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岩为我顺着背,道,“夫人,发生什么事了,要不要奴婢去请大夫吧?”
我摇摇手,道,“无妨,待会就好,不要告诉将军,我不想让他担心。”她暧昧地看了我一眼,我知道她在想什么,也不点破,我淡淡道,“我先休息一会儿,你收拾好了,便去忙吧。”
她应了声,收拾了便出去了,小蚂蚱跑到我身边,小声道,“娘亲,你没有事吧,你们去干嘛了啊?”我微笑着摇摇头,道,“没有什么,不要担心。”她点点头,靠在我的怀里,忽然笑道,“娘亲,我真的好开心啊,终于快要离开这里了。”
我叹了一口气,我又何尝不是呢,只是想起司徒云空在青楼中的女儿,我便不觉又大了脑袋,真想就这样一走了之得了,可是心中却是仍然硬不起来,道,“小蚂蚱,三日之后,娘亲带你去逛青楼好不好?”
我挂着坏坏地笑看着她,没想这个小妮子比我还要兴奋,眼睛亮亮道,“去青楼,好啊,就是那个……”她急急忙忙起身,抽了我的帕子倚在门上,对着我不停地挥舞着帕子,道,“大爷,上来玩玩嘛……”我满头冷汗,却见她兴致勃勃道,“娘亲,是不是这样的?”
我无奈地摸着脑袋,真不知道这小妮子是从哪知道的这些。我点点头,却见她兴奋地直跳脚,道,“娘亲,我喜欢,要不我们明天就去吧?”我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她自顾自道,“不行,明天去了,那三天之后我们拿什么理由出去呢?”她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一般,最终点点头道,“那我就再忍几天,哎,真想去看看里面是什么样子。”
我失笑看着她,难道刘承昌以前带她去过?
好不容易熬到三日之后,我与南宫涵说要去琦蕴楼去见清儿姑娘,南宫涵抬眼看了我一下,道,“早说过这些事不用管,你为何还那么执迷不悟呢?”我笑了笑,道,“就当我是去散散心,你又为何管我那么多?”
他也不好说什么,只叮嘱了雪岩要照顾好我,我也知他不放心我们,怕我们逃走,我也不理会他,只于小蚂蚱回了屋,扮作男装。小蚂蚱已经十岁有余,身量颇为高挑,看了去也是清秀俊美,好一个翩翩君子。
我扑哧一笑,道,“小蚂蚱啊,你要是生做男儿身,说不定可以迷倒多少少女放心呢。”雪岩在一旁看了我们,嘴巴张的老大,不可思议地看着我们俩,我们也不再理她,不一会儿,便上了马车,摇摇晃晃地往琦蕴楼走去。
现下是白天,青楼中并不营生,我叫了半天的门,才见一个人缓缓将门打开,半倚在门框上看着我们,见了我们两位,便慵懒道,“二位爷,我们这里白天不营业,你们还是晚上来吧。”
说完她便要掩了门,我赶忙挡住,笑道,“这位姐姐,我们来不过是为了寻一人,不知姐姐这楼里有没有一人叫做清儿的?”
她懒懒地看了我们一眼,道,“清儿?她昨晚上接了客人,刚躺下不久,你们现在找她,不是要耽误她晚上的营生么?”小蚂蚱看了我一眼,又对她笑道,“这位姐姐,我们来这里,不会亏待你的。”说着,她从怀里摸出了一锭金子,递给了那女子。果然,那女子一见金子,便瞪大了眼睛,直直地看着那金子,也不看我们,笑道,“二位公子,奴家刚刚是睡糊涂了,来来,你们请进,奴家这就去叫清儿姑娘。”
说着,她也没有动,就看着那一锭金子。
小蚂蚱将金子递给她,便见她一溜烟儿地跑没了,我不禁失笑一声,对雪岩道,“你就在外面等着我们吧,我去与清儿姑娘说说话就回来。”她摇摇头,倔强地看着我,道,“将军说了,一步也不能离开夫人,夫人莫要为难奴婢。”
我只好道,“好吧,你随我进来,可是你不许乱说话,可好?”她慌忙点了点头。待到刚刚那女子道,“公子,你们上来吧,清儿姑娘已经收拾好了。”
我牵着小蚂蚱往楼上走去,看见雪岩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不禁觉得烦闷,便道,“你在门口等我们这样总可以了吧。”她这才点头,坐在门栏上看着房间一动不动,我不禁扶额泪奔,也只好不去管她了。
进了房门之后,便见一个穿着粉红色对襟绣牡丹长衫的女子背对着我们,坐在窗前,先前那女子道,“清儿,便是这两位公子相见你,你们先聊着,我先走了。”说罢,便掩门而去。
我拉着小蚂蚱坐在桌子旁,看着她笑道,“清儿姑娘,我们远道而来,你就打算这样一直背对着我们?”
她缓缓转过头,看见她的一刹那,我不禁一愣,就连小蚂蚱也捂着嘴,差点喊出来。却见她长得芙蓉粉面,柳叶弯眉,除却眼中那一抹风尘之色,分明就是与我长得一模一样!
她看着我,慵懒道,“不知二位公子远道而来找奴家,到底是为何事呢?”
过了许久,我才意识到自己此番前来,是微微易了容的,也怪她见我没有诧异之色。我微微一笑,道,“受姑娘故人之托,前来将姑娘赎救出去,不再受这苦难,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我微笑地看着她,道,“应该叫你司徒小姐,我说的可对。”她见我,像是见了什么可怖的东西一般,浑身颤抖地看着我,道,“你怎么知道?”
我以为她是高兴过了头,想着她的父亲已经被我杀死,不免心中有些愧疚,道,“只是司徒小姐,有一个不好的消息告诉你,令堂……仙逝了。”我本以为她听到这话会嚎啕大哭,没想她却平静下来,道,“知道了,请问你们还有什么事么?”
我一愣,按道理不该如此啊。我试探道,“难道你不奇怪,或者伤心难过么?”
她的神色间又恢复了那一抹慵懒挑逗,看着我微微一笑,道,“那公子希望奴家如何?是现在就吃了公子么?”她走了过来,轻轻地坐在我的腿上,在我的脸上摸着,弄得我浑身瘙痒难耐,我尴尬地将她推开,道,“司徒小姐,在下不是那个意思,只是你也不好奇,是谁杀了你的父亲么?”
她又坐了过来,手顺势抚上我的胸膛,却突然弹了开来,惊道,“你……你居然是女的?”
我摸了摸鼻子,道,“谁说我不能是女的?”
她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道,“我父亲的死跟你有什么关系?”我叹了一口气,正待说话,却听得她道,“这种人真是死不足惜,可惜我不在一旁,要是我在一旁,非将他千刀万剐不可。”
看着她眼中那一抹仇恨的神色,我不禁打了个寒颤,道,“怎么了,难道你与你的父亲有什么不共戴天的仇恨么?”
她咬着牙道,“岂止是不共戴天,简直是血海深仇,要不是他,我的母亲怎么会那么早死去,要不是他,我又怎么会流落青楼。”她浑身止不住地颤抖,我不禁抚了她的肩,轻声安慰她道,“不会的,你的父亲肯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才会那样对待你的母亲的,他到底对你做了什么,让你这么恨他?”
她冷哼一声,道,“他所看重的,不过是我母亲的容貌,听说他喜欢的人,长得特别像我的母亲,后来我母亲生下了我,更是说我像极了那女子,他才会对我那么好,他……他简直就是畜生。”
我轻声地安慰她,又道,“可是不对啊,他寻访了这么多地方,只为找到你的下落,看样子他是想将你赎救出去,和你好好过日子才是啊?”
她冷笑一声,道,“好好过日子?公子也未必太天真了,他是想着,让我出去跟了他,继续受他的凌辱,这样,我宁愿永生在这琦蕴楼里,直到老死不相往来。”听着她语气里的恨意,我不禁道,“可是他毕竟是你的生父,你怎么会如此恨他?”
她叹了一口气,道,“公子有所不知,我自生下来之初,我父亲是极不待见我的,直到我长到了十岁,相貌愈发的长开了,那老贼见了我,便愈发地痴迷起来,有时候他抱着我,我以为就像平常的父亲一样,可是那老贼居然想着要了我,方圆有多少人家,踏破了我家的门想要迎娶我,老贼都不应允,直到那一天,他喝醉了酒,见了我便像发疯似的,蹂躏了我,那一天,我简直想要死去,可是我还有我的娘亲,我为了娘亲苟且偷生着,直到他投靠了陈康,再到陈康灭亡,他稍有不满,便打骂我们母女俩,我总是忍辱着,直到陈康灭亡那一天,他居然嫌我的母亲跑的慢,便将她杀害了,我也跟他跑失散了,被卖到青楼里……”
见着她愈发地说不下去了,我不禁握了她的手,轻声道,“好了,现在那老贼已经死了,你也没有什么好恨的了。”
她瞪着赤红的双眼,道,“凭什么,凭什么我就要生在这样的家庭里,我活了这么久,唯一的支柱便是有一天亲手将他杀了,替我母亲报仇,他寻我,不过是想着继续凌辱我罢了。”
她的粉拳在桌子上重重砸着,听得我心惊胆战,忙道,“好了,一切都过去了,不要再想了。”
外面的雪岩听到了动静,赶忙推门进来,看着清儿道,“夫人,你怎么了,难道是这个男的欺负你了?”话说着,她却猛然觉得不太对劲,看着清儿,又看着我,道,“夫人,这是怎么回事?”
我笑了笑,道,“没事,你先出去,我们待会说了话便走好不好?”
她看了我们一眼,嘟嘟囔囔地走了出去。我见司徒清儿疑惑的眼神,便道,“司徒小姐可否给一盆水给我?”她点点头,指着旁边的一盆水,我走了过去,将脸洗干净了,再到她的面前,这下是她变得吃惊不已了,看着我,道,“你究竟是谁,怎么会与我长得一模一样?”
小蚂蚱看着我们俩,拍手笑道,“是啊,看着好像呢,连小蚂蚱都分不出来了。”
我拉着她的手坐下来道,“实不相瞒,我便是琉隐的二公主,隐珑纱,昨日在街上见到了司徒云空那恶贼,我便将他带回府上审问他为何背叛我琉隐,没想他竟是为了一个女子——也就是我的母后,而背叛了琉隐,你的母亲本与我的母亲长得极为相似,我们俩更是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司徒云空极度地痴迷于我的母亲,所以他才会有对你不轨的心思。昨日我见他临死之前还托我来找你,我原以为他是拳拳爱子之心,没承想他竟有如此卑鄙龌龊的行为,着实让我愤恨,若早知如此,我恨不得再在他身上戳上十个八个窟窿,免得便宜了他。”
清儿握住我的手,道,“难道是姐姐亲手将他杀害的?”
我点点头,她却起身跪下道,“清儿多谢姐姐将他杀害,我曾经许下过愿望,我此生必将手刃了他,若是不能手刃那老贼,我将会答应帮我杀他的人一个愿望,无论此生是否能完成,我都会答应,哪怕下辈子做牛做马也行,如今姐姐杀了他,我便答应姐姐一个愿望。”
我忙扶她起身,道,“我现在的愿望就是希望你好好活下去,这样能答应么?”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我,小蚂蚱道,“是啊,阿姨和娘亲长得一模一样,我也希望阿姨能够好好活下去呢。”她抹了眼泪,笑道,“我答应还不可以么?”我摸着她的头,笑道,“好了,现在我去给你赎身,等出去以后,你就从了良,嫁了一个真心实意爱你的汉子,这样可好?”
她胡乱地点头,又道,“只是我这样的女子,还有谁能看的上呢?不过是自己骗自己罢了。”
我看她伤感得不行,便出去找了老鸨,将她赎了出来,这才算是一身轻松啊。看见门槛上坐着的雪岩,我又不禁想起今日还要去茶楼一趟,这样方好脱身,我握住司徒清儿的手,道,“我现在还有事去忙,你就先收拾着,待会与老鸨说一声,便可以走了,以后找个好人家,别委屈了自己,知道么?”
她点点头,欣喜之情溢于言表。她突然道,“姐姐,我们什么时候还能再见面?”我叹了一口气,道,“不知道,或许这一辈子都不会再见面了吧。”不知为何,见着一个与我长得极为相像的女子,就像是见了姐妹一般,心中感到莫名的亲切,便将进来的状况与今天要做的事情都告诉了她,她蹙着眉头看着我们,忽然道,“姐姐,难道你就不怕那丫头一直跟着你们,你们不好脱身么?”她用下巴指着门外的雪岩,轻声说着。
这丫头确实难缠,从她服侍我这么久以来,她就从来没有听过我的话,一直是以南宫涵唯马首是瞻。现在要她不要跟着我们,确实还要想想办法,我道,“没事,反正我总会有办法摆脱她的,你就放心吧。”
她看着我,笑道道,“我有个好办法,要不你扮作我,我扮作你,你带小蚂蚱出去,留下我在这里,我会尽量拖延时间,让你们尽快逃走,这样可好?”
我看着她,略一思忖,道,“这样不好吧,以南宫涵的脾气,我怕他会对你不利。”
她握住我的手,笑道,“没事的,姐姐,到时候我自有办法脱身,放心好了,你现在赶紧将我的衣服换上,待会好脱身,放心吧。”看着她的眼神那么坚定,我一动摇,便相信了她,与她换了衣服,牵着小蚂蚱走了出去,见着雪岩,我便笑道,“哟,这位妹妹怎么还在这里坐着啊,你家夫人有点困乏了,恰巧这小公子说想买点东西,便让奴带了这位公子去买着,等她待会休息好了便去寻我们,怎么,你是不是还在这守着你家夫人?”
我斜着眼看着她,用惯了以往在宫中勾引玄渊的眼神,倒也是与她的神色有九分相似。雪岩看着我,微微一愣,傻乎乎道,“你是清儿姑娘么?我家夫人?”她看着我身后的司徒清儿,她穿着我的衣服卧在榻上,困倦道,“无妨,你要是不放心可以跟上去看看,反正我在这里又不会走。”
雪岩看了一下我,又看了一下清儿,最终一跺脚,道,“你们快点回来,小姐,你不许乱跑哦。”我提着的心放了下来,娇笑道,“瞧这位妹妹说的,我们能跑到哪里去,奴家又不会……”我靠近她,在她耳边轻声道,“又不会吃了这小公子,你说是不是?”
她许是不习惯,嘿嘿一笑,往后缩了一步,道,“清儿姑娘说的是,那就去吧,我们在这里等着你。”
我微微一笑,与旁边的龟奴打情骂俏着,便出了琦蕴楼。我舒了一口气,拉着小蚂蚱快步走向那座茶楼,待到了那件包间,我扣了门,见了尹晨风,我才放下心来,道,“总算好了,这下我们可以走了吧?”
他看了我一眼,道,“你这是?”
我一步踏进密道,道,“来不及说这么多了,你们待会去琦蕴楼,救一个叫清儿的姑娘,知道么?”
他点点头,引着我们往里面走去,越走越窄,也越来越黑暗,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得他道,“好了,便是这里了,我们出去吧。”
待走了出来,才发现这里是一个枯井,四周布满了落叶杂草,想让人注意都难。
我伸手拉过小蚂蚱,上了地面才发现这是一片荒山野岭,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他微微一笑,道,“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去叫辆马车,我们再去培宁省。”
我点点头,拉着小蚂蚱在一旁,小蚂蚱突然道,“娘亲,你说那个阿姨会不会有事啊?”我叹了一口气,道,“应该不会的,放心吧,尹叔叔已经去救她了,待会我们就可以见面了,好不好?”她乖巧地点点头,约摸过了一刻钟,才见的他回来,带着一辆马车,道,“这里刚出了京城不远,我们得赶紧走了,免得南宫涵追上来,那就麻烦了。”
我与小蚂蚱上了马车,摇摇晃晃地随着马车走着,待走了许久,才听得渐有人声,想必是到了下一个城门了。尹晨风正与我说着话,却听见有人喊着,关城门了,要查来往过路人。
我一惊,难不成已经被发现了?
尹晨风示意我不要惊慌,便上前打探消息,许久才回来,道,“你们逃走被南宫涵发现了,他现在封锁了京城周围所有的城门,想要抓你们回去。”我一愣,道,“那清儿呢,清儿怎么样了?”
他叹了一口气,道,“据说假扮他夫人的那个女子,被凌迟了。”
我的心皱缩起来,凌迟?一刀一刀地割掉了身上所有的肉?都是我害的她如此的,我要是不留下她在那里,她就不会有事,她还幻想着嫁一个良人,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现在,一切都成了泡影。我当初要是不去找她也好,我为何……
小蚂蚱看着我,疑惑道,“娘亲,什么叫凌迟啊?”
我已说不出话来,坐在一旁,心跟针扎一般难受。尹晨风看着我,叹了一口气,道,“节哀吧,各人自有命数,由不得别人的。”我不再理会他,只由得自己在那里想着。
街上来来往往的士兵逡巡着,手中持着画卷比对着来往热人群,我缩在马车里,现在是连客栈都不敢去了,门口贴满了我们的画,我不禁心中着急,不知道何时才能出了这城门,倒是越早越好。
尹晨风在一旁苦想着,道,“要不如,我们闯出去?”
我看着他,眼神中充满了鄙夷,看他长得一副聪明相,怎么做事这么不靠谱,当初跟他出来,真的不知道是对还是错,便道,“你有武功么?你带着我们娘俩也能冲出去?”
他讪讪一笑,摸着头,我撇着眼睛看着他,却瞥见旁边的药铺,说不定,我有办法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