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你好狠毒的算计!我芙儿躲过了你的毒果子,你竟又想要借瘟疫来夺了她的命!”纪夫人忿恨道,此前隐忍半点也无,指尖直直地指向大夫人,一口牙齿几乎咬碎,“若我芙儿有个三长两短,你也不要妄想一个人独活!”
“婉儿!”老夫人有些嗔怒地扫了一眼她,话里仍是隐隐有些偏向大夫人,“红云不会是做出那种心狠手辣之事的人,大夫都还没能确定芙茵到底是被什么染了瘟疫,莫要先急着怪责红云。”
纪夫人一怔,滚烫地眼泪点点低落,“母亲,芙茵可是您的孙女呀!”
“你莫要着急,芙茵是我的孙女,她病了我怎可能不着急?只是你也不要因为一时着急,就胡乱推断。若真是有人诚心要害芙茵,一旦察出来,别说你不会轻饶了她,我也绝不会轻饶了那个人!”
“娘,婉儿既是心里有了疑虑,你便让人将那两件衣裳拿出来看看,是否有动过手脚,让大家看一看,心里不就清楚了么。”纪云豪开口道。
“老爷说的是,妹妹心里既然对我有所怀疑,那便让丫鬟把衣裳拿出来吧,我的确不曾做过什么手脚,也不怕让人来查看什么的。只希望真相大白以后,妹妹不要再怀疑我了。”大夫人神态恳切道。
老夫人暗暗点了点头,这种气度,这种沉稳,才是纪府主母该有的才是。
很快,纪芙茵的两件衣裳便被青梅捧了出来,一众人都用熏过艾草的帕子遮住口鼻,细细地翻弄着那两件衣裳,却是一丝端倪也无。
“婉儿,你看,这不过就是两件簇新的衣裳。”老夫人开口,话语里已经隐隐有了责备。
“我不信,我不信!”纪夫人抓起衣裳,双手一扯,瞳孔登时扩大开来,“这衣裳……是被人穿过的!”
“妹妹,说话可要有凭有据,这衣裳从挑选料子再到裁剪缝制,都是我一个人亲力亲为,明明就是一件刚做好不久的衣裳,怎的就成了被人穿过的?”大夫人底气十足地回道。
纪夫人冷笑,用力地将衣裳缝合的位置扯开,摊开到自己面前,“若不是有人穿过的衣裳,这另外的针眼是怎么回事?还有这处被烧过的痕迹,新料子?谁会买一块脏了又满是洞的新料子!你分明就是想法子拆了瘟疫之人的衣裳,又给了我的芙儿!”
“你在胡言乱语什么……这是什么?!”大夫人面色一颤,这衣裳,怎么会变成了这样?!
“让我瞧瞧。”老夫人眯起眼睛,细细地打量着那块快要被扯破的地方,不敢置信地看向大夫人,“红云,你竟然真的做出这种事!”
那衣裳缝合的地方,明显可以看出是由大了的旧衣裳裁剪过后,又改制成的新衣裳,袖口压在里面的一处布料,还有一粒被火星烫出的焦洞。纪府都有专门侍弄火盆的丫鬟,那火星怎么也不可能溅到小姐穿着的衣裳袖口才是。
大夫人一瞬间手脚冰凉,浑身的血液就像是融进了碎冰一般,扎的人浑身刺痛……被算计了,她竟又被算计了!她只想到让人证明自己送去的衣裳没有“添加”过什么,却没有料到纪芙茵竟使了瘟疫这一招,又将衣裳改成了这个样子!
现如今,就算自己说那衣裳不是自己亲手所做也来不及了……光是周姨娘同翠姨娘,还有自己送衣裳那日,纪芙茵院里的丫头们……可都是铁证啊!
“咳咳,咳咳……”
一阵辛苦的咳嗽声忽然传了过来,纪芙茵房间的窗户被落玉从里面推开了,纪芙茵靠在床上,身子努力地撑起来,苍白蜡黄的小脸上,两行凄楚的清泪蜿蜒而下。
“大娘,女儿做错了什么?女儿并不是故意要撞破你贪走女儿银票的事情呀……大娘,女儿待你当亲生母亲,为何母亲却要对女儿如此狠毒?!女儿做错了什么,做错了什么呀……”
纪妃茵立在原地,一张脸像是沉入冰窖般的阴寒,她可以笃定纪芙茵染上瘟疫一事绝对是假的,就凭方才她看向自己时眼底划过的那一抹清晰笑意!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大夫人有些慌了,哀求地看向老夫人,“母亲,红云没有,红云真的不曾想过要害谁呀!”
“住口!”纪云豪一声怒喝,看向大夫人的目光中,除了寒意,再无半点往日温情,“芙儿,这女人从此不再是你的母亲!”
“爹——”纪妃茵胸口一寒,跪倒在地,一双娇嫩柔荑死死地扯住纪云豪的衣角,“你不能轻信了她,她没有染上瘟疫,她只是装的啊爹!”
“你也给我住口!”听纪妃茵这么说,再看向她时,纪云豪的眼中已经满是失望,“你的妹妹现在是什么样子莫非你看不出么?!再替那个贱人求情,你便不再是我纪家的女儿!”
纪妃茵喉头一哽,纪云豪现如今正在气头上,若是再说下去,恐怕非但不能挽回,搞不好还会令他火气更盛,饶是千般万般的不甘心,也只得闭上了嘴,用忿恨的目光斜睨着窗户后面的纪芙茵。
“自己做了错事,非但不知悔改,反倒还怨恨上了别人!好,好,好!你真是我纪家的好主母!”纪云豪气到脸上都有些变了形,声音里不难听出那隐隐压抑着的怒气,“母亲,不管当日父亲叮嘱过什么,这一回,这女人都绝不能再做我纪家主母了!”
老夫人看向面色凄惶的儿媳,多年前自己曾经许下的诺言又一次浮现在眼前,只是这一次,她却不得不违背对亡夫的许诺了……
“红云……确是做不得这个主母了。只是云豪,当年娘也毕竟是答应过你爹,要护着红云的,所以娘也不能让你做的太绝,看你将她赶出府去自生自灭。就让她留在府里,做个姨娘吧。”老夫人叹息一声,苍老的面容间已然有了些许疲惫,“这一回,娘不会再干涉你想要让谁做嫡妻了,婉儿她也确实是个好的。”
“母亲,母亲!”大夫人颤抖着身子,老夫人的话是何意?老夫人是要夺了她嫡妻的名分,再抬那个狐媚子做嫡妻?!
这不可能,这绝不可能!大夫人哭嚎着,扑上前跪在老夫人面前,“母亲!您最是疼红云的了,您不能,不能啊……”
老夫人顿了顿,缓缓地阖上了眼睛,眉心微拧,似乎是在逼迫自己不去看向跪在地上的人,苍老的声音却已经隐隐有了几分决绝,“刘姨娘,往后你该唤我老夫人了。”
听了这话,大夫人的身子犹如被雷击中一般,目光中满是凄惶,瘫倒在地,口中喃喃念叨着:“姨娘……我是姨娘……”
从此,纪府便再无嫡妻大夫人与平妻纪夫人,有的,便只是宋婉这一位嫡妻夫人。
“小姐,您的计划都已经成了,这会可不必再装病了吧。”等人都散去了,青梅推开窗子,好让满屋子的艾草味道散去。
“瘟疫那有恢复那么快的,少说也得再躺个十天半个月。不过……只要能在祖母寿辰之前让这病‘好’起来,那便成了。”
回想到大夫人方才那面如死灰的脸色,纪芙茵的心中便一阵说不出的舒坦。
“恭喜小姐,小姐日后可就是这府里唯一的嫡小姐了,就算大小姐从前再怎么狠毒,往后也必定不敢再对小姐怎样了的。”落玉送了口气道。
纪芙茵却只是淡淡一笑,落玉说的轻巧,可她却了解纪妃茵,若是这么简单就能让她从此忌惮了,她也就不是那个恶毒的纪妃茵了。往后的日子,怕是还有的斗呢。
日日假装卧病在床,时间一晃便过了约莫半个月,纪芙茵的病也渐渐“好”了起来,直到大夫声称二小姐无恙了之后,纪夫人才被允许得以进到女儿的房间。
见到大病初愈的女儿,纪夫人少不了一番心疼,纪芙茵虽是不忍母亲落泪,却也不能将实情说出,只得耐着性子安抚着母亲,过了约莫两刻钟的时间,纪夫人的心情才平复了下来。
“娘,大夫人……不对,是刘姨娘,现在怎么样了?”纪芙茵问道。
“她现在日日跪在你祖母门前,可你祖母却一次也都没有让她进去过。”纪夫人回答着女儿的问题,摇摇头,“至于往后,娘也不知道了。”
纪芙茵笑着,脸靠在母亲的肩膀上蹭了蹭,“往后自然是,她再也没有那个本事处处针对娘了。只不过,娘,刘姨娘只因为我撞破了她贪下银票一事,就想要对我下毒手,现在娘被抬了嫡妻,切莫大意了,千万不要让她报复了去。”
“你这丫头,现在哪里来的这么多心思?”纪夫人有些宠溺地笑了笑。
就在纪芙茵正在同母亲亲昵的时候,湘莲自老夫人的房中走了出来,有些怜悯地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刘姨娘,“刘姨娘,老夫人让你进去。”
“多谢湘莲姑娘!”刘姨娘的目光中划过一抹意味不明的光,晃晃悠悠站起来的双腿,经过这些天的长跪,已经肿胀到麻木了。但这又怎样,只要老夫人现在肯见她,就表示她心软了,只要老夫人对自己心软了,自己就总还有翻盘的那一天!
进到房间里,刘姨娘二话不说便跪下了,安静地垂首跪在老夫人眼前,不哭不闹,也未曾给自己辩解一句,只是将头深深地磕了下去,竭力隐忍着的声音还是夹杂了一丝颤抖,“老夫人,红云错了!”
老夫人手指抵在杯口上,轻轻抹了一圈,看向刘姨娘的目光中不辨喜恶。
“说出去的话,断断没有收回去的道理,更何况,这次你做的事情太绝。我护不了你,也不能再护你。将你留在纪府,便是我最后一回袒护你了,你不必再来求我什么了。”
“老夫人,红云在您门前跪了半个月,并不是想要求您为我做什么。”刘姨娘轻叹一声,一张素净的面容上粉黛不施,看起来俨然已是一副清心寡欲了的模样,“这半个月来,红云一直在反省忏悔。往日里,的确是我自个儿的错,仗着老夫人的疼爱,在府中越发肆无忌惮,最后竟迷失了本性,险些做出可怕之事。现如今,红云已经想明白了,造成这一切的人,不怪别人,只能怪我自己的心太过浮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