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与兴根本没料到自己的女儿会自作主张,忽然来了这么一出。见此情形,差点没两眼一翻直接晕过去。
而祈晟凝视着面前女子,只见那如秋水一般的瞳眸正毫不避讳地凝视着自己,含羞带怯,去也深情款款。
想到什么,他薄唇微勾,淡淡道:“既然钱姑娘有如此心意,本王若推辞,怕是显得太不解风情。”
钱思妍闻言,便盈盈一笑,那笑容如明花盛放,光艳非常,足以教一室生辉。
然后她便带着这抹笑,步入那歌舞伎的列队之中,随着舞乐,翩然展袖。
那是一曲《霓裳羽衣曲》。
玲珑窈窕的歌舞伎们,身穿缀有五色羽毛的舞裙,似惊鸿,似彩蝶。广袖翻飞,身影起伏,一时间给人以身临仙境之感。
然而祈晟神情平静地端着酒樽,目光却一直锁在众心捧月的钱思妍身上。
一模一样。
在那动人心弦的舞乐之中,他再一次恍惚地想,这女子,当真和楚倾娆一模一样。
他之所以同意让对方献舞一曲,原本是存了点恶趣味的念头,想借此想象一下,倘若让楚倾娆柔情似水对着自己挥动舞袖,会是怎样的一幅画面。
因为在现实中,这显然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以楚倾娆的性子,让她挥舞袖,还不如让她挥刀来着……
但看着看着,他却明显地觉出了自己的失神。毕竟这女子和楚倾娆太像了,像到即便是他,长久的处在那分不清虚实真假的画面中,一时间……也有些迷了心智。
故而原本正在高潮的乐曲,便因为席上突如其来的一声“罢了”,而生生中断。
钱与兴额前的汗又多了起来,他转头看向自己身旁的摄政王,小心问道:“王爷这是……”
而祈晟却是淡笑道:“令嫒舞艺非常,本王怕再看下去,会给生生摄了心魄。”
钱与兴忙摆手,道:“王爷说笑了,说笑了!”然而见祈晟尚还能开玩笑,便说明并未动怒,又忙招呼钱思妍过来,道,“微臣这女儿不懂规矩,若是冒犯了王爷,还请王爷不要怪罪!”
钱思妍随着自己父亲的动作微微一欠身,然而双目却并不避讳地看向祈晟,眉梢眼角却俱是笑意,一种充满着万千风情的,妩媚的笑意。
这说得好听些,叫风情万种,叫妩媚。若说得直白些,也不过就是赤裸裸的勾引。
祈晟同她对视一刻,却只是无情无绪地将目光收回,转头冲钱与兴道:“本王府中还有事,便就此告辞。大人不必相送。”
说罢拂动衣袖,站起身来,却在同钱思妍擦肩而过时,顿了顿,留下一句话,才大步离去。
钱思妍一身五彩羽衣,端然立于原地。在听清了那句话之后,原本含笑的唇边,笑意便又明显了几分。
带着这淡淡的笑意,她一拂广袖,便在方才祈晟坐过的席间坐了下来。只伸出一只纤纤玉手,将对方方才饮过的酒樽轻轻拿起,放在鼻尖处轻轻嗅了嗅。
而钱与兴自然不敢不送祈晟,屁颠屁颠地跟了出去,眼见着人离开了,才又匆匆回来。见了自家女儿,他忙匆匆屏退了大厅内的歌舞伎们,走上前来,叹道:“妍儿,你今日……这又是唱的那一出啊!”
钱思妍神情淡然地放下酒樽,笑道:“给父亲和王爷歌舞娱兴而已,有何不妥?”
“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钱与兴重重地“哎”了一声,道,“原本便是你让我和那赫连烽扯上关系,以求稳固咱们钱家在朝中的地位。然而前今日,你和那赫连烽之事刚被王爷亲自发现,今日便就这般转而……转而……却教王爷以后如何看你,如何看咱们!”他原本想用“勾引”这个词,但终究觉得不妥,便只是草草带过。
钱思妍面不改色,道:“赫连烽一事,的确是女儿的建议,但女儿的话有错么?人人皆知摄政王为人暴虐,喜怒无常,今日尚能和颜悦色,可谁又知道会不会哪天一气之下,就将咱们满门抄斩了?同朝中重臣结成同盟,未必是有什么非分之想,不过是为了自保,又何错之有?”
实则她不过是拿自己这薄情寡义的父亲做个跳板而已,若不让他有用得着自己的地方,她如何能脱离那麓州老宅,来到京城?
而如今,一切已经顺利地按照自己的剧本在走,其余的,她根本不在乎。
因为已经有了这张脸,有了这至高无上底牌。
而钱与兴听了她的话,却也觉得不无道理,顿了顿,只能叹道:“可王爷却不会这么想啊!”
钱思妍收回有些发散的思绪,漫不经心地道:“父亲不用担心,王爷不会奈我们何。他若是当真动了怒,今日又怎会若无其事地离开?”说到这里,她抬起玉白的指尖,在自己的侧脸上轻轻地抚过,盈盈笑道,“毕竟这张脸,世上又有几个男子能抗拒得了?”
钱与兴看她说话的神态,不禁微微打了个寒战。
他已然说不清,自己这女儿是从什么时候起,就变得不一样了。他只记得,在不知不觉间,他的姨娘,他的其他女儿都慢慢地被自己疏远,最后,只剩下一个她了。
为了助自己和赫连烽扯上关系,她不惜请人为自己改换了容貌,得到了这一张绝世的容颜。
那时的钱与兴心中感念非常,觉得没白疼这个女儿。然而此时此刻,他看着对方那妖娆妩媚的眼神,不知为何,却忽然觉得……一切似乎并没有这么简单。
自己的这个女儿,不觉间,已经脱离了他的掌控。甚至反过来,开始掌控他了。
怔怔地,他看着对方,道:“妍儿,你不会是打算……”
见他终于明白过来,钱思妍盈盈一笑,道:“父亲,比起区区的赫连烽,倘若您的女儿有朝一日成了汝南王妃,这难道不是一件更让人欢欣的事?”
钱与兴顿时瘫坐在地,冷汗如雨道:“你当真打算……你疯了!”
而钱思妍却已经浑不在乎地站起身来。她垂了头,居高临下地回眸看向自己的父亲,道:“父亲和女儿,从来便是一条船上的人。事到如今,也还请父亲全力支持女儿才是。”
说着,明媚一笑,已经举步徐徐离去。
经过方才祈晟在她耳边低语之处,她脚步顿了顿,脑中浮现出对方那低醇如酒的声音来。
“如此胆大包天的……你是第二个。”
第一个是谁,不言而喻。
然而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钱思妍便知道,自己到如今为止的每一步,都没有走错。
尤其是这张脸。纵然保养住这副容颜着实让她吃了不少苦头,但一切是值得的。
她并未见过拥有同样容颜的另一个女子。却知道,这个女子在祈晟心中的分量,是独一无二的。
否则他方才也不会那样突兀地叫停了舞乐,那样匆忙地离去……甚至,带着一点落荒而逃的意味呢。
而正因如此,才是再好不过。
祈晟有多在乎她,就有多无法抵抗这张脸,也就会在不自觉中一直纵容她的存在。
她要的并不是谁的真心,也浑不在意做他人的替身。
她只要得到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无人可以撼动的至尊权势,就足够了。
终有一日,她会取代那个素不相识的女子,替代她,并且,得到他。
夜色静谧如霜,万籁沉寂无声,唯有风吹动枝叶的簌簌声响,轻轻回荡。
不过,这只是屋外的情况。
昭阳宫内,一门之隔的卧房内,却是全然不同的另一番火热景象。
绣着金缕图纹的锦帐低垂,将床上的一派春色尽数遮掩在内,
已经后半夜了,楚倾娆忍了又忍,终于受不了,一把推开伏在自己身上的人,
皱着一张脸,她喘了两口气,狠狠地瞪那个始作俑者:妈蛋,她这把不算老的腰,今天可算是遭了大罪!
祈晟被她推开了些许,却并不死心,
无论什么时候,她都必须承认……祈晟这厮的的确确是个大妖孽。此刻他赤裸着身子,那肌理分明匀称,完美如雕塑的上半身,便一览无遗地暴露在视线中。在月色的勾勒下,反射出淡淡的银色光芒。
这模样,比时尚杂志上的模特不知道要好看到那里去了。
楚倾娆看着看着,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又有点把持不住了……
祈晟原来私底下虽然也不怎么正经,但也没像今天这样,跟中了媚药似的,如狼似虎……
她微微眯了眼,正盯着对方打量,却见祈晟转过脸来,黝黑狭长的凤目骤然正视了他。
他问:“你给容嫔谢罪了?”
楚倾娆自然不会说她这是在蓄力,等着放大招。便耸耸肩,装作无所谓的样子,道:“不就是几句话的事么,算不了什么。我又不会和他们一般计较。”
祈晟盯着她看了看,忽然展臂揽住她的肩,将人往自己怀中带了带。
他对着女子的头顶轻轻一吻,低声道:“抱歉,我不会让你等太久。”纵情过后的声音,格外沙哑迷人,低音炮似的,撩拨着人的耳膜。
楚倾娆的心便狠狠漏了一拍。
她其实大抵也听到些风声,得知祈晟这几日为了先皇祭祀之事,可没少费周章。
实则以他的身份,对于这样的事,尽数交给礼部去办就好了,根本不需太过挂怀。然而不知为何,祈晟对此事却格外用心,几乎是事必躬亲,据说前几日还将几个反对大肆办典礼的官员革职查办了。
于是朝中上下再没人敢多说一句。
足见在对方心中,这件事是何等的重要。故而楚倾娆也不想给他添麻烦,毕竟宫里要“死”个贵妃,也不是个容易的事,绝不是说死就能死的。
清了清嗓子,她状似无所谓地“嗯”了一声,与此同时在心里暗骂自己没出息。
按理说心理年龄年纪也老大不小了,怎么还跟个小丫头似的,小鹿乱撞……
接下来的几日,楚倾娆一旦得了空,便必定直奔长春宫,一耗就是半天。
而因了容嫔那日的敲打,她仿若忽然开了窍似的,不再盛装打扮,重新改换了淡妆素衣,十分乖巧地不与自己那为好姐姐争锋,心甘情愿地做一片碧翠欲滴的绿叶。
容嫔几日不曾见到花妃,后来才知,她祖母病重,便告了假匆匆回娘家省亲去了。
想到对方离去之时,居然连个招呼都不和自己打,还害得她一直闷在屋里,容嫔心中十分不满,便索性也不再听话继续装病了,自作主张恢复了寻常的生活。
如今的她倒是能打扮了,便仿佛刻意不愿输给楚倾娆般,将自己装点得格外花枝招展,艳丽非常。
二人几乎每日都在一处,一个极尽奉承巴结之能事,一个格外享受被着被奉承巴结的感觉,一段时间下来,倒是格外融洽和谐。
于是,待到数日后花妃自娘家归返,听闻的第一庄事情,便是自己的“得力狗腿”容嫔,居然“敌对势力”娆贵妃……姐妹情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