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蹲下来看着小蚂蚱道,“你跟晚晚姨母和外公在这里吃饭,娘亲先回去了好不好?”
她正玩得看信,便道,“知道了,娘亲,你回去要记得吃饭哦。”我摸了摸她的头,对彩珍婶婶道,“婶婶,那我先回去了,等下次我一定来吃饭好不好?”彩珍婶婶笑了笑,看着陌叔,又道,“既然珑儿真的有事,那边下次再来吧,我那里还有几只鸡,就等着珑儿了。”
待我回到山上,却见有小兵上前道,“二公主千岁,将军说等您回来了,去他的屋里一。”我扬了扬手,道,“有说是什么事么?”他摇摇头,我一头雾水地去了锦辰房内,刚走到门口,却听见里面有人说话的声音,我一愣,这个声音莫不是释?
“珑儿最近还过得好么?”我听得他提起我,心中便踟蹰起来,与他在一起这么多日子,都没有过多地关心过他,我抬起的手又放下来,听他们在里面说话,锦辰道,“还是老样子,最近好像咳得很厉害,我说了好几次让她去看大夫,她老是说以前请遍了大夫也看不好,也就耽搁下来了。”
“什么,都请遍了大夫也没看好?她也真是的,怎么都不去叫我呢?”
我叹了一口气,推开门笑道,“瑾儿,听说你叫我过来?”
在阳光的逆影里,我见着释愈加俊朗的面庞,他的样子几乎没有太大的变化,几年过去了,他的头发倒是扎起来了,却依旧是一身洁白的衣服,显得更加干练利落。
他微微一笑,道,“珑儿什么时候来的?”
我微笑着上前,道,“刚回来一会儿,便听见有人叫我来,释什么时候来的,竟然不通知一声。”
他看着我一身劲装,道,“你这一身倒是显得精神许多,来,我给你把把脉。”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这是晚晚非要赖着我穿的,第一次穿这种衣服,还真的有点不适应。
他沉吟叙旧,道,“那会儿生了孩子以后,肯定没有好好调养吧?”
我一愣,那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只记得那会儿在杨旭刚家住了几个月,是做足了月子才出来的啊。他叹了一口气,道,“你这么多年,都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早知道我就不在外面了,回来照顾你,总比现在好。”
我笑了笑,淡淡地收回手,道,“凡事自有定数的,不是你回来就会好转的。”
“你……”他见我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不禁生了气,道,“你啊你,我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好。我以前想着你在外面挣钱是为了玄云军的后备,旁边好歹还有一个男子,现在看你回到了玄云军,便知道你要开始行动了,我便想着,这次定要回来帮你了,没想到你居然这么不爱惜自己,那我还回来看着你生气,我回来还作甚?”
我见他急了,便好笑道,“好啦,释,别跟个孩子一样了,我现在不是还没有事么……”
“谁说还没有事?你的寒气本来就重,这么久以来你一直奔波劳累着,现在寒气已经入体了,再晚些日子,你就……”我嘿嘿一笑,捏住他的脸笑道,“没事,不是还有你么?”
他无奈地拿开我的手,道,“好了,不用闹了,我待会给你开了药方,你一定要照着药方吃药好不好?到时候我再试情况而定。”
我应了一声,对锦辰道,“南宫涵那边有消息了没有?”
锦辰摇摇头,道,“还是没有,南宫涵沉得住气,现在整天除了上朝,就在自己的将军府里,从不踏出一步。”
我一愣,脱口道,“那他府里有没有美姬之类的,可以从那里入手,打听他整天所干的事。”锦辰摇头笑道,“南宫涵的府里一个女眷都没有,皆是清一色的男子,就算是服侍的人,都是小厮之类的,民间有多少人都想将自己的女儿嫁入将军府,可是皆被拒绝了,所以民间多有传闻……”他看了我一眼,失笑道,“传闻南宫涵有断袖之癖。”
我失声笑道,“那南宫涵有什么反应么?”他摇摇头,道,“他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就像这件事说的不是他一样,让人捉摸不定。”
我点点头,道,“那用兵方面呢,有没有太大的变化?”
他依旧摇摇头,道,“没有,依旧是没有太大动静的。”我应了一声,道,“那既然他没有动静,那我们就动起来,让他还记得,有我们玄云军的存在。”
锦辰看着我,疑惑道,“姐,你想做什么?”
我走到地图旁,指着培宁省旁边的一个小镇道,“这里,是培宁省到京城的路上必经之道,那我们就派一支小部队在这里,闹出一点小动静,让南宫涵注意到我们。”
锦辰摇摇头,道,“那不是暴露了我们的位置,我看这样不太稳妥。”
我一笑,道,“就是要暴露我们的位置,好让南宫涵以为,我们要按捺不住了,若是他现在动手对付我们,那无岫必定会趁机给倾玄致命一击,那样南宫涵就会得不偿失了,所以,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必定会先出手对付无岫,且先制住我们那一支小小的队伍。”
锦辰一拍脑袋,笑道,“姐姐果然好智谋,只是你敢肯定么?”我苦笑道,“世上哪有百分的肯定啊,不过是这样的几率比较大罢了,放心,他一定会照着我的思路去做的。”
说着话,我便觉得肚子咕咕叫了起来,不禁笑道,“糟了,五脏庙唱空城计了。”
释无奈地摇摇头,道,“我算是知道了,原来你是这样的照顾自己的啊。”我赧然一笑,道,“我想喝粥。”
释宠溺地摸着我的头,道,“那你等着,锦辰也还没有吃吧?”
我的头点的快要掉下来了,道,“瑾儿也尝尝,可好吃了。”锦辰夸张地舔了舔嘴巴,道,“那我可得好好尝尝了,云大哥,快去做粥吧。”
再过几月,果然有消息传出南宫涵出兵,想要攻打无岫,我心里为着琀纱的安慰而着急,不过现在只希望她能逢凶化吉了。过了新年没有多久,便传出陌叔与彩珍婶婶在一起的消息,现在彩珍婶婶已经搬到山上来了,整日老两口恩恩爱爱的,倒是羡煞旁人。
现在已经入夏了,身上的冬装早就换上了夏装,晚晚扭扭捏捏地道,“姐姐,这样真的行么,我都好久没有穿过这样的衣服了。”
我给她整理着衣服笑道,“很好,真的。你哥哥死得早,我是真心拿你当妹妹看的,是希望你能幸福的。”她笑了笑,握着我的手道,“是的,我一直都知道,只是姐姐,玄渊去世这么久了,难道你就没有再找一个的心思么?”
我的手一顿,笑道,“找什么,就这样挺好的,你不要为**心了。”
她转了个圈,不确定道,“那姐姐,我就在旁边等着咯?”
我点点头,对凝鸢道,“去把云大夫请过来。”她应了一声,不一会儿,便见释进来了,我示意他在一旁坐着,为他斟了一杯茶,道,“释,你今年也不小了吧?”
他一脸疑惑地点点头,道,“已近不惑了,怎么了,珑儿有什么事么?”
我点了点头,满脸凝重道,“那就没有想过要有一个家么?”他一愣,道,“我四海为家,挺好的啊,珑儿,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往前凑近了一点,涎着脸道,“那你看晚晚这姑娘怎么样,我们自小看着她长大,是一个好姑娘啊。”
他脸上的笑容挂不住了,眼见着有一点怒气,道,“珑儿是在拿我开玩笑么?这么久以来,我一直拿晚晚当妹妹看,怎么能够……珑儿,你真是糊涂。”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糊涂?糊涂什么?”
他一拂袖子,叹了一口气,道,“算了,只是今后别与我再说这些事了,还有什么事么,没有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还没有待我反应过来,已经不见了他的身影,晚晚一步一步从屏风中走出,道,“姐姐,我就说了吧,他不会答应的。”
我见她的眼中已有泪水,便忙不迭地哄道,“没有的事,晚晚,你不要哭啊,或许是他一时接受不了,毕竟大家都是这么熟识之人,要不下次我再问问他,或许过了这么久之后,他就想通了,那时候便什么都好说了。”
她摇摇头,笑道,“算了吧,其实姐姐,我一直知道他爱得是你,这么久以来,他为你付出这么多,我早就该放弃的,可是我苦啊,我爱他爱得苦啊。”
我叹了一口气,将她拢入怀中,道,“算了吧,他既然无心,你便也放弃了罢了吧。”
她摇了摇头,许久不曾说话。
七月,大将军南宫涵征战无岫,破其五座城池,大有势如破竹之势。无岫国主岫心德大慌,痛斥倾玄国主玄湳是一个忘恩负义的小人,所投函书无一回应。九月,大将军南宫涵攻至无岫京城脚下,不做攻破,在城下守了三日,无岫皇宫内惶恐不已,投降无地,战斗无主。十月,南宫涵待无岫皇宫内已有崩溃之势,遂率军攻破,伤亡极少,便获得战争胜利,从此,无岫亡,无岫国主岫心德虽懦弱无能,却是未曾投降敌国,自缢于宫中,其妃嫔尽数驱赶出宫,压至倾玄宫中。
我在屋中来回走动着,不隔一会儿,便问道,“怎么样,有消息了么?”
凝鸢出去看了看,又回来道,“夫人,还没有消息,夫人不要着急,一定没有事的。”
我叹了一口气,正要坐下,却听见外面一阵骚动,我立马又站了起来,道,“都回来了么?”
不一会儿,便听见锦辰大喊道,“姐,快出来,长姊回来了。”
我立马飞奔而出,看见一个愈加瘦弱的身影,不是琀纱是谁?我飞快地跑过去,扑到琀纱的怀中,痛哭道,“长姊,你终于回来了,回来便好啊,锦辰,快去,准备热水给长姊洗洗途中的疲劳,长姊,你可知道我们有多担心你?”
她揽住我和锦辰,笑道,“长姊做梦也没有想到,还能再见到你们,咱们一家还能这样在一起。”
我摸着眼泪,将小蚂蚱拉过来,道,“这是姨母,快叫姨母。”小蚂蚱看了她一眼,脆生生地喊道,“姨母!姨母跟母亲长得很像,都一样好看。”
琀纱摸着脸,道,“老了,岁月不饶人了。”
我笑了笑,道,“可不是么,小蚂蚱都九岁了,谦安也有十二岁了,能不老么,锦辰也是,该找个家了。”
他挠挠头,嘿嘿一笑,道,“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长姊饿了吧,我已经命人准备了酒菜和热岁,待长姊洗漱一番,便可去吃饭了。”我们相拥着而去,原是南宫涵派人押送着无岫的妃嫔前往倾玄,锦辰便派了身手矫健之人,埋伏于必经之途,待她们经过,便劫了琀纱过来,再秘密将她送往这里,这一路不可谓是惊心动魄,步步惊心。
我一拍脑袋,道,“对了,还没有通知陌叔一声,他知道了,不知道得有多高兴呢。”
我在陌叔的房中寻到了他,他正在与彩珍婶婶说着什么,一见我来,忙停了下来,笑道,“珑儿有什么事么?”
我笑眯眯地看着他,道,“一个好消息,我长姊回来了。”
我们之前没有将这个消息告诉他,原是怕他担心,现在琀纱回来了,这件事就不必再隐瞒了。果然他高兴道,“真的么,你莫不是骗我的吧?”
我摇摇头,笑道,“怎么可能呢,现在正在洗漱,待会便出来与大家见面。”陌叔叹了一口气,道,“好啊,好啊,老天有眼,终于可以团聚了。”我高兴地点点头,道,“彩珍婶婶到时候一起去吃个饭,大家一起认识认识。”
彩珍婶婶忙不迭地点头答应着。
待到了晚上,大家一起团坐着,都感慨唏嘘不已,琀纱忙举起酒杯道,“大家为我担心这么久,是琀纱的不是,琀纱先敬大家一杯,大家劳心了。”我们举起酒杯应了声,便开始各自吃了起来,我坐在一边为小蚂蚱布着菜,看她满嘴吃着菜,还不停地要这个要那个,我不禁舒心一笑,为她擦着嘴,道,“吃慢一点,不会有人跟你抢的。”她点点头,嘻嘻笑着。
吃了一会儿,我便感觉胸口有一些闷,便说了一声,出去透了一会儿风,已经快要入冬了,风总是凉爽的,吹得我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我抱紧了手臂,坐在一旁,突然觉得时间过得好快,简直就像插了翅膀一样往前飞着,原来强烈的复国之心,到现在已经渐渐淡去,有时候我在想,到底什么才是真正的活着,为了什么而活着,才是有意义的,想了许久,都不曾有结果。
我坐在湖边,看着月光的倒影在水中,就像一个圆圆的玉盘一样,圆润皎洁,我不禁同心一起,伸手进去水里,摸着那凉凉的湖水,有时候,在极高兴之后,便会有更加深刻的落寞,这两样情绪就像双生儿一样,缠绕着情绪。
我正胡思乱想着,却突然感觉胸口一阵疼痛,我不禁坐了下来,捂着胸口喘不上气来,身后传来脚步声,我不想让他们担心我,便强装着没有事的样子,坐直了身子在那里。
我一回头,却是释在那里。我微微一笑,道,“怎么了,吃好了么?”
他摇摇头,道,“早就吃好了,在那里无聊,便出来走走,怎么,你也吃好了?”
我点头笑道,“是啊,今晚的月色很美,我是来赏月的,要不要一起坐下?”我心里想着他不要坐下来,胸口反正是愈发地疼痛了,没想他却顺势在旁边 坐下道,“好啊,我也很久没有赏月了。”
我苦笑一声,这不是挖了坑把自己埋下了么。
我们俩许久没有说话,他突然道,“珑儿,你那天跟我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我一愣,想了许久才记起说的原是他与晚晚的事情,便道,“没有什么意思啊,就是你们都是我最亲近的人,就想着,你们要是能在一起便是好的。”
他定定地看着我,道,“难道你就不曾想过,我的感受是什么么?”
我摇摇头,道,“所以我先问了你啊,我知道你不会生我的气的,是不是啊?”我讨好地看着他,他叹了一口气,又道,“难道你的心里没有其他的感受么?”
我看着湖中的月亮,道,“这湖中的月色也是很美的,是不是?”
他下意识地点点头,我又道,“那天空上的月亮与湖中的月亮是不是一个呢?”
“当然不是啊。”
我含笑看着他,道,“是啊,它们本不是一个的,就像我喜欢的是天上的月亮,就算湖中的月亮再好,我也只喜欢天上的啊,这毕竟是不同的,对么?”
他点点头。
“这么久以来,我一直知道你对我的感觉,只是,我真的不敢再去爱一个人额,他一直在我的心里,从来没有走出去过,虽然他都死了这么多年了,可是我还是以为,他是我唯一的夫,你明白么?”
我把话都挑明白了,便是让他知道,我真的不会再去接受他了,也让他早点死了心,去寻找自己的幸福吧。
他点点头,道,“我一直都知道啊,可是,我只是爱你。”他的微笑,像一朵纯洁的雪莲,让人不敢去伤害,我正要说话,胸口的一阵疼痛让我疼的说不出话来,我再也装不下去了,攥着他的衣袖,意识渐渐失去。
再次醒来,已经是几天以后了,我一睁眼,便见释困倦地倚在我的床沿上,凝鸢在一旁侍候着,我想抬起手,却见手上系了一根丝线,丝线那头,却是连着释,我一动,他便醒了过来,迷糊地看了我一眼,舒了一口气,道,“珑儿,你可算醒过来了。凝鸢,去通知他们一声。”凝鸢领命而去,释将我扶起,喂了我一些水,我才好受一些,我道,“我睡了多久了?”
他为我枕了枕头在我身后,道,“睡了三日了,不过还好,能够醒过来就好了。”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道,“又让你们费心了,琀纱一定也急坏了吧,你在我的床前守了多久?”他笑了笑,并不说话。
我舒服地叹了一口气,道,“我的病又恶化了么?”他摇摇头,道,“不要想多了,你很好。”
我自己的病,自己知道。
正说着,琀纱冲了进来,道,“珑儿你怎么回事,好些了么?我都不知道你的身体差成这样了,是我不好啊,没有好好照顾你们。”
我失笑道,“好了,长姊,你这一进来就说了这么多话,还让不让我说了,你问问云神医,我的病还好,没有什么,只是没有休息好而已,你说是不是?”我转头看着释,对他使着颜色。他知道我的意思,便笑道,“是的,你们不用担心了。”
琀纱舒了一口气,坐到我的身旁道,“你真的是吓死我们了,你说去透透风,回来便成了这个样子,小蚂蚱都哭的不行了,说是怕你和她爹爹一样,走了就不回来了。”
我摸着小蚂蚱的头,笑道,“娘亲怎么会不会来呢,娘亲不是说了么,要与你一起去游山玩水的,你忘了么?”她不好意思地点点头,补充道,“恩,还要去找哥哥姐姐。”
我刮着她的小鼻头,笑嘻嘻道,“小蚂蚱的记性真好。”
待众人都走后,我方把释留下来,道,“说实话吧,我能接受的。”
他难为情地看了我一眼,叹了一口气,道,“刚开始来的时候,我便说了,你寒气入体,本来身子就弱,现在是愈发的不好了,你这次晕倒,便是病情恶化的前兆,上次我给你开的那个药方,是不能用了,我再给你开一个吧。”
我固执地摇摇头,道,“我知道那些都没有用了,我只问一句话,我还有多长时间?”
他转过头不看我的眼睛,道,“都说了让你不用多想,你怎么就是不听呢?”我攥着他的手,愈加用力,他看了我一眼,道,“好好调养吧,我也不敢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