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垒生2016-06-16 14:276,397

  火把一线,连绵不绝。看着眼前这一片整整齐齐的火光,李圣天第一次感到了惧意。

  卧榻之旁,居然出现了这等意想不到的势力!他看了看边上的尉迟钵略,哼了一下道:“钵略,这些是什么人?”

  于阗镇辅两将军都由宗室世袭。虽然李思裕也不是什么大将之才,但还算兢兢业业,可是尉迟钵略这个辅国将军却只知吃喝玩乐,突然有外敌来袭都如醉里梦里,居然被迫到国都才示警,由不得李圣天恼怒。

  尉迟钵略诚惶诚恐地道:“大王,这些人自称是祆教神使被我们国师所害,要来讨个公道。”

  祆教神使!李圣天心头又是一震。那是十多天前的事了,当时有个人自称是祆教乌尔迪贝赫什特使,要求见自己,说要于阗改宗祆教。李圣天崇佛,这等行径等如挑衅,以往也交付宝光寺由他们打发。后来听得那祆教神使斗法落败,自焚而死,李圣天便也没放在心上。他自认无愧于心,虽然祆教有如此大不敬之举,对国中祆教徒也并无歧视,只是没想到那些祆教徒却不那么想。更让他震惊的是这些祆教徒居然已经集结了如此大一支力量!这已不是寻常的反叛了,于阗国中有六分之一是祆教徒,如果此事处置不当,于阗的安定也就到尽头了。

  他看了看另一边的李思裕,道:“思裕,你跟我上前与他们答话。钵略,你快去宝光寺将上座他们请来。”尉迟钵略这人实在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不如李思裕实在,不过此事也难怪他,因为尉迟钵略信奉祆教,现在祆教作乱,他实在难以措手。宝光寺上座明业是尉迟钵略的亲叔叔,让他请明业他们是无论如何都办得成的。

  他分派已定,打马上前,李思裕则带着近卫侍从紧随其后。当还有二三十步远时,李思裕领着马继忠等新随军官抢上前,小声道:“大王,不要再往前了。”

  这支军队来得实在太过突然,而负责巡防的尉迟钵略居然毫无觉察,以至于完全没有准备。好在安军州本身就有万余军队驻扎,防守绰绰有余,倒不必太过担心。要担心的就是这些人的用意何在,如果事态不能尽快平息,越闹越大,引得祆教徒大举闹事,那于阗的根基都要不稳了。

  李圣天心中忧虑,但也知李思裕说得有理。他勒住马道:“让他们为首的上来。”

  李思裕点了点头,让一个嗓门特大的人上前喊话。那士兵打马又上了几步,高声喊道:“大宝于阗国大圣大明天子在此,尔等为首之人,请上前谒见。”

  这士兵嗓门很大,放声喊去,更如雷霆滚滚。喊声未落,对面有一骑越众而出,骑者也高声喝道:“尉迟娑缚婆,你不遵阿胡拉·马兹达神谕,杀害我教神使,不配做于阗国主!”

  这人的嗓门比那士兵更大。尉迟娑缚婆是李圣天原名,但从未有人敢当面直呼其名,李圣天还没什么,他身边一干亲侍却是怒目而视,李思裕更是恼怒,心道:“这些人如此无礼!”他拍了拍五明驼到了李圣天身边,小声道:“大王,我将这无礼之徒射死!”

  李思裕的射术在于阗首屈一指,眼下只有十几步路,一箭射去,多半能将那斥骂李圣天之人射死。但李圣天只是摇了摇头道:“先不要动手。”这人敢如此无礼,自是亡命之徒,不在乎生死。眼下对方群情激愤,这人一条性命事小,但假如射死此人,等如火上浇油,反倒让事态更加不可收拾。李圣天有治国之能,此中利害当然早已想到。他打马上前几步,扬声道:“不知小王有何失德之处,有劳先生指教。”

  那人本来就已拼着一死,没想到李圣天如此谦和。只是这些话他已背得熟了,当即厉声道:“乌尔迪贝赫什特使受阿胡拉·马兹达真神所命,前来弘扬真义,尉迟娑缚婆你却沉溺外道,唆使手下以妖术杀害神使,这便是弥天大罪!”

  他口口声声阿胡拉·马兹达,于阗士兵中也有不少是祆教徒,听得那人不住叫喊,离得远些的纷纷交头接耳说着什么,就在李圣天近前的虽不敢多嘴,但脸上也有些异样了。李思裕在一边越听越不对,心道:“再任由他们胡说八道,只怕军心浮动。”可那人嗓门既大,劲头又足,若是封了他的嘴反倒似自己一方心头有愧。正在着急,却听得身后有人高声喝道:“什么人敢对国主无礼!”

  这声音也并不如何响亮,可听起来却几乎是焦雷炸响,李思裕都被震得耳中隆隆有声。他回头望去,却见士兵们让开了一条道,八个手持金刚杵的紫衣僧人大踏步向前走来,当先正是明业。只是看到明业,不由得想起了先前他逼迫幻真时的情景,李思裕反倒更觉不安。

  明业用的是狮子吼,此时更是将功力提到了十分,一路走来,真有无坚不摧之势。那喊话之人虽然已有必死之念,也被明业这一声断喝震得在马背上一晃,那匹马更是打了个趔趄。但这人好生硬朗,一把勒住坐骑,高声道:“你是什么人?”

  也不见如何作势,明业只是向前走了几步便走到了李圣天马前。他将手中横担的金刚杵往地上一顿,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贫僧无意间伤了那位马鲁奇先生,多有不安。然我于阗乃毘沙门天之裔,佛门薪火相传,千年不绝,永不屈膝外道同。若觉得不服,便依此例向贫僧挑战!”

  传说于阗立国之初,国主无嗣,便向毘沙门天求嗣,结果从毘沙门天神像前额剖出一个婴孩。但这婴孩不饮人间之乳,于是国主重祷于祠前,结果神祠之前有地凸起如乳,神婴饮吮,终于长成。因此,于阗王族向来自称是毘沙门一系,而于阗的梵名“瞿萨旦那”便是“地乳”之意。而毘沙门天在当时的西域极受尊崇,从于阗到沙州、瓜州,各处皆有天王堂、天王祠。明业亦是于阗王族出身,向以毘沙门天之子孙自豪,现在已是宝光寺上座,此时说来更是掷地有声。加上他用狮子吼说出,纵然是于阗兵中的祆教徒,也觉得与有荣焉。而此事起因是由于马鲁奇比试不敌,故而那人以于阗杀害祆教神使为借口。事情人人知晓,但明业这般说便是以宝光寺的名义将此事接下了,对方便不能再指责李圣天心存偏袒,只能以祆教名义来向明业挑战。明业与马鲁奇有过一战,祆教秘术虽然厉害,却是要借助种种药物的,他并不畏惧,如此便避免了两军交战。西域之人最重然诺,祆教若是说了不算会为人所不齿,那时就算是那些祆教徒都不会替他们卖命了。

  他的话音刚落,后面忽然传来了一片惊呼,有个人长声道:“光明普照,遍及宇内。明业师兄,天下事,以势欺人者失民心,唯有以理方能服众,你既有此议,那我便接下了。”明业声音虽响,但这声音既平和又舒缓,明业的狮子吼根本盖不住。李圣天不知是怎么回事,扭头看去,一边的李思裕已叫了起来:“真大师!”

  在李圣天的身后,于阗精兵列队整齐,但此时有不少人都已伏倒在地。就在安军州方向,有一朵红云正缓缓飘来,在这红云之上立着一个紫衣僧人。红云宛如一朵火焰化成的莲花,那紫衣僧人年纪甚轻,立在上面更如不食人间烟火,正是幻真。

  幻真名列九国师僧第一位,但上代宝光寺上座瞿沙涅槃后幻真并没有接任上座,反倒不知所踪,国中诸人都有点不知所措,也不明白这位瞿沙大师一直寄予厚望的年轻高僧出了什么事。此时见他如此现身,那些信佛的士兵不由纷纷合十礼拜,便是信祆教的都在赞叹。

  明业没想到竟是幻真接下了自己的挑战,他将金刚杵重重一顿,高声道:“幻真,你为何又回来了?”幻真离开于阗本是他自己的意思,并没有不准他回来的道理,可是明业实在不知幻真为什么会突然在后方以这般形象出现,幻真的神通虽较他稍高,但明业也知道幻真不可能有白日飞升的本事,他实在想不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只是他本来已经凭气势压倒了对方,但幻真这等奇异地现身却打乱了他的计划,旁人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到他身上去了。李圣天也觉吃惊,小声对李思裕道:“思裕,真大师是怎么飞天的?”

  肉身飞升,那是传说中才有的境界。当年瞿沙被称为活佛,也没能够平地飞升过。李思裕皱了皱眉道:“这个应该是汉地常见的孔明灯,只是……”李思裕对机关之学极感兴趣,孔明灯他也知道。不过孔明灯的升力并不强,而且不能持久,可是幻真所踏这团火云中光焰夺目,映得身下亦是一片明亮,却毫无燃尽之意,李思裕实在想不出其中奥妙何在。

  幻真驾着红云升到十丈左右停住了。从这里望去,却见云中不时闪烁火光。幻真站在红云上高声道:“明业师兄,圣天大王,幻真误入歧途二十年,方今始知世间真神。为于阗万千黎庶计,恳请大王禅位。”

  李思裕见到幻真时大喜过望,只觉有了幻真,什么事都能解决,哪知他居然说出这等话来,不由目瞪口呆。李圣天皱了皱眉,高声道:“真大师……”但那些于阗士卒也已被幻真所言惊呆了,都在交头接耳,李圣天说得虽响,却淹没在人声中,根本没有人能听到。

  幻真的话亦震惊了明业以降紫衣八僧。幻真方才所说什么“误入歧途二十年”,他自幼出家,难道说这二十年苦修都是误入歧途?他们认识幻真也有二十年了,这二十年来见到这个小师弟日日勇猛精进。在幻真决定离开于阗时,即使明业也只是因为他要将两串伽楠珠带走才追上他,从来没想过幻真会背叛,因此听得幻真如此说法,他们个个都不相信自己耳朵,不由面面相觑。

  明业重重一顿金刚杵,喝道:“何物妖人,竟敢假冒!”他虽然与幻真不睦,但终究无法相信自幼跟随瞿沙,在宝光寺苦修二十年的幻真会突然间破门转投祆教。他是用狮子吼发出的,声音比李圣天可要大得多了,所有人都已听得,连尉迟钵略的士卒都不禁想道:“不错,幻真大师怎么能转投祆教?”

  红云上,幻真朗声一笑道:“昨是而今非,又有什么不可想的。十年苦修,不及一朝顿悟。”他解开了身上袈裟,裸出上身,喝道:“明业师兄,你纵不认得我,也该认得我背上的伤疤。”

  这话一出,八僧中明业童观这些年纪较大的都不由色变。幻真被瞿沙带到宝光寺来时,他们都已是三十出头的人了。当时幻真尚是个婴孩,明业和童观还曾给他洗澡换尿片,曾见幻真背上有一片极大的伤疤。他们不知这个小小婴孩怎么会受如此大的伤,那简直就像将背上皮肤尽都烫掉一般。后来幻真长大了,修行日深,自是衣衫齐楚,旁人便不知他脊背有这种伤痕了。明业听他说出此事,心中不由忐忑,等看到幻真背上果然有一大片伤疤,心道:“难道是真的?”那块伤疤形状古怪,便如一只巨大的蝴蝶趴在他背上,就算是假冒的,那人也必须见过幻真的身体不可。可是幻真身为九国师僧之首,现在还会有什么人曾见过他光着上身?何况明业虽然没有天眼通,目力却要远超常人,已看到这人背上的伤疤绝非作伪。他是有道高僧,不会颠倒黑白地强词夺理,心头一沉,口中却喝道:“幻真,你竟敢背叛宝光寺么?”

  他虽然没有明言,但谁都听得出来明业是承认眼前这人不是假冒的了。幻真站在红云上长笑一声,将袈裟束好,朗声道:“明业,幻真只知礼拜世间真神,不问其他。当初误入歧途,如今始知世间真神唯有阿胡拉·马兹达。熊熊圣火,驱除晦暗,明业,你快破弃外道,皈依真神吧,若再执迷不悟,阿胡拉·马兹达圣火定不相饶。”

  明业性子本就急躁,听得幻真竟然宣称什么误入歧途,更是气得七窍生烟。他将金刚杵一举,喝道:“幻真,你口口声声外道,说你现在所奉乃是真神,便让你这真神来与我斗一斗!”他愤于幻真背弃师尊,竟然还要李圣天禅位,虽知幻真功底在自己之上,已不惜一死要和幻真斗一下。只是此话一出口,童观胜谛以下诸僧全都不由动容。明业是顺口接上了,可现在幻真已是祆教之人,这样一来这一战实际上已成祆教与宝光寺之战。一旦明业失利,就要接受幻真处置,可幻真现在却是要李圣天禅位,将国教改为祆教。这等重大的事,明业偏生没有多想便一口应承下来。可明业话已出口,他又是宝光寺上座的身份,岂能说了不算?童观心里暗暗叫苦,果然,幻真立在火云上亦是眼中一亮,喝道:“好!幻真便借阿胡拉·马兹达神威,将你这外道邪魔击散!”

  幻真话音刚落,下面突然齐声呼喊:“阿胡拉·马兹达!阿胡拉·马兹达!”呼声整齐,越发显得响亮。而这阵呼喊居然是从于阗兵阵中发出的,此时对面那支祆教兵马也齐声应和。声音彼此相应,更显得声势骇人。就在呼喊中,突然又传来一阵震天般的号角。

  那是国主出巡时的号角,先前李圣天出城时便吹过,却不知此时为什么又要吹一次。李圣天也怔了怔,不知发生什么事,却见身后的于阗士兵忽地两边分开,让出一条大道,几队甲胄鲜明的士兵高举青盖长号正向这里走来,竟是全副天子出巡的家当。在这些士兵中,一人坐在一头极高大的白驼身上,衣着竟与李圣天一般无二,亦是王者之服。随着这人经过,边上的士卒纷纷高喊。

  李思裕没料到后院起火,居然又冒出一个国主来。他射术高明,眼睛极尖,一眼已看清了此人,失声道:“大王,这……这是钵略啊!”

  李圣天喃喃道:“正是钵略。”

  辅国将军尉迟钵略,是李圣天另一个堂弟,当初王系本应落在尉迟钵略这一支。只是当初于阗被吐蕃所占,国主亦是吐蕃所立,而吐蕃李圣天这一支崇佛,尉迟钵略这一支信奉的却是祆教,吐蕃却也是崇佛的,因此废了钵略之父,改立先王为国主。后来先王复国成功,将吐蕃势力逐出于阗,在国人中更是众望所归,再没人想起要将王统转到尉迟钵略这一支。何况尉迟钵略之父与先王乃是堂兄弟,性情恬淡,两人相处甚是融洽,先王即位后便封尉迟钵略之父为辅国将军,后来便由钵略袭位。到了李圣天即位,更是以宽厚仁慈治国,对祆教毫不歧视,何况尉迟钵略父亲拥戴有功,因此对尉迟钵略信任有加,让他与李思裕两个分掌安军州军权,李思裕负责西面,尉迟钵略负责东边。当那支祆教奇兵突然出现时,李圣天心中有些恼怒,但恼的也仅仅是尉迟钵略不够仔细小心而已,此时才知道哪里是尉迟钵略大意,分明此事由他主使,所以才会事先毫不察觉。在出城时他根本没想过这是祆教作乱,也根本没怀疑过尉迟钵略,因此李思裕只带了些亲兵,此间尽是尉迟钵略安排。看样子尉迟钵略处心积虑,策划已久,他暗中将忠于李圣天的军队尽数安排在后方。好在于阗士兵中信奉祆教的还不算太多,也有一半并不听从他。但此消彼长,加上那支突如其来的祆教奇兵,尉迟钵略还是截断了归途,李圣天已知自己面临的是平生未有的大劫,不由看了看明业。

  明业与尉迟钵略之父乃是亲兄弟,也就是钵略的亲叔叔。他见尉迟钵略竟是一身王服,心头不由大震,喝道:“钵略,你……你竟敢犯上作乱!”

  尉迟钵略却是理都不理他,双手作势,高声道:“阿胡拉·马兹达真神护佑,于阗重光。裟缚婆,你被阿格拉·曼纽侵蚀,已不配做于阗国主!”

  尉迟钵略比李思裕大不了几岁,不过不像李思裕那样酷受游猎,因此远没李思裕健壮,声音也并不响,但不知为何此时却是声如雷霆。不要说他手下那些信奉祆教的士兵,就算是信佛的,此时也不禁半信半疑,心道:“于阗王统果然应该是钵略的,所以幻真大师也奉他为主么?”于阗兵向以忠勇闻名,但这回尉迟钵略亦是王族,又是他们的直属将军,这些士兵真不知到底该忠于谁,而九国师僧中居首的幻真大师居然也投向了钵略,就算再忠勇的于阗士兵都不禁心中忐忑。

  明业见身边李圣天的亲兵看向自己时已有怀疑之色,便是李圣天的眼神都有些闪烁不定,而那朵红云已将向这边飞来,不由心中气苦,忖道:“他们一定觉得我是钵略的亲叔叔,会对国主不利。”当即转身向李圣天行了一礼,道:“大王,恕贫僧无礼,要代师尊将此叛徒打入寂灭!”他将金刚杵往地上重重一杵,喝道:“幻真,你来吧!”

  明业已将守护国界主陀罗尼咒运到了十分,一身紫衣袈裟直如被狂风鼓起,人也好像随时会拔地飞升。他性如烈火,怒火越大,法咒威力也就越大,此时为了洗刷自己,更是连身侧沙子都被激得四射。童观领着胜谛诸僧护着李圣天与李思裕退到一边,心道:“师兄是动了真火了,只是……幻真怎么说得这般好一口塞语?”

  明业的汉语很糟糕,而幻真在于阗待了二十年,塞语也是结结巴巴。方才幻真与明业对答,虽然幻真的塞语仍是不太纯熟,却比以前流利多了。明业对幻真一直都有点不服,可童观根本想不到他二人真的会有对决的一天,而且现在幻真竟然是以祆教徒的名义!在于阗,由于李圣天宽厚仁慈,祆教与佛教一向相安无事。可是这回两人一战不论孰胜孰负,两教之间必然势成水火。不过火烧眉毛也只好先顾眼下了,如果明业不敌幻真,天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到了这时候只能期望明业能将幻真打下来,先度过眼下的危机再说。

继续阅读:二

使用键盘快捷键的正确方式

请到手机上继续观看

西域幻沙录

微信扫一扫打开爱奇艺小说APP随时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