红袖添香,挑一段江山过往。我只愿,与你执手共天涯。
我揉着酸楚的肩膀往偏殿走去,两个小家伙被我带到了这里,也只有每天玄渊休息的时候,我才能与两个小家伙见面。
我轻轻地推开门,却见谦安已伏在宝儿的身上睡着了,宝儿看着我进来,满脸求救的样子,我将谦安抱起来,她才夸张地跳起来,抖抖被谦安压麻的腿。我把孩子放到一边,给她揉着腿,道,“怎么不叫奶娘进来?麻得不难受么?”
宝儿摇摇头,看了一眼睡得正香的谦安,小声道,“娘亲你不知道,弟弟的睡眠可浅了,他好不容易睡着了,我一喊,他肯定又要哭了。”我刮着她的小鼻头,道,“小小年纪,还会心疼人嘛。”
她调皮一笑,将我的手拿下来,放到怀里,道,“父皇又睡着了么?”
我点点头。
她站起来,抱着我安慰道,“娘亲放心,父皇一定会好起来的。”我笑了笑,摸着她日渐美丽的面庞,笑道,“娘亲知道,娘亲一直都知道,父皇肯定会好起来的,到时候,娘亲和父皇就带着宝儿一起去大江南北游山玩水好不好?”
她重重地点点头,道,“那时候娘亲走了,父皇就特别伤心,我就告诉父皇,娘亲没有死,娘亲只是去玩了,果然娘亲就回来了,所以,宝儿说父皇不会有事的,父皇就不会有事的。”
我将她抱住,闻着她身上暖暖的奶香,孩童的话总是灵验的。
我抱着宝儿,竟不觉地睡着了,待我醒来,我正躺在勤政殿的大床上,我一阵赧然,正想起身,却听见玄渊咳嗽了一声,含笑看着我道,“怎么了,不多睡一会儿?”
我整理了一下衣裳,给他顺着背,嗔道,“都不叫醒我的,宝儿呢,我发现她还是真是一个好枕头,谦安抱着她能睡着,我抱着她也马上就睡着了。”
他摸着我的脸颊,道,“这么久真是辛苦你了,累坏了吧,都瘦了。”我摇摇头,摸着他的手,道,“怎么又批改奏折了?不叫我?”
话一脱口,便觉有所不妥,歉意地看着他。他摇摇头,叹了一口气,道,“珑儿,你说我这个样子,是不是死了比较好。可是有时候我又在想,我死了,你该怎么办,我现在最放不下的,就是你啊。”
我擂了他一拳,道,“你以后再敢说这样的丧气话,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他苦笑道,“没事,来吧,我们开始批阅奏折吧。”
我点点头,一本一本的奏折念给他听,他蹙着眉头听着,一旦有疑义的地方,皆叫我用朱笔划了,两人一来一往的,批阅得倒也快,一落奏折不过几个时辰,便也干净了。
已入夜,窗外时时有风细细吹响着,我服侍玄渊在床上躺下后,便悄悄地掩了门出去,扶杏正坐在殿前的汉白玉石台阶上,我快步走了过去,嗔道,“这么冷的天,干嘛非要在外面坐着?”
她摇摇头,笑道,“奴婢不是怕娘娘心急么?再说我们这些做奴婢的,再冷的天没在外面睡过?不过是娘娘心肠好,带我们也好罢了。”我知说不过她,便为她暖着手,两人往偏殿里面走去。
我给扶杏沏了一杯热茶,她捧着茶水道,“奴婢根据娘娘的吩咐查了,只是这么久以来,也没有过有妃嫔从外面要了那几种香料的记录,有人要的,也没有一起要的。”
我点点头,道,“那要了这几种香料的妃嫔,她们平素关系怎么样?”
扶杏数道,“要香料多的是雨婕妤,她平素就爱这种香料,娘娘平常闻到的,就是这一种。这种香料奇香无比,远远地就能闻到,所以别人也没有用过。还有一种是余采女拿的,余采女平素喜欢清新淡雅的香味,那一款香料也比较符合她的性子。”
我点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她吞了口茶水,道,“还有的几位妃子,也是平素里没有特别交好的,不过是偏爱哪一款而已,奴婢看不出其中有什么蹊跷。”
我托着腮,道,“你先去把云神医召来,就说是我找他有事。”扶杏点点头,往外走去。
不一会儿,释便匆匆赶来了,大冷天的,他竟还急的出了一头汗,他一见我便舒了一口气,道,“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呢。”
我摇摇头,笑道,“怎么了,没事就不能请你来了?”他看了我一眼,宠溺道,“能,不过有半夜三更地请我来聊天的么?怎么了,有什么发现么?”
我叹了一口气,道,“释,你说要是集齐了这五种香料,便是能够炼制这种奇毒么?”
释思索了一会儿,道,“这也不是,只是集齐五种香料,是不能够轻易炼制的,不然的话,这几种常见的香料也是宫里娘娘惯用的,那么岂不是聚在一起就成毒药了?”
“那该怎么办?”
“这个具体的炼制方法不同,最普遍的便是将所有的香料捣碎了,放在熏炉内熏制九天,取出的药丸再用火煨了,而后制成的才是有毒的。
”我扶了扶脑袋,怎么还有这么复杂的程序啊。便想到,只有极有耐心的人,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我将扶杏打听的事又跟他说了一遍,他蹙着眉,道,“后宫的嫔妃之间的关系,我也不太清楚,只是找你所看来,这几个人之间没有必然的联系,那会不会是她们私下的交往呢?”
我揉了揉眉心,道,“我也不太清楚,这事现在也不能拖了,赶紧越快越好。”
释担忧地看着我,道,“是不能耽误了,可是你也不能不顾惜自己的身体啊,不要太着急了,越急便是越没有办法的。”
我点点头,道,“那你赶紧回去休息吧,等有什么情况我再叫你。”
他正待转身出去,我突然道,“释,你说,玄渊现在的情况到底怎么样了?你跟我说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