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叹了一口气,依靠在床上,道,“南宫涵那边动静怎么样了?”
他为我掖着被角,道,“现在没有太大的动静,你现在尽管好好休养便是了。”
我困倦地挥挥手,道,“你先出去吧,我再休息一会儿。”他看了看我,想要说什么,最终应了一声,走了出去。
小蚂蚱蹦蹦跳跳地跑进来,抱着我道,“娘亲,我今天刚刚爹爹了,爹爹还问你好了没有?”我一愣,抓着小蚂蚱道,“你爹爹在哪?”
她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他来说了几句话就走了,娘亲,你看他还给了我这个。”小蚂蚱举起手里的泥人,赫然是我和小蚂蚱在一起的样子,只是与平常不同的是,这次还有他,他正揽着我的肩膀,我与他慈爱地看着小蚂蚱在一旁玩耍。
我忙穿上鞋,跑去外面,却没有看见他的身影,心中不免有些失落,我落寞地回到房内,从此以后,怕是再也不能见到他一面了。
我摸着小蚂蚱的头笑了笑,道,“回去吧,娘亲饿了,想吃东西了。”她乖巧地点点头,拉着我的手便往房内走去。
十二月,正是冬季。
今年的冬天似乎比以往冷了许多,还未到十二月之时,便下了好几趟雪,每一次皆是将山谷铺天盖地地落满了雪,银装素裹的,煞是好看。
我正缩在房内看着书,却见锦辰急急忙忙地跑来,道,“不好了,二姐,南宫涵攻到山下了。”
“什么?”我拍着桌子一下站起来,道,“什么,怎么事前一点也没有接到通知?”他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好像他们是一夜之间就到了这里,我们在山下巡逻的士兵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见许多士兵……”
我止住他,道,“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了,他们现在有多少兵力?”
锦辰沉吟了一下,道,“大约有十万兵马。”我在屋里来回踱着,暗想道我玄云军现在有八万有余,只是这是我最后的后盾,是不可全部用来抵御外敌的,那么我们的可用之兵只有五万,以一敌二,虽然我方皆是精兵,还有可胜的几率,却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着实难办。
我一挥手,道,“把你的心腹都请过来,再请上陌叔他们,成败在此一举了。”
待所有的人都聚了起来,我示意锦辰将所有的情况都说了一遍,见大家面色皆沉寂,我方道,“大家现在可有什么好办法没有。”寂静了许久,才听得晚晚道,“要不然我们就杀出去算了。”
我示意她别激动,便道,“突围出去必定不是最好的办法,我们身在连云山,连云山有东南西北四面,除了山下的东门,现在剩下的三门南宫涵皆没有来得及把手,你们先带一部分士兵往那里撤逃,剩下的我再想办法。”
“不行!”几人一同出声,陌叔道,“你是我们的主子,我们必定不能抛下你在这里,要不然就让他们先逃,我留下来陪你驻守。”
我摆摆手,示意他莫要惊慌,道,“南宫涵好歹以前还喜欢过我,他暂时不会对我怎么样的,到时候我再想办法逃出来也未尝不可。”释摇摇头,道,“珑儿你现在的身体让人担忧,我不能把你留在这里。”
见他们一个个说的都有道理,我不禁急道,“你们不要再说了,我主意已定,现在不过是通知你们一下罢了,你们现在就点五万士兵,分三路往山下逃出去,锦辰,你带两万往西门下去,尹殇,你带两万往南门下去,晚晚和陌叔,你们带一万往北门出去,你们自行商议汇合的地点,我留下三万在这里驻守着,若是我活下来了,必定去寻你们,要是活不下来……”
陌叔摆摆手,道,“我坚决不同意,要就一起出去,要就一起留下来。”
我苦笑一声,道,“现在还置什么气?你们休得反对了,对了,锦辰,你带着小蚂蚱一起走吧,好歹你也是她的舅舅,她许是会更加听你的。”
我正说着,却听见门外喊道,“娘亲,我不要跟舅舅在一起,我要与你在一起。”我诧异地往门外看去,原是小蚂蚱在门外偷听我们说话,她一把冲进来,抱着我的腿哭道,“娘亲,小蚂蚱不要离开你,你不要抛下小蚂蚱啊。”
我蹲下来,摸着她的头笑道,“怎么会呢?娘亲等下会去找你们的,好不好?”
她还是哭着摇着头看着我,我一心软,叹了一口气,道,“好吧,那你便更着我,娘亲一定会保你平安,可好?”她点了点头,咧着嘴笑着,露出了掉了牙齿的牙床,显得尤为可爱。
我舒了一口气,道,“好吧,现在就照着我说的去做,记住,千万不要鲁莽行事,待我整理好后事,便去找你们。”
他们欲待争辩,我只好道,“军令如山,现在玄云军的虎符是我拿着的,你们就要听我的。”众人这才作罢。我看着在一旁蹙着眉看着我的释,道,“你也跟着一起走,不要留在这里了。”
他微笑着看着我,道,“我不是玄云军的士兵,我没必要听你的,我现在就想留下来,陪着你,难道不好么?”我欲张口,他又接着道,“再说了,我是大夫,再怎么说也是神医,有什么伤员的,我还能在一边帮忙,你说是不是?”
我说不过他,只好道,“那你小心一点,不要在外面瞎跑,小蚂蚱就跟着你好不好?”
他蹲下来,捏着小蚂蚱的脸,笑道,“那你就跟着叔叔玩,好不好?”小蚂蚱看着我,然后点点头道,“好,释叔叔,我们先出去好不好,娘亲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忙的。”我看着她鬼鬼祟祟的样子,便知她没有什么好事,不过也随她去了。
我看着他们,道,“你们现在还有什么疑义么?”军营中的几位副将跪下道,“将军带着士兵下山,我等愿留在山上与二公主一起抗敌。”我扶起带头的副将,道,“张副将,你们的心意我知道,可是将军不仅仅是将军,他也是皇子啊,你们要护得他的周全,知道么?”
几位副将相互看了一眼,在极短的时间内,我都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达成默契的,便听见张副将道,“那我们几个留下来,让许达他们跟随将军可好?”
我无奈地扶着额头,道,“好吧,那你们现在就走吧,记住,遇事千万要小心,不要鲁莽,知道么?”几人应声点头,我正要出去,却见晚晚拉住我的衣袖,我示意其他人先走,待所有人都走了,我方道,“有什么事么?”
她咬着嘴唇,思量了许久,才道,“姐姐,我想留下来。”
我一愣,随即笑道,“怎么,是舍不得你的云大哥吧?”她扭捏一笑,拉着我的衣袖,摇晃着道,“好姐姐,你就不要取笑我了,云大哥与你都是手无缚鸡之力之人,我自是不会丢下你们不管的。”
我呵呵一笑,点了点头,道,“那你想要留下来,便留下来吧,只是要小心,好么?”
再过半日,所有的事情都办的妥当了,我找了锦辰几人,道,“你们此番下山,要速战速决,不要有拖拉之际,你们商定好了在哪里聚集么?”锦辰点点头,指着地图道,“在这里,当初我们选在培宁省驻扎的时候,就想过会有这一天,多番部署都已在暗暗进行中,只不过现在还是有点仓促,不过还是足够应付了,”他指着培宁省的一处山,道,“此山名为连理山,与连云山相对而坐,这两座山原来是一座山,后来有一次地龙来了,便将这座山连根分来,做了两座山,我们此次秘密往这里面而去,可以在不惊动别人的情况下,将兵力尽数转移。”
我点点头,笑道,“那便好,待我处理好这边的事,我便去找你们。”
锦辰握住我的手,道,“姐姐,你一定要注意安全啊。”我含笑点点头,道,“知道的,你们放心便好了,不要为我担心。”
几人再说了几番话,便散了去了,我看着剩余的几万士兵,扬声道,“众将士,今日你们愿与我隐珑纱,护送这五万弟兄平安?”几万士兵扬着手中的长戟,高声道,“愿誓死追随二公主!”我示意他们安静下来,问着前去打听军情的斥候道,“前面情况怎么样?”
那斥候道,“回二公主,南宫涵的军队已到了山下,现在正在往山上来,大概过两个时辰,便会攻打到这里。”
我点点头,又问道,“旁的埋伏都准备好了么?”张副将点点头,道,“彪下已遵二公主的吩咐,在路的两旁布下埋伏,就待他们上前。”我舒了一口气,道,“那便好,你们千万要小心。”
几人应声之后,皆点头而去,我望着在一旁的小蚂蚱,笑道,“你害怕么?”
小蚂蚱摇摇头,道,“不怕,有娘亲在,什么都不怕。”我摸着她的头,笑道,“那便好,小蚂蚱是娘亲最勇敢的小蚂蚱,你先跟着云叔叔去屋里,我在外面再看一下,就进去好不好?”小蚂蚱乖巧地点点头,与释去了旁的屋里。
我在书桌旁看着周围的地图,道,“现在情况如何?”
张副将在一旁沉吟道,“我们现在的兵力稀少,我们在路旁埋下的假人已经被南宫涵识破,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他也不点破我们,只是照样行军,也不攻打我们埋伏在假人旁边的士兵,我现在不知道他这是为何。”
我一愣,按照我对他的了解,他每做一件事情,必定会是有十足的把握,像是这个样子,真的也让人看不透。
我略一思忖,道,“再去打听,有什么情况都要前来报告,知道么?”
几人领命而去,我陷在椅子里,南宫涵,你到底是要做什么,你真是越来越让我看不透了。
再过了一会儿,已经快要到晚上了,我点了烛火在屋中,来回踱着步子,小蚂蚱在一旁道,“娘亲,你不要走了,我的头都被你晃大了。”我停下来,捏着她的小鼻子道,“那你可以先睡啊,我待会就睡。”
她抱着我的头,道,“可是小蚂蚱睡不着,听说那个大坏蛋南宫涵以前还和娘亲认识,是么?”
我一愣,点点头笑道,“是啊,小蚂蚱怎么会知道?”她骄傲地一仰头,道,“那是。”我叹了一口气,将她揽到怀中,道,“小蚂蚱,你要听娘亲的话,要是以后就你一个人了,你一定要好好地,去找姨母和舅舅,好不好?”
她摇着头,道,“不好。”我佯装生气地看着她,正待说话,却听见有人来报,说是南宫涵已经在山腰上驻扎下来,看样子今晚是不会再行军了。我摸着下巴看着山腰的方向,道,“密切注意南宫涵的行动,不得有一丝差池,做好每一处的防护工作,随时保持警惕,说不定……”我蹙着眉头,道,“说不定,他是要跟我们打疲劳战也不一定。”
斥候领命而去,我再看系小蚂蚱的时候,她已经睡着了,居然还留下了口水,弄得桌子上亮晶晶的。我无奈地摇摇头,抱着她去了床上,响起了敲门声,我回过头看,原是释。
我微微一笑,对他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想,轻声笑道,“怎么了,有什么事么?”他摇摇头,示意我出去跟他说话,出了屋子,他还贴心地拿了一件披风给我,现在已经完全黑了,天空之中,连几颗星辰都没有,显得暗淡无光。
我们走到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我拍了拍身旁,示意他坐下来,他摇摇头,道,“今夜要是有月光,该是多美啊。”
我也叹了一口气,道“难道你就是来跟我看月光的么?”
他微微一笑,道,“那是没有,只是好久没有跟你坐下来聊聊天了,珑儿,那天我……我说的,你不要放在心上。”
我点点头,道,“恩,我知道的,释,我这么久以来最对不起的便是你了,我有时候真的觉得,老天一定是派你下来帮助我的,要不就是你上辈子欠我的,不然你为何会那么对我好?”
我故作娇嗔地看着他,他无奈地摇摇头,道,“你啊,就是知道哄我开心,说实话,南宫涵这次前来围剿我们,你心里面一定不好受吧?”
我叹了一口气,道,“怎么说呢,我没有权利要求他为我做什么,很久以前,在我最没有依靠的时候,他像天神一样地出现了,我一直把他当做我的亲人,可是他那一次间接地逼死了玄渊,我便知道,我与他从来都不会是亲人了,甚至不再是朋友,我不是没有想过我们会兵刃相见,只是不知道会这么早。”
他在我身旁坐下,道,“是啊,我一直不敢相信,你们会有这么一天,只是事实就是这样,你对他,到底是什么感觉?”
我微笑着摇摇头,道,“现在已经说不清楚了,或许说是敌人,或许说是朋友,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了特定的界限,倒是像是什么,便是什么了。”
我仰着头看着天上,什么东西都没有,才更让人觉得旷远深幽,有时候,越是不知道的东西,往往越是可怕。
我起身拍了拍衣裙,道,“时辰不早了,赶紧回去休息吧,我们接下来,还有一场大战要打的。”
他点了点头,张开怀抱对我道,“抱一个吧,就像以前一样。”我一愣,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也顺从地钻进他的怀抱,那淡淡的药草香依旧在。我舒了一口气,只听得耳边他悠悠道,“珑儿,我真的只是希望你平安。”这句话过后,我便渐渐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却是在马车上,摇摇晃晃的,让我很不舒服。我掀开车帘,看着窗外,见了赶车的是一个小兵,我立马喝住他,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我为什么会在这里?”看着周围的景色不是很熟悉,看样子也走了很长时间了。
那小兵赶忙跪下道,“公主千岁,是云大夫让我这样做的,他说要将你送到连理山去,其他的没有说。”
我的头还有一阵发晕,我摇摇头,掀开车帘,见着小蚂蚱也在马车里睡着,由于刚刚只顾看着窗外,倒没有发现她。我厉声道,“怎么了,难道云释要临军易帜了?到底是谁给他的胆子,让他敢将主将绑出去?”
那小兵续航地没有见过我这么严厉的样子,跪在地上涩涩发抖道,“小的不知,二公主息怒啊。”
我摆了摆手,见他这个样子,便知道他只是小卒子而已。我又道,“我们走了多久了,离连云山多远了?”那小兵道,“回二公主的话,我们已经走了近六个时辰了,是往北面出来的,大概快要出山了。”
我一扶额头,这个释啊,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是好。
我抢过他手中的缰绳,想要驾着马车回去,却又觉得时间不够,便只好将马车卸了,正待我骑着马想要往回赶的时候,小蚂蚱却醒了,正爬出车门看着我,睡眼惺忪道,“娘亲,我们这是在哪啊?”
我叹了一口气,本想让小兵带着她去连理山的,现在看样子又甩不掉了。
我狠下心,道,“小蚂蚱,你跟着这个哥哥去找你的舅舅,娘亲去去就回。”小蚂蚱哭着爬出了车,跑着喊着要我带着她一起走,我的马在前面跑着,她在后面追着,一声声的哭喊到了我的心扉,我即使再狠心,也不由的心一软,停下来看着她,她一见我停下来了,立马破涕为笑,跑了过来,跑的太急,还摔了一跤,我看的心疼,正想下去扶她,她却笑了笑,爬起来连衣服上的土都没拍,一瘸一拐地向我跑来,我不由地泪湿了眼眶,道,“小蚂蚱,你跑慢点,娘亲在这里等着你呢。”
她气喘吁吁地跑到我的马下,举起手看着我,我无奈地把她抱上了马,将下巴抵在她的额头上,叹了一口气,道,“小蚂蚱,你说你怎么这么懂事呢?你要是不这么懂事,娘亲也许就会少一些心疼了。”
她抱着我的脖子呵呵一笑,道,“小蚂蚱懂事才好,懂事才能为娘亲分担忧愁。”
我含笑望着她,道,“那我们就回去找云叔叔好不好?”她重重地点着头,我与她坐在马上,飞奔而去,云释,等我找到你,我绝不会饶了你。
骑马回来比坐马车可快了许多,大约过了近两个时辰,我们就到了原先驻扎的地方,只见一片狼藉,我不由的心提了起来,看着前面有人在动,我忙走了过去,扶起他道,“怎么回事,南宫涵攻上来了么?”那个小兵见是我,拼尽力气道,“二公主,快走,不要留在这里了。”
说罢他便死去。我看着周围,喊杀之声已经没有了,看样子已经停战一段时间了,照着伤亡人数来看,我军大概阵亡了一万人,那剩下的两万人去了哪里,南宫涵难道会善罢甘休么?
对了,释和晚晚在哪里?
我牵着小蚂蚱小心翼翼地走过死人堆,这些人,前一刻还是活生生的生命,还有说有笑,或许还在思念家中的娇妻幼儿,老母慈父,可是现在,都成了一具尸体,从此世界上再也没有了这个人。
小蚂蚱紧紧地抱住我的腿,毕竟还是小孩子,终究是不敢看的。我捂住她的眼睛,道,“没事,不用害怕,娘亲还在你的身边。”她点点头,颤声道,“娘亲,我知道云叔叔在哪里。”
我一喜,道,“那他们在哪里,你快告诉我。”
她把我的手掰下来,道,“那天云叔叔叫我出去,他说,万一我们找不到他了,可以在后面的竹林里面找他,要是在那里也找不到他,就不用找他了。”
我听得一头雾水,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她一急,拉着我的手便往竹林走去。这片竹林非常巨大,碗口大的竹子几乎占满了整个山头,释有时候会进来瞧瞧,而我总是借着不想动,从不过来。难道,这里面有什么秘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