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当我转到那人正面的时候，却是不由愣住了。皆因眼前这人面如冠玉，唇如点朱，衣袂飘飘，仙风道骨，不是流年却又是谁？！
这是怎么回事？流年不是器灵吗，怎么现在看来他不但认识魅姬，而且两人关系好像还相当熟络？！
我脑中正乱成一团，又听得那边魅姬幽幽道，“已经晚了，我们没有扳回格局的机会，还是尽快想想要如何善后吧。”
“这话却说错了，要是让其他人知道你原来是这么想的话情况会变成如何，你可有考虑过？！”流年语中焦意更甚，一贯温和的玉颜上也难得出现了罕见怒容。
“本宫何尝不知，但是……”魅姬一声长叹，目光遥遥望向远方的某处，神色却依旧坚定如初，“本宫一直觉得，与其穷尽我等现在只能用以苟延残喘的力量去以卵击石，还不如努力为下一任铺平前进的道路。这样我等所完成不了的事，至少他们还有机会去拼力一搏。”
“但——”流年似是还想说些什么，却被魅姬轻轻摆手打断，“有些乏了，有点事情还需要稍微处理一下。玉衡，本宫相信你的能力，烦请在这具肉身陨落的时候，将本宫的魂魄安置在独立于这方世界的另一空间内。”
“等等！魅姬……贪狼！”流年在她身后不住呼唤着，这绝色女子却似惘然未闻般，头也不回地走进了那奢华宫殿之中。
然而此刻我却并不在意她去往哪处，一片混乱的大脑里犹自不断回放着两人方才的对话。
魅姬的身份我勉强还可接受，回想起夜语初见玉牌时隐隐惊讶的表情，倒也释然。
但是流年竟是……竟是上代玉衡？！
我在原地震惊了很久，才想起要跟进去看看魅姬的情况如何。这心念方才一动，眼前景色骤然一变，整个人已然身处殿内，身边是来来往往熙攘的侍卫，清一色穿着相同的金色服饰。
突然我眼尖地捕捉到一抹同周边显得格格不入的黑影，待定眼看去，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是夜语。
他当时的模样同现在到底还是有些不同，一样妖冶秀气的面容，却犹且透出几分青涩来，那朱红的凤瞳里，更是凝结着浓重的阴郁。
而此刻他就站在雕刻精美的八仙桌之前，望着桌上那莹莹发亮的玉牌，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骤地身后拉门声音响起，他微微一怔，便很是迅速地回转身朝来人谦恭一礼。
“师父。”他这般恭敬地唤着，眼神里却潜藏着三分嘲弄七分不屑，想是对这位挂名师父平日的作为相当不齿。
“抬起头来。”魅姬习惯了他这般，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只看着他淡然道，用的是命令口气。
夜语听话地依言照做，即使是千年前的他，在眼前这美人的调教下也一般妖冶得不可方物。魅姬端详着那张漂亮脸庞，沉默了许久，方才点点头，“不错。教你的那些，想必都有在好好练习。”
“那是自然。怎敢违背师父的旨意。”夜语浅笑，却还是可以隐隐窥见那藏在红眸深处，被掩盖得很好的深切恨意。
“按你现在的进修程度，不需多久在媚术方面就可以同本宫平起平坐。”魅姬并没有不满他的态度，或许是受了方才流年带来的坏消息的影响，她的脸色显得有些憔悴，“本宫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再教你的了，你若想离开，随时可以。”
“……啊？”原本以为她又是来给自己派发任务的夜语有些错愕地抬起头，片刻之后，才重新勾起有些嘲弄的笑意，“师父就不要同我玩笑了。”
“本宫并非是在同你玩笑。”魅姬并没有同他解释，而是收起了所有笑容一脸严肃地看着他，纤纤玉指抬起遥指墙角摆放着的几口箱子，“那是本宫替你准备好的饯别礼，也不算什么太贵重的物品，权当是一份心意罢。现在这里已经没有什么事情再需要麻烦你了。从今天起，你就自由了。不过记着，出去了也依旧别忘记潜心静修，需要的时候，还可以再来见本宫的。”
“等……”或许是等待了许久的时刻来得太过突然，夜语站起身想要再问个究竟，却被魅姬抬手打断，“本宫乏了，你下去罢。明日起不必再来这里了。”
她这么看似轻轻地抬手一拂，瞬间就拂过一阵妖风来，径直将夜语送出门外，而那拉门也轻轻阖上。
在她的容颜被完全遮盖之前，有细碎的话语轻声在耳畔叹息着。
“——太累了，感觉不会再爱了……”
等夜语再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已经站在门外了，只是身边摆着那几口箱子。他似是迟疑了片刻，还是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带着那些箱子走了出去。
我留在房内，看魅姬细致地安排着各类大小事务，最后似是下定决心一般，将手上所有的七块玉牌整合在一起，以一红线束起。
随后她遥望着远方，浅浅一笑，留下一句“终于可以结束了”之后，扬长而去。
等等……这就完结了？后面的情节发展呢？旁观的我看到此处却不淡定了，刚在念想着不知道日后又发生了什么，画面再变，还是那座华贵壮丽的宫殿，还是无数侍卫熙攘来往，只不过此时此刻，每个人的脸上都凝结着一片愁云。
我又很敏感地在其中捕捉到了夜语的影子，明显是刚处理好那几口箱子的夜语大概是回来想同魅姬道一声别，然而眼前的情况让他也不由一阵惊讶。
“怎么回事？为何一个个都如此惊慌？”我看到夜语随手拉过身边一个侍卫询问，虽然依旧是漫不经心的语气，却也能听出其中隐约的恐慌来。
“唉！别提了，昨天有人在朝上状告魅姬是妖怪，结果皇上龙颜大怒，今日便将她斩首了……啊？！您是……”那人只顾着回话，末了才想到看看叫他的人是谁，这一看，不由一阵惊恐，想来夜语名义上怎么也算是魅姬的徒弟，生怕他将怒火发泄到自己身上，“属、属下有罪，请……”
然而他担心的事并没有发生，夜语听得此言，立刻回头疾行，轻功用到了十成十的地步，旁侧侍卫都只看见一道白光划过身侧，还没反应过来是发生了什么事，转眼他已经行至高阁之上。
来到高台上的夜语明显步伐有些踉跄，气息紊乱不住急喘着，却还是努力抬起头朝对面看去。
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就看到那张绝世惊鸿的丽颜，直直挂在城门之上，鲜血淋漓，染红了门下雪白的砖石。
四周的所有喧嚣，皆在此刻变成了万籁寂静。夜语近乎失神地凝望着那颗被血染红的头颅，脚下一软，径直跪了下来。
“你们……都在骗我……”不知觉中他缓慢地握紧十指，低着头看不见面上表情，只听那阴柔嗓音细细萦绕在耳畔，“一个个都这样……都说无论怎样也不会随便离开，都说不管如何总是会再见的……”
那声线缠缠绵绵，听着却涩哑非常，再看他此刻模样，真真是教人忍不住落下泪来。
“罢了……既然你也这般……”他这么说了一句，站起来竟是不再坚持，扬起一阵妖风转身离去，没有回头。
不知为何，这一刻，我却能清晰听见他内心深处的声音——
“我不过也是和你一般的皮囊罢了，若是说你祸国殃民，多少我的体内也流着和你一样肮脏的血，总有一天……会迎来和你一样的结局罢……到那时候，说不定还有重逢的机会……”
“不过，现在这一句，还是应该要送予你的——”
“——永别了，师父……”
“梦，醒醒。”我正犹自为方才的一幕沉默着，突然感觉旁侧似乎有谁轻轻推了我一下，回头一看，才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现实之中，依旧躺在那张精致细软的床上，夜语就在跟前，看着我的脸色有些不太自然。
“咦……难道我刚才睡着了？！”回想起刚才不知怎的竟然看到了过去的那些景象，我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太累睡了一觉才会目睹那样的幻境？
“不知道，我之前从未对你用过媚术，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没事就好。”夜语见我醒来，不由长出一口气，看着我的眼神却依旧有些奇怪，似是隐忍，似是怜惜。
“那个……”他这般看着我又不说话，直把我弄得有些发毛，忍不住问道，“你这是什么表情，难道刚才我睡着的时候你已经……”这么想着，我赶紧低头一看，发现身上衣服还算整齐，想来这人应该没有霸王强上弓，这才放下心来。
“没有！我怎么可能做那种事。”夜语有些不快地看了我一眼，却很快又将不悦之色小心藏起，“只是……刚才看到了些不太欢愉的场面。”
“嗯？”我被他弄得一阵愣怔，什么叫看到了不太欢愉的场面，难道刚才有人闯进来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