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事务认知论(中)
汝莛2016-06-21 10:003,170

  越洋电话打过来时,我刚结束与茹琳的约会,猜会是高珊珊打来的(像是条件反射一般),事实上是李桦。她例行公事地叙述了一些我能想到的事情,语气平缓却无力。最后,她说到了付宇给她寄去的第四幅画:宽广无垠的湖面,长桥上通过的列车,对岸一排一直延伸向远方的高压线铁塔,黄昏雨后的彩虹浮在画面边缘,整幅画描绘得一如以往不着边际,什么都不相干。背后一行字:桦,从昨天起,直到今天,这一切我都深信是美的,但为了你,我必须怀疑明天。

  我不清楚以上那些对于李桦意味着什么,画就是画,她可以什么都不理。原则上没错,谁知道她自己会怎么想呢?也有可能被折磨得死去活来吧,都没准。

  上班工作的简单化很容易落实,“工作”这东西只不过是死板一块,任由你胡乱安排,都会做得井井有条,起码让上司这么认为。新一年的媒体合作协议都已OK,每天的修订稿和翻译原件不说出色,也算秩序井然。鲁桑也特批了我们所有人半个月的年假,加奈提议新年大家一起去青森爬山露宿,小腾则希望重返鹿岛,莫名其妙。

  此时离二零零三年新年还有一个半月。

  不知怎的,我开始疯狂地想念起高珊珊来,没有任何征兆,来信、电话、EMAIL、传真……什么都没出现过,却是着实地想念,完全发自内心的!当然,我和茹琳从没说过任何有关于高珊珊的事情,但我实实在在地明白,她什么都清楚,因为她有她的鸟在,她的鸟就寄生在我心里,什么都瞒不了。即使这样,我相信我们仍然会坚定相爱。

  说到正题,我问到那时为什么离开我、离开北京、离开最熟悉的世界,她答不上来,只用她姨父的借口来敷衍我。无法不用“敷衍”这个词,我和她说,她默认了我的判断。

  电影放到一半,迪田的弟弟似乎永远无法摆脱魔道,任凭养父如何治疗他,他的灵魂已经被淹没,除了被杀没有其他选择。情节大致如此。

  茹琳睡在一旁,情节与她无关。我把她叫醒,然后起身离开,她也木讷地随着我出了放映厅。休息室中,我们并肩相互靠在沙发角落,她像要再一次进入梦乡,闭着眼睛一动不动,我也不想说话,仰面发愣地看着天花板下足够大的发光物体。“在想你的恋人?”她嘟囔一句——“你指的是?”我说——“没什么,当我没说。”她继续嘟囔,“爸爸昨天电话里说很想我回去。”——“你不想回去,对不对?”我说——“你知道,那不是梦想,只是一般想法。”她挣开眼,坐起来。

  电影继续播放着,我拉着她的手回到放映厅。此时迪田的弟弟已经死去,费解的情节仍没有完。她用细细的声音问我,电影的开头说的是什么?开头?电影的开头?其实和梦一样,每次的梦都无法知道梦的开头是什么,每次记住的只有那惊醒的一瞬。那么,那个理由该如何解释?“开头”就是“理由”,这是定理。这难道是她离开我、离开北京的最终解释吗?

  电影几近结束,养父才是真正的罪魁,一直隐匿在迪田的汽车里。茹琳说结局必定幼稚,不想看下去,想回家睡觉。我也觉得电影无聊淡然,就随她出了电影院,至于迪田最后如何,是否能活下去,我们一概不得而知。外面她看到冲惠发来的短信,说如果有时间的话就来杯户饭店后面的酒吧去找她和高桥。短信是十分钟前收到的,茹琳问我去不去,我说无所谓。

  酒吧里很热闹,几乎和上海的蓝月酒吧没什么差别。人声嘈杂,酒保晃动着调酒的器具,发出“啪”、“啪”的声音,并且没有爵士乐,唯一和蓝月不同的是,没有个叫付宇的家伙(BAD GUY)弹奏莫名其妙的木制吉他,取代它的是混血DJ播放出的罗比?威廉姆斯的早期作品。因为我一向反感欧美歌手(除了艾尔顿?约翰),所以也便不怎么在意究竟是些怎样的歌曲。高桥坐在吧台边独自喝着香宾,一旁并没有冲惠。我们过去和他打招呼,他说冲惠去了卫生间,好像是来了月事。我事务性地要了嘉世伯,坐在他旁边。

  “还以为你们不会来,本来是挺好的约会,这种地方显然不太合适。”

  服务生将两个220毫升的瓶子打开,茹琳道了谢,而后转头冲高桥说:“哪里,约会这种事并不是绝对性的合适与不合适,再说电影实在很倒胃口,这里也很不错。”

  “老师,我们其实还是有些事情的,并非闲的没事在这里打发时光。”

  我目视高桥,发现他看茹琳的眼神格外凝重,如同必须只有茹琳才能拯救他一般。

  “我要去趟青森,估计要一个星期左右。”他说这话的口气让人沮丧。

  理由有一大堆:摩托车被抢、有预谋的匿名信、而且夹着子弹壳、被人抓到扔下东京湾……“把我抓到的那几个小个子力气倒都不小,说不会给我麻醉药什么的,‘至于那个女孩,会有人帮忙处理的。’喏,就是这么说的。我不知道他们说的是冲惠还是老师。我晚上从码头那边刚上来,给冲惠打了电话,还好她接到了,所以就约到这里来喽。”

  “那么这趟青森是必须要去的?”茹琳问。

  “起码是务必的。”冲惠说,“但我不会跟着他去。”

  高桥叹了口气,转过身去不再说话,一点点喝着香宾。冲惠微微笑了笑,把头探过去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高桥一把把她推开,狠狠地瞪着她,“也许会像你说的那样,但是那只是百分之五十的可能,另外百分之五十怎么办?不管它了吗?”

  冲惠表情开始变得怪异,似乎不知道该笑还是悲哀,喝了口香宾后,眼泪掉了下来,而后又哭出了声。高桥只顾自己大口大口喝酒,没再理会她。我面对这样的情景哑口无言,完全不知道该如何与他们沟通。威廉姆斯的曲子不知什么时候换成了嗓音如同激流一样的洛佩斯的BLUES,酒吧里吵闹依然,而且吵闹程度更加厉害。

  “和你说,我想出去透透气。”我和茹琳小声说了句,然后喝光220ml 的嘉世伯,向冲惠打了招呼,不知道她听到没有。

  酒吧外,随着三三两两的女大学生走到旁边的昼夜冰激凌店,我们什么都没要,找了个角落座位。

  “现在几点了?”她问。

  “已经过12点了吧,大概。”我下意识回答,打了个哈欠,仿佛给了回答一个注释。

  “他们的话你明白是什么意思吗?”

  “大概。摩托车被抢、恐吓匿名信、被扔下海,这些足可以串联成没有瑕疵的好莱坞惊险大片。”

  “别说风凉话,既然是事实,就应该严肃对待。”

  “恩,没错。”

  “但是……问题出在哪呢?故事总归有起因的吧。”

  我也不知道,拿起手机,给冲惠发了个消息:我们在冰激凌店,就不想回去了,有些吵。问一下:事情原委是什么?

  不到半分钟,她的信息回过来:原委是滑板社团,一会儿就去找你们,他的情绪还没恢复。

  此时发觉,茹琳已经靠在我肩上睡着了。我把她放在角落座位边的沙发上,吻了一下发梢,“但愿你能安心睡到天亮。”

  由于将近年底,分社里的同事们人心浮动,都在谋划着新年假期的去处。所有的几乎都推倒重来——小腾在与女朋友分手以后忽然很想去菲律宾的沙滩晒日光浴,“晒得不成人样最好。”他这么说。加奈要和姐姐回老家神社拜祭,本来她很想去青森的,可姐姐死活非要让她陪着去,她没办法,但并非不情愿。而我自然要随茹琳的愿,冲惠约她一起去青森找高桥,他来的电话说在年内不能回东京,冲惠表示很担心,他便告诉了找到他的方法。

  离圣诞节还有两天,也就是卢玲自杀未果之后的第三天,东京才开始下入冬第一场雪,而且一下就是一个星期,并横跨两个年头。

  茹琳在事发的第二天晚上得知的,于是在雪花纷纷降落天际时,她打电话过来告诉了我。当时我刚刚起床要去洗漱,小腾仍旧像死猪一样睡着。正在卫生间洗脸的当口,电话乍然响起。

  “消息确实,是卢俐电话中亲口告诉我的,不会有水分。但具体是个什么状况,她也没说得很清楚。只是大致含糊地表述了一下——没有一丝先兆,中午还请我去吃肯德基,有说有笑的。她妈妈晚上给她俩留了纸条和三百块钱,让她们叫外卖吃。在卢俐打电话的当口,姐姐去洗澡,过了三十分钟,卢俐发现她光溜溜,满身鲜血地伏在浴缸边缘,浴缸里的水已经变成浓浓的粉红色。”

  “那么,她还活着?”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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