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她们一走,纪芙茵的眼底便忍不住浮起一抹笑意,大夫人啊大夫人,这次可是你自己撞到枪口上来的……
“法子,这不就自己送上门来了么……”
听见小姐那意味深长的轻笑,落玉有些疑惑,“小姐,您在说什么?”
“去瑞台买了丝绸,再做成衣裳,少说也得有十来天,可为了以防万一,落玉,等下我吩咐你的事情,最好要在七八天之内完成,只能更快,绝不许更慢。”
“是,小姐。”落玉附耳听了,脸上疑惑神情更重,“小姐,您要那方子做什么?”
“自然是有用,到时你便知道了。”
过了约莫十二三天,这一日,过了晌午,纪芙茵正在饮茶,便见到大夫人同纪妃茵来了,身后还跟着周姨娘同翠姨娘。
“芙儿来,你要的衣裳大娘已经做好了,快来看看喜不喜欢。”大夫人慈爱地笑着,手里捧着两件做工精细的冬衣,从料子到裁剪,看得出来都是用了心思的。
纪芙茵一看便爱不释手,连连称赞,“大娘,这衣裳真好看,芙茵就知道大娘向来都是疼女儿的,快让女儿试试。”
“先不急,瞧我这记性。”正要将衣服送到纪芙茵手中,大夫人又连忙收回了动作,一人一件,交到了周姨娘同翠姨娘的手中,“岁数越来越大,记性反倒是越来越不好了,你们两个帮芙儿仔细瞧瞧,上头可有没有我忘记取下的缝衣针之类?若是不小心留在上头什么东西,万一伤了芙儿可怎么是好。”
“大娘果然是个仔细的人,这衣裳穿在身上,也定然是极熨帖的。”纪芙茵夸赞着,心里却已经忍不住笑了起来。
大夫人这么做是何用意,她怎么可能看不出来,无非就是拖来了两个姨娘当证人,证明这衣裳没有被她动过什么手脚,看来那银票一事,着实令她长了警醒。
“大夫人当真心灵手巧,这衣裳做的,我都舍不得再交给二小姐了。”周姨娘拍着马屁谄媚道,将检查完的衣裳递给旁边的青梅,“大夫人放心吧,这上面什么也没有。”
“这一件也是,什么也没有。”翠姨娘也将手里的衣裳给了青梅。
“那女儿便谢谢大娘了,赶明儿我便换上这衣裳。”纪芙茵笑着,同大夫人又来了一番虚伪的母慈女孝,才将她们送了出去。
次日清早,纪芙茵立即换上了大夫人送来的一件衣裳,银白底子,边角缀着一支艳梅,袖口领口都用银线滚了边,素净的色调,却也不失女孩家的活泼。
穿着这件衣裳,纪芙茵去了老夫人的地方请安。
“芙茵今日这衣裳倒是好看。”老夫人也注意到了纪芙茵新换上的衣裳,笑着道了一句。
纪芙茵心底暗暗一喜,她等得便是有人注意到她这衣裳,先开口的人是老夫人,这更是再好不过了。
“回祖母,这衣裳是大娘送给芙茵的。”纪芙茵爱怜地摸着衣袖,神态间似乎一点也没有因为此前银票之事而对大夫人有半分怨恨,“大娘此前听说芙茵喜欢瑞台丝绸,便托人去了瑞台最大的绸缎庄按她的要求挑了衣料,又亲自裁剪,做成了衣裳送了过来呢。大娘的手艺,竟比那些个裁缝还要好,祖母若是喜欢,也让大娘做一身吧。”
“红云啊……”老夫人轻轻叹了一声,是个让人怜惜的好孩子,怎么偏偏就作出了那档子糊涂事?这身衣裳,应当也是为了赔礼而做。看到这衣裳,再想到大夫人往日的好,老夫人心里又是一阵心软。
“芙儿啊,听祖母一句,你大娘本性并不是个坏的,上回的事,气头若是过了,你便原谅了她吧。”老夫人禁不住劝了一句,却见孙女抬起头,澄澈的目光看了过来。
“祖母,大娘是我的母亲,哪有女儿不肯原谅母亲的道理?”
听了这话,老夫人一阵舒心,“这便好,这便好,你们都是懂事又明理的,祖母便放心了。”
见纪芙茵如此憨厚豁达,老夫人心中不自禁地对这个平素不怎么偏爱的二孙女多了几分怜惜。
不料,待到晚上,纪芙茵生了重病的消息便在纪府上下传了开来。
急忙赶来的大夫进去看了片刻,又急急地跑了出来,脸色铁青,对守在门口的纪夫人道:“夫人,二小姐这症状……竟像是染上了瘟疫!”
“绝不可能!”纪夫人焦急蹙眉,“自打过了中秋,芙茵便再也没有去到过外面,哪里会染上瘟疫?更何况都城若是有瘟疫蔓延,老爷怎会不知道?”
“这便不清楚了,但依小人的诊断,二小姐的确是染上了瘟疫!”
听大夫那斩钉截铁的诊断,纪夫人身子晃了晃,险些晕倒,脸色刷白,竟一时间像是呆住了一般。
纪云豪便是在这个时候赶来的,见纪夫人如此骇人的模样,不禁握紧了她的手,焦急而关切道:“夫人,夫人?你怎么了?”
听他唤自己的声音,纪夫人才像是猛然回过神来似的,若是在平时,她早已经冷冷地将自己的手抽开了,可现如今,见到眼前这张关切的脸,隐忍了这么多年的她竟鼻子一酸,红了眼眶,“老爷,芙儿,芙儿她染了瘟疫!”
在这个时候,眼前的男人就像是她的心灵支柱一般,纪夫人牢牢地抓紧他的手,惶惑的面孔再也没有了这个年纪该有的镇定。
“怎么可能?!”纪云豪也愣怔了,看向大夫,“会不会是搞错了?!”
瘟疫,染上了便九死一生,女儿连门都不出半步,怎么会染上瘟疫!?
“回老爷,小人并没有看错。”大夫也焦虑道,“只是看症状尚且不是很严重,小人已经让人在屋子里面烧了艾草,也开了方子,接下来也只能看二小姐明日会不会有好转了。”
“芙儿,我的芙儿!”纪夫人眼泪滚落了下来,先是高烧昏迷不久,竟又染上了瘟疫,她的女儿为何就要这般命苦?!
“夫人!”纪云豪见她要往屋子里面闯,连忙将她拦了下来,“进不得,瘟疫是会传染的!”
“传染了又怎样?!”纪夫人狠狠地想要甩开他的手臂,怎奈这一次对方竟没有像是从前那样被她轻巧一甩便推开,手腕被他牢牢握在掌心,眼看着自己染了瘟疫的女儿就在门口,自己却连看都不能看一眼,纪夫人登时便有些崩溃了,眼泪扑簌簌地滚了下来,恨恨道,“若是芙儿有个三长两短,我还有什么心思去想自己是不是会被传染?!我们母女若一并死了,岂不是也顺了你这么多年的心意了?!”
纪云豪目光一颤,声音也带了几分颤抖,“我就知道,你虽不说,这么多年心里却仍是怨恨我的,可你又哪里知道我的不得已……婉儿,你要怨恨我,我没有办法,可这样多年你在我心中的位置,你就当真不清楚吗?!”
纪夫人咬住唇角,偏过头去,瞬间只剩下了啜泣的声响。大夫早早儿地便去了小厨房一同煎药,没有人看到这一幕,除了那扇被轻轻推开一道缝隙的窗户后,一双悄悄看着的眼睛。
落玉悄悄地推上窗子,道:“小姐真是神机妙算,老爷同夫人果真……”
躺在床上病怏怏的纪芙茵闻言,挑开了眼睛坐起来,竟是一副生龙活虎的模样,只是正待开口,连忙扯过一旁青梅手里的痰盂,又是呕吐了一番。
“小姐!”落玉连忙端了茶水过去,焦急道,“不是说没事吗,怎的还是吐得这么厉害?”
“不妨事。”漱了漱口,纪芙茵顺了顺自己的胸口,瞧见自己蜡黄的手指,嘀咕道,“那药吃了顶多吐一吐,就是不知道这搁了几天去过味道的姜抹在身上会不会有事。”
去道了秽物的青梅回来,哭笑不得,“小姐,奴婢都不知道是该夸您聪明好,还是说您太胡来的好。”
纪芙茵笑了笑,若不趁着这个时候,借势一举扳倒大夫人,等再过了些时日,若是父亲同祖母都念起了她的好,自己再要想法子夺了她的嫡妻之位,可就难了。
说来也算那大夫人点背,偏偏要自作聪明来送什么赔礼给她,大夫人不知道,可她这个活过两世的人却记得清清楚楚,在大夫人送礼给自己之前,瑞台就已经有了瘟疫,瘟疫的来源,正是瑞台最大的绸缎庄,只是由于控制的极好,瘟疫并没有蔓延开来。瑞台的民众几乎都知道,可远在都城的大夫人却完全不知情。
听纪芙茵染上了瘟疫,纪府上下所有人都到齐了,老夫人神情焦灼,问道:“好端端的,怎么可能染上瘟疫呢?”
“回老夫人的话,小人也很诧异这瘟疫的来源究竟是什么,按常理说,像二小姐这般养在深闺又极少出门的女子,是绝无可能第一个染上瘟疫的,除非她接触到了什么染上瘟疫的人,又或者不小心用了染过瘟疫的人所用过的东西。”大夫凝眉道,“既然老爷夫人都说二小姐不曾出门过,那应当不是同染上瘟疫的人接触过了,只是……二小姐也绝无可能碰到带有瘟疫的东西呀。”
纪云豪道:“可都城并无瘟疫,天子脚下,若爆发瘟疫,朝中怎可能如此静悄悄的?”
“这一点说来,小人也弄不明白了,不过前些日子小人倒是听说,瑞台好像出了几起瘟疫,因控制得当,没有蔓延开来,也就没有被当作一桩大事。”
“瑞台?!”纪夫人身子一震,一双眼睛喷火似的瞪向了大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