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蚂蚱拉着我神神秘秘地往里面走着,越走越觉得阴寒,简直就像是凉气从身后传来一样。我握紧了她的手,小声道,“云叔叔经常带你来这里玩么?”小蚂蚱点点头,我跟着她左右走着,从来没有走成一条直线过。
竹林原来看着不大,不知为什么,现在看来却格外深邃,好像一个无尽的深渊一般。
再过几步,便觉得眼前豁然开朗,我心里觉得新奇,小蚂蚱却松开我的手,往前跑了几步,大喊道,“云叔叔,我来了,你快出来。”
话音一落,云释却笑呵呵地出现了,我甚至都还没有看清楚,他是从哪里出来的。他抱起小蚂蚱,称赞道,“小蚂蚱真聪明,来了几遍就记住了。”我看着他,心中有千番情绪,也怪他不顾我的感受,便将我送出去。
我上前质问道,“你为什么要那样做?”
他苦笑着摇摇头,道,“不是说了么,只是想要保你平安,没想到你这么执拗,居然回来了。”我伸手拧住他的胳膊,道,“你既然让小蚂蚱知道了这里,就一定会料到我会回来吧?我只是怪你自作主张,把我当做小孩子。”
他吃痛,皱着眉头看着我,却没有将我的手拿开,只道,“好了,现在你回来了,我便什么话都没有说了,好了,现在跟我进去吧。”
我好奇地跟在他的身后,小蚂蚱却轻车熟路地往里面跑着,我忙喊道,“小心一点,不要摔着了。”释回过头来,与我并肩走着,道,“这个竹林本来就生的奇怪,我那次来见了,便将这片竹林里面竹子的位置稍加改变,做成了这个八卦阵,从外面看,它依旧是一个普通的竹林,里面却可以藏纳几万人。”
我一想到外面那些阵亡的士兵,便觉得难受,便问道,“南宫涵他们现在已经攻上来了么?那他们现在在哪?”他叹了一口气,道,“最开始我们还没有撤进来的时候,他们便攻上来了,我军与他们激战一番,损伤了九千多士兵,多亏着大家拼死战斗,我们才得以进入竹林,减少损失。”
我应了一声,“只是不知道南宫涵他们现在在哪么?”
他拉着我快走了几步,到了一棵竹子后面,让我透过竹子看着外面,我凑上去一看,竟然能看见南宫涵的军马在外面徘徊!我诧异地望着他,他对我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凑到我的耳边小声道,“这是这个阵的阵眼,南宫涵他们现在找不着这里,不过这并不是一个万全之策,他们迟早会找上来的。”
我点了点头,看着外面的人马,南宫涵手持长刀坐在马背上,正在巡视着四方,想要找到我们的所在。
许久没见他,我几乎认不出他来了,他原本干净如玉的面庞已经蓄上了胡子,浓密的胡子几乎将他的面庞遮住,看不清楚本来的面目,只是眼眸间偶尔流露出来的狠戾之色,让人心生寒战。
我往后缩了几步,道,“我们先进去吧,再商量对策可否?”他点点头,我们往里面走了几步,便见着愈发开阔起来,简直是可容纳几万人之多。他微微一笑,请我进去,我拉着小蚂蚱紧走了几步,却见剩余的两万士兵整齐排列在林中,见我来了,跪地道,“参见二公主!”
我示意大家起身,道,“各位将士辛苦了,你们是琉隐的儿郎,是琉隐的勇士,本宫在此立下誓言,愿与儿郎们同生死,共存亡!”两万将士高举了手中的兵器,道,“愿为二公主效力。”
小蚂蚱拉着我的手,小声道,“娘亲,还有我呢。”
我捏着她的小鼻子,道,“知道还有你,骑马挺累的,你先下去休息吧,娘亲还有点事情要忙。”
小蚂蚱乖巧地点点头,牵着释的手下去了,我让各人继续忙着,便走到一边的竹子下坐着,疲倦地揉了揉眉心,晚晚小心地上前道,“姐姐,云大哥他不是故意的。”
我看了她一眼,又闭着眼睛,道,“你早就知道这件事吧?你长脾气了,居然还敢瞒着我?”
她忙摇着我的手,道,“好姐姐,我真的不知道,我是后来才知道的,你就不要怪罪他了好么?”我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应了一声,笑道,“好了,还没入门就急着为自己的夫婿辩解了么?”
她嗔怪地看了我一眼,道,“姐姐说什么呢,云大哥无意,我又怎会勉强他。”
我笑了笑,正待说话,却听见有士兵前来,急忙道,“不好了,二公主,我们的阵眼被攻破了,现在南宫涵正带着军队进来。”我一下站了起来,急道,“什么,那云大夫现在在哪,赶紧请他过来。”那小兵领命而去,我把晚晚带到一边,道,“等下如果南宫涵攻进来了,你一定要照顾好释和小蚂蚱的安危,其他人我不放心。”
她点点头,抓住我的手道,“放心吧,姐姐,我知道的,你自己也要注意安全。”
释急急忙忙地走了过来,看了一眼,便道,“对方军中有识得此阵的人,怕是不一会儿便会被他们攻破了,珑儿,你带着晚晚和小蚂蚱先走,我留下来断后,毕竟我熟悉阵法。”
我见他如此坚定,便不觉着急起来,喝道,“你既然敢将我暗地带走,而带着玄云军到这里躲藏,便是参与了我玄云军内部的事情,你现在不听我的命令,难道是想让我军法处置么?”
他想要张口说什么,却被我止住,他拉住我道,“至少让我留下来,我帮你布阵。”我无奈的点点头,召集士兵抵御外敌。
释带着我去阵眼转了一圈,小声道,“你看那里,便是突破的关键,你等着我,我去改一下阵眼,马上就回来。”他正要冲出去,却见前面一片豁然开朗,却是南宫涵带着人马冲了进来,我忙喊道,“释,小心!”
他一回头,便被我拉扯了过来,护到身后,我抬着头看着南宫涵,笑道,“好久不见啊。”
他一愣,看着我,微微一笑道,“原来是珑儿啊。怎么,云释,你就要躲在女人后面生活么?”释从我的身后走出,我拉着他的衣袖,他微笑着摇摇头,示意我放心下来,对着南宫涵道,“南宫大将军说笑了。”
南宫涵嗤笑一声,道,“今天真是黄道吉日啊,出门便遇见了多少故人,这让我多少有点高兴的,来,珑儿,云释,我们今天可要把酒言欢,好好地庆祝一下。”
他自顾自的笑着,我心里一阵发憷,面上却愈发严肃,道,“南宫涵,你休得说这些有的没的,我们既是敌人,便永远不会是朋友!”
他面色一寒,道,“既然你们敬酒不吃,那便吃罚酒吧!”
他身后的士兵一听这话,皆杀了过来,我返过身来,疾声道,“快走!”我与释相互搀扶着往回跑着,由于跑的太急了,我绊倒了石头上面,摔了一跤,膝盖上传来锥心的疼痛,我抱着膝盖坐在地上,释赶忙停下来,将我护到身后道,“南宫涵,你欺负一个弱女子算什么本事。”
我透过释看着南宫涵,他眼眸中一片冷色,淡淡道,“你们不跑她不就不会摔倒了么?怎么赖上我了?”
我心里一急,低声对释道,“你先走,不要管我。”他摇摇头,我起身对南宫涵道,“南宫涵,你到底想要什么。”
他微笑地看了我一眼,低下身来对我道,“很久以前我就说了,我想要你啊。”我一怔,顿时觉得羞愤难当,只因顾着几万将士的姓名,我硬着头皮道,“那你要是得到了我,你会放过他们么?”释拉着我的衣袖,示意我不要乱说话,我却不枉不顾,只看着南宫涵,要他给我一个答复。南宫涵笑了笑,就像一条毒蛇一般,吐着信子,道,“我说话算数。”
我站起来,道,“好,那我跟你走。”
释忙站起来,挡在我的面前,道,“可是我不同意。”只是不知道平时那么文弱的一个人,说话竟然这么有气势,南宫涵道,“你不同意么,那挡我者,死!”他的眉毛一扬,便有一支冷箭射了过来,直直地射在释的腿上,他吃痛,屈膝一跪,南宫涵笑道,“云释,莫要行此大礼,我受不起啊。”
我看着他疼的满脸冷汗,却仍旧不哼一声,我不禁急道,“说了放他们安全便要放他们安全,你要敢伤害他们一根汗毛,我,宁死不屈。”
说罢,我将腿上的蝉翼取下来,横在自己的颈间,多少年了,其实我一直都将蝉翼带在身边,只希望它与冰破的相通之灵,能够唤回南宫涵的良知,可是,一切只是我的臆想罢了。
南宫涵一愣,喃喃道,“果真是蝉翼么,你一直把它带在身边么?”
我摇摇头不说话,许久,才坚定自己的意志道,“放,还是不放?”他回过神来,看着我微笑道,“难道他们在你的心中就如此的珍贵,还是你已经忘记了你的死鬼丈夫玄渊了,已经爱上了别的男人,比如云释?”
一听得他提起玄渊,这依旧是我心中不能提起的伤痛,我正待说话,胸口间一阵疼痛,喉间一股腥甜,我硬生生地吞了下去,道,“放还是不放,只等你一句痛快话。”
他摇了摇手,笑道,“珑儿说放,那便放了吧,珑儿开心,比什么都重要。”
这是他经常说的一句话,现在听来,却刺耳难受。我苦笑一声,道,“好,那我便跟你走。”释见我如此,挣扎着站起来了,强撑着站在我的面前,道,“我说了不,就绝不会让你去送死。”
南宫涵摸着额头,叹息了一声,道,“真的是感人至深啊,连我都有些感动了。”说罢,他抹了抹眼泪,道,“怎么办呢,成大事者,必定是要摒弃所有的情绪念想的,哎,算了吧,谁叫我这么心软的,那便将他另一条腿射了,记住,不要杀了他,这世间啊,痴情的人不多咯!”他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便下了命令,让释这一生都无法站起来。
晚晚正躲在后面,见了这个情况,大喊着冲了出来,想要用手中薄剑与南宫涵拼得姓名。我随心疼释,却也不得让我的亲人再受伤害。我忙喊道,“晚晚,回来,你杀不了他的,你的云大哥还要你的照顾。”
晚晚一愣,慢慢地停了下来,看着我,无声地落泪,没想她一冲出来,小蚂蚱也跟着跑了出来,挡在我的面前,道,“不要伤害我的娘亲。”
我对着晚晚低声几句,让她带着释先走,我与小蚂蚱再想办法。她点点头,含着泪将释带了出去,看着他们身后一地的血迹,我不禁觉得揪心的疼痛,我硬生生地吞下泪水,看着南宫涵道,“你说话要算数。”
他仰着头看着蓝天,像是没有听到我说的话一样,并不给我答复。小蚂蚱重复着我的话,他才低下头,以高高在上的姿态看着我们,道,“你是谁,谁家的孩子?”
小蚂蚱并不畏惧地看着他,我笑了笑,像是老朋友在聊天一般,道,“是我与玄渊的孩子,快叫舅舅。”小蚂蚱撇着头不看她,他却大笑一声,道,“好,性子烈着呢,跟珑儿一样,我喜欢。”
他骑马过来,将小蚂蚱抱上马,道,“你就不要叫我舅舅了,叫我爹爹吧,这样我更喜欢。”他浓密的胡茬扎的小蚂蚱难受,她眼中蓄满了泪水,却依旧不吭声,我忙上前道,“孩子什么都不知道,你就不要为难她了吧。”
他看了我一眼,道,“那你可愿跟我走?”
我含着泪再次点头,或许有很多时候,一个决定,就会改变一个人的命运。
南宫涵果如他自己所言,将所有的士兵都放了,尽数让他们离开,而他只带着我与小蚂蚱回了大将军府。我不曾知道释的情况如何,有晚晚在一旁照顾,我才放的下心。
大将军府很大,已经不是许都年前我作为妃子,作为他的表妹来的时候那个样子了,连牌匾都成了金框滚红边的大字,看着雄厚威武了许多。
小蚂蚱一到我的身旁,便不再是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了,她小心翼翼地缩在我的怀中,道,“娘亲,我真的要叫他爹爹么?”我摸着她的脸,叹了一口气,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她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道,“娘亲,你不要离开我好么,我害怕。”
我点点头,却听见旁边的侍女道,“夫人,将军说了,让你洗漱一番,晚上带着小姐去将军的屋里,他要为你们接风洗尘。”
小蚂蚱抗拒地往后缩了缩,我拍着她的背,道,“不要害怕,有娘亲呢。”
待到了晚上,将军府里灯火通明,我却步步惊心,每走一步,便觉得有更大的阴谋在等着我们。我拉着小蚂蚱的手,愈攥愈紧,直到看到南宫涵端坐在酒席之上,他看着我们,微笑道,“夫人和小蚂蚱来了啊?来,过来这边坐,为夫等你们好久了。”
我皱了眉头,很不习惯他这么说话,我牵着小蚂蚱过去,他笑呵呵地将小蚂蚱抱到怀里,用胡子扎着她细嫩的小脸,道,“小蚂蚱啊,爹爹可想死你了,你想不想爹爹啊?”
小蚂蚱扭着头不去看他,他面色一寒,道,“怎么小姐不高兴了,你们做奴婢的怎么回事?没有伺候好小姐,让小姐高兴,就是你们的失职,来啊,将伺候小姐的奴婢拖出去,打五十军棍。”
我一惊,五十军棍,便是连一个身强力壮的汉子挨了,都会去掉三层皮,不死已是万幸,让一个细皮嫩肉的小姑娘受五十军棍,这不是直接要了她的命么?我正待说话,却听见小蚂蚱,道,“不要,我很开心,求你放了这个姐姐吧。”
南宫涵微笑地看着她,道,“那很开心为什么不喊爹爹,不笑一个?”小蚂含着泪,勉强道,“爹爹……”他点了点头,示意小蚂蚱继续,小蚂蚱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南宫涵这才满意地点点头,道,“既然小姐为你们求情,那我便答应不打你们了,你们要记住,以后若是让我看见小姐有一刻的不开心,我便要了你们的命。”
几人刚从生死关回来,皆冷汗铺面,连连磕头谢恩,我舒了一口气,看着小蚂蚱,却觉得她更加委屈。他微笑的看着我,道,“今日为夫很高兴啊,能够找回我的夫人,现在,就让为夫为夫人接风洗尘,来,先干了这一杯。”
他遥遥举起酒杯看着我,我低下头,回应着他,他看着我,道,“珑儿,你好像瘦了好多,怎么,在外面没有吃好么?来人啊,给夫人端上上好的五花肉,让夫人吃个痛快。”
很快一盘油腻的五花肉端了上来,我看的直反胃,他微笑地看着我,道,“难道是不好吃么?看来将军府里的厨子该换人了。”我忙道,“不,好吃,我这就吃。”
他微微一笑,道,“这才乖嘛,珑儿你就是太瘦了,摸着都没有手感。”
我看了他一眼,道,“难道你这样以折磨我们为乐趣,很舒服么?”他摇摇头,道,“不好受,这里疼。”他指着心口的位置对我说着。“那既然疼,为什么还要这么折磨我们?”
他哈哈一笑,“既然是我这里疼,我就让你们陪我一起疼啊。”
我颓然跌坐在椅子里,这一顿饭终于吃完了,我牵着小蚂蚱的手往屋里走去,小蚂蚱抗拒往黑的地方走,我看着她,她摇摇头,道,“娘亲,他好可怕,我不想呆在这里了。”
我蹲下来,摸着她的脑袋道,“娘亲知道,可是有很多事情,即使你害怕,也不得不去面对,知道么?”
她点点头,与我一同回到房内,我抱着她躺到床上,小孩子有很多方面就是好,比如不会记事。小蚂蚱回来就躺在我的身边睡着了,我却翻来覆去的一夜未眠。
第二日早上,小蚂蚱还没有起床,便有婢女上前道是南宫涵邀请我们去赏花。
现在正是初春时节,花朵繁密鲜艳,可是我一路走来,并没有见将军府有什么鲜花啊。我将小蚂蚱摇醒,她睡眼惺忪地看着我,我叹了一口气,真的不想将这么个小孩子带在身边,心里徒增担忧与心疼罢了。
待我们穿戴洗漱一番,却见南宫涵在门口等着我们,他笑道,“我当夫人还和以前一样懒呢,原来是梳妆打扮去了,女为悦己者容,为夫真的是有些受宠若惊啊。”
我冷眼看着他,他呵呵一笑,抱起小蚂蚱便道,“昨晚上有没有梦见爹爹啊?”小蚂蚱不看他,揪着身上的盘扣玩着。
他皱着眉头看着小蚂蚱,道,“不行了,你的名字太难听了,爹爹给你改一个好名字好不好?恩,小蚂蚱长大以后,一定是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要不要就叫倾城好不好?”
小蚂蚱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道,“我就喜欢小蚂蚱这个名字,你要是不喜欢,不叫我不就可以了。”他面色一寒,我开口道,“有什么脾气冲我来,朝着小孩使性子干什么?”
他看了我一眼,道,“夫人教训得是,可是为夫就算有天大的脾气,也不敢冲着夫人发的。夫人莫要生气。”我看着他一脸好不正经的样子,不由的内心一阵窝火,淡淡道,“你左一句夫人,右一句夫人的,我可受之不起啊。”
他凑近来,看着我,笑道,“那要怎么才能受得起呢?”
他的手摸着我的腰,来回逡巡着,让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我皱着眉头看着他,道,“你死了这条心吧,我虽然在这里,可是我爱着玄渊,从来,没有变过。”
他看了我一眼,像是在看极大的笑话一般,道,“怎么,我说过要你爱我么?我从来没有说过。你只要在我身旁就足够了,其他的,我什么都不在乎。”
我看了一眼南宫涵,他与我熟悉的身影越来越远,远到我再也找不到他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