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汉时,于阗有户三千,口近两万,兵两千四百。东汉初,于阗为莎车所破,莎车不立国主,留将君得镇守。到了东汉明帝永平三年(60),于阗都末兄弟杀君得自立,旋为另一国中贵族休莫霸与汉人韩融所杀。休莫霸颇具才略,身先士卒,两败世仇莎车,却也身死战阵。休莫霸之子广德比其父更有将才,一举吞灭莎车,是为于阗雄霸西域之始。从此于阗得中原王朝之助,国势蒸蒸日上,先后平灭精绝到疏勒十三国,引起匈奴震动,于是匈奴遣五将率焉耆、龟兹十五国兵围于阗,迫使广德投降,以太子入质匈奴,每年纳贡,匈奴则留使者监国。到了汉明帝永年十六年(73),一代英豪,日后威镇西域的汉军司马班超至于阗,广德杀匈奴使者降汉,班超遂以此为基,拓土开疆。班超去世后,其子班勇再镇西域,于阗一直是汉室重镇。正因为与中原王朝关系紧密,国力也日盛一日,到了东汉末年,于阗户已达三万二千,兵则达三万之众,已是西域第一强国。由汉至唐,于阗人口繁衍日众,如今更是号称国有百万之众,拥兵十万。
精绝在西汉时与于阗相仿,距于阗又极近,早在东汉时便已被吞并。于阗国中共设十州,安军州为国都。精绝所在,是于阗绀州东境。绀州蚕桑极盛,但精绝一带因为塔里木盆地南侵,早已荒芜不堪,与西汉时的精绝国不可同日而语了。便是走南道的行商,经过这里也要快快行进,直到数百里后靠近播仙镇,人烟才重又多起来。
只是此时的精绝却支起了数百顶帐篷,驼马粮车聚集如蚁,来去的也尽是些手握刀枪的彪形大汉。这些人服饰混杂,并不整齐,但来往甚有条理,声息也很轻,显然军纪极严。
这便是慕三王六使而来的西域各族祆教徒组成的军队。虽说一大半是粟特人,但祆教在西域也是第二大教,信徒中各族都有,这里便有一小半是异族之人,甚至还有些汉人。萨波赫远远地看到军容齐整,也不由赞叹。他在波斯时曾见大食精兵出师,而今昭武难实这支兵马竟也不下于大食精兵。其实也难怪,这些人在沙漠上讨生活的,个个都不是等闲之辈,只是因为是些乌合之众,因此不为人所重,可是当有人以兵法教义将这些人聚集在一起,便成为一支无坚不破的精兵了。
昭武难实这人果然也有过人之能。看着这些兵丁,萨波赫不由暗自赞叹。他刚带住骆驼,便有人走上前来道:“萨波赫,三善王已同意举兵了?”
六使中为首的萨波赫是竭力主张与于阗兵戎相见的,因此除了一个排第二的马鲁奇一向要与萨波赫作对,另几人都十分听从萨波赫。迎上来的这个沙赫里瓦尔使在六使中名列第三,却与萨波赫的跟班一般。祆教六使分别是巴赫曼兽使、乌尔迪贝赫什特火使、沙赫里瓦尔金使、斯潘多尔玛兹地使、霍尔多德水使和莫尔多德草使。沙赫里瓦尔在祆教教义中正是主管兵马军队的金神。这沙赫里瓦尔使也颇通兵法。昭武难实身为绀州一个城主,亦是于阗臣民,自不能公然召兵,因此由沙赫里瓦尔使出名,以传播教义为名统领这支奇兵。
萨波赫看了看周围,小声道:“阿娜多莉呢?”
这阿娜多莉乃是斯潘多尔玛兹地使。斯潘多尔玛兹是阿胡拉·马兹达身边六主神中唯一一位女神,阿娜多莉亦是六使中唯一一个女子。萨波赫见阿娜多莉并不在一边,不由有些担心。沙赫里瓦尔使道:“这几天又有些教徒过来,阿娜多莉在给一个病员治病。”
萨波赫皱了皱眉,心道:“什么时候了,她还做这些没要紧的事。”他们驻在此处已有多日,一直在暗中招纳教徒从军。由于阿娜多莉精擅医道,先前为教徒医治,使得三王六使在西域的声誉大为增强,愿意前来投奔他们的人也更多了。只是现在能来投军的大多已经来了,这些天新来的并不多,在萨波赫看来,这些笼络人心之事不妨先放一放。只是祆教教义亦是救助病苦,阿娜多莉这样做不能说她不对,因此他也没多想,只是道:“诸位,三善王已然同意出兵,即刻整顿部伍,开向安军州。”顿了顿,沉声道:“阿胡拉·马兹达尊神护佑,我教大昌!”
在七凤楼中,李圣天听慕学士讲了两段后赵石勒的故事,心里突然有一阵烦躁。
石勒起于奴隶,幼年时曾被人贩卖,后来却做出如此大一番事业,让同是胡人的李圣天亦仰慕不已。而石勒得成大事,又与右侯张宾之助分不开。得张宾为其谋主,石勒对外统兵征战无往不利,对内治国又能长治久安。等张宾身故,这盛极一时的后赵亦随之土崩瓦解。再想想后来前秦的苻坚与武侯王猛,简直就是石勒与张宾重现于世。右侯一死,后赵崩溃,武侯一亡,前秦也遭淝水之败,转瞬间便一败涂地。大唐太宗皇帝不也说过,以铜为鉴,可以正衣冠;以人为鉴,可以明得失;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自己缺少的,正是一个右侯张宾,武侯王猛一般的人物啊。
幻真,你真的不仅不会成为我一大臂助,反而会是于阗的魔障么?
李圣天心头像是被什么啮咬一般,有种说不出的痛楚。幻真年纪虽轻,却学识渊博,密宗异术也极其高深,本是辅佐自己的绝佳人选,却最终离于阗而去。他耳中听着慕学士讲史,眼神却已茫然,慕学士也发现了李圣天心不在焉,心知大王今日定然听不进去了,起身道:“大王,或今日无心耳读,小臣还请告退。”
李圣天叹了口气,道:“慕学士,对不住了。”他虽会说汉话,但汉文识得不多,因此绯衣九学士中慕学士讲授汉学时,他都效法杨大眼的“耳读”故事,可今日实在心乱如麻,听不下去。待慕学士起身告退,他走到窗前,看着外面的景致。
七凤楼在金册殿西侧。于阗向来奉中原为正朔,因此不管七凤楼还是金册殿,都是东向。从七凤楼看下去,金册殿气派非凡,而安军州里更是灯火万家,繁华无比。不要说在西域,就是中原,这等城市也不是太多。以往他看到这些,自豪之心油然而生,可今日却有种说不出的茫然。创业难,守业更难。当初于阗曾陷于吐蕃,他少年即位时,于阗举国仍显凋敝。治国十余年,他兢兢业业,努力效法胡汉历代明王,终于让于阗雄踞西域。可是这来之不易的一切,在国之重镇的宝光寺发生了如此大的变故后到底还能保留多久?
不,国主仍是我李圣天,不是瞿沙上座,也不是真大师!
李圣天默默地想着。正在这时,他突然看到东边一片火光,火光连绵不断,已成一线,正缓缓西来。
出什么事了?李圣天不由一怔,正待去扯唤人铃,门外已传来急急一声响,只听得有人大声道:“大王,大王!”
这人乃是于阗辅国将军,李圣天的另一个堂弟尉迟钵略。尉迟钵略今天负责皇城守御,听他的声音大是惶恐,也不知出了什么事。
在李圣天发现火光的同一时候,他的寝宫里正是烛火通明。国主大婚刚过,用的灯烛亦尽是红色,归义军公主,曹议金次女,当今的于阗皇后正拿着一柄小小的金剪剪着红烛结成的烛花。一个侍女急急进来,道:“皇后,大王有命,说有事巡查东门,今晚请迦陵迦长公主前来陪伴皇后。”
李圣天虽然国事繁忙,但与这个新婚妻子琴瑟甚合,知道她刚自沙州而来,只怕会不太习惯,因此寝宫里布置尽是依汉人习俗,连贴身侍女现在也是一副汉装打扮。只是李圣天心知这些侍女不会汉语,而皇后陪嫁侍女又在前来途中被龙家九曜星杀尽,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所以让小妹常来陪嫂嫂说说话,教她说说塞语。公主虽不懂塞语,只是侍女这话说了好多次了,她已懂得,微笑道:“快请她进来吧。”
门开了,李莹走了进来。公主见她神情黯然,也不知出了什么事,将侍女都遣了出门,上前拉住她的手道:“迦陵迦,什么事不开心?怎么十几天都不来了。”李莹娇俏可人,与公主年纪相仿,姑嫂两人甚是相投,平时也是无话不说,只是不知为何这十几天李莹都不曾前来看望嫂嫂。今夜来了,却又是一副刚哭过的模样,公主看在眼里,心中也不禁甚是怜惜。
李莹看了看嫂嫂,她的双眼甚是红肿,只怕已偷偷哭过好几次了。见嫂嫂柔声关切,她再忍不住,眼里泪珠一颗颗滚落下来,低声道:“嫂嫂,大哥把和尚哥哥赶走了。”
公主身处深宫,又言语不通,李圣天没对她说起幻真之事,侍女自更说不清。她也不知李莹所说的和尚哥哥是什么人,不过也知于阗宗室有不少人都削发为僧,只道李莹哪个堂兄忤了李圣天被赶走,让李莹很不高兴,便道:“你那和尚哥哥做了什么坏事么?跟我说说,等你哥哥回来我也去向他求求情,让你那和尚哥哥回来。”李圣天甚是宠爱娇妻,有皇后和长公主一同求情,就算李莹那和尚哥哥做了大逆不道的事,多半也会网开一面,顶多将他严加管束,不会流放偏远之地。
她只道李莹定会破涕为笑,但李莹却摇了摇头,雪白的贝齿咬了咬鲜红的嘴唇,道:“不成的,和尚哥哥自己也要走。”
公主一怔:“你那和尚哥哥做什么了?”
李莹道:“嫂嫂,你不也认识他么?他将你救回来的。”
是幻真!公主不由一阵怔忡。李莹见她面色有异,眼中甚至流露出一丝惧意,诧道:“嫂嫂,你怎么了?”
公主低声道:“是幻真大师啊。”
李莹点了点头道:“就是他啊。和尚哥哥立下那么大的功劳,可是瞿沙上座涅槃,哥哥不让他接任上座,还让那几位上师赶走他,也太没道理了。”
李圣天定然有他自己的道理。公主默默地想着。事实上,她第一次见到幻真时,就吃惊得几乎要叫出声来。
公主闺名月泉。她出生之时,正值归义军张氏末代节度使张承奉自立为西汉金山国白衣天子。后来张承奉败于回鹘,只得削去王号,那时她已约略记事了。当时归义军已到了生死存亡之际,她还记得那时身为长史的父亲每天忧心忡忡的样子。后来归义军发生了一次内乱,曹议金成为归义军节度使,不过这次内乱十分隐秘,她那时年纪幼小,也并不知情,只知从此以后旁人称她父亲就由长史成为大王,而她也有了“二公主”之称。
她想起的是前几年她在沙州春风园中见过的一人。
春风园是归义军节度使府后的一座园林。那一次曹议金设宴款待瓜州刺使慕容归盈。慕容归盈是吐谷浑后裔,极受曹议金信任,而此时的归义军仅有瓜、沙二州,因此慕容归盈实是归义军的第二号人物。几年前张氏仍是主上,几年后却成了属下,自是令人有风景不殊,举目有山河之异之叹。就在这宴会上,曹月泉见到了一个少年人。
归义军的缔造者,乃是张议潮。张议潮驱逐当时入据沙州的吐蕃势力,以瓜、沙、肃、鄯、甘、河、西、兰、岷、廓十州重归大唐版图。张议潮后来被大唐召回,留居长安不归,归义军由其兄张议潭之子张淮深接任。张淮深雄才大略,甚有才干,但唐室对张氏在西域坐大甚居戒心,有意不封张淮深为节度使,结果权臣瓜州刺史索勋发动政变,杀张淮深继任节度使。曹议金之前的张氏归义军有“二乱”之说,索勋之乱便是第一乱。索勋继位后,大力培植私党,数年后张议潮第十四女联合旧部,诛杀索勋,立张议潮之孙张承奉为主。李明振虽是张议潮之婿,但其人私心亦重,张承奉即位之初犹是幼童,结果归义军落入了张议潮的十四婿李明振之手。
过了几年,张承奉年纪已长。此人饶有乃祖英武之风,而归义军的旧臣宿将亦不满李明振大权独揽,经过数年准备后诛杀李明振,张承奉才真正执掌归义军。只是张承奉虽有雄心,却是大势已去,内忧外困。索氏乃是沙州大姓,索勋虽灭,索氏势力仍在,外又有甘州回鹘势力日强。等大唐为朱温所灭,张承奉便自立为帝,本想打开局面,谁知反倒失去民心,屡为回鹘所败,而此时本属归义军的肃州也已被龙家所占,张承奉仅能保有瓜、沙二州而已。
张承奉民心尽失,曹议金应时而起。曹议金乃是张议潮外孙,又是索勋之婿,自是一呼百应,张议潮一系的旧部拥戴他,索氏势力对他也视同己方,而曹议金本人才能亦颇为不俗。虽然西汉金山国仅保留瓜、沙二州,但曹议金折冲樽俎,又与回鹘联姻,废去帝号,重立归义军之帜后,归义军势力反而大为增强。
张承奉虽在乱中身亡,但张氏乃是大族,何况曹议金其实也是张氏外戚,废张承奉后对张氏一族仍是优礼相待,在这新生的曹氏归义军中,张氏高官亦复不少。这少年人立于张氏一族之中,年纪甚轻,官职看来也并不高,只是曹月泉却发现这少年人眼中闪烁的竟是无比的痛恨。
那时曹月泉仍是个少女,那少年比她大不了多少岁。可是这个少年那种桀骜不驯而又带着切齿仇恨的目光却让她久久难忘。她不知这少年到底是谁,为什么对她一家会如此痛恨,可是这少年的模样却已深深印入她的脑海之中。后来她再没见到这少年,渐渐便已淡忘,可是等她见到幻真时,却差点失声惊叫。
幻真的长相与那少年竟是一模一样!在她知道幻真自幼生长在于阗,从未离开过于阗时,才算放下心来,只是仍然对幻真有种说不出的畏惧。
这人到底是谁?即使已远在于阗,离沙州如此之遥,她仍然感到隐隐的不安。虽然李莹哭得双眼红肿,幻真也救过她的性命,可是听得幻真离开了于阗,在她心中却觉得这人离得越远越好。
这些话该向迦陵迦说么?她正在踌躇,从寝宫西角上忽然传来一个低低的声音:“皇后,长公主,原来二位都在这里啊。”
这是个男人的声音。于阗的黄门极少,宫中用的大多是侍女。听得这男人的声音,李莹与公主都不由一惊。公主还未说话,李莹却已抢道:“和尚哥哥!”
这声音分明就是幻真。李莹没想到自己为了和尚哥哥远走而哭到现在,这和尚哥哥居然又偷偷回来了,她根本没想别的,只是喜出望外。
寝宫很大,虽是红烛高烧,但暗处仍然晦暗不明。随着人声,西角上有个紫色人影由模糊而清晰,正是幻真。李莹见他嘴角带着点笑意,与几天前见他出走时的颓唐不安判若两人,更是高兴,叫道:“和尚哥哥,你回来了!”兴奋之余,根本没去想幻真为什么会在夜里到寝宫来。幻真在于阗地位虽高,但寝宫乃是内殿,李圣天召见宗室亲贵都在七凤楼中,除了李莹这些女眷,谁也不能到寝宫来的。
幻真见李莹迎上来,却并没有什么高兴的样子,反倒皱了皱眉。李莹从未见过幻真有这种神情,也不由一怔,心道:“和尚哥哥怎么了?对了,他怎么又会穿上紫衣了?大王哥哥又赐给他了?”
紫衣本是御赐,所谓“朱紫之贵”便是此理。幻真走时只带了点干粮饮水,历年李圣天御赐财物尽都留在宝光寺。以他的性情,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绝无回头,怎会有回宝光寺穿回紫衣袈裟的道理?如果是李圣天重新赐还给他,照理自己也该知道。她越想越是不对,凝神看去,却见眼前这和尚与幻真虽然面貌一般无二,可是肤色要稍黑一些,身材也更壮实一些。幻真离开安军州不过十余天,这么短的时间里照理没多大变化,可是现在看来,这人的神情中总有些与她熟悉的幻真不同的地方。看到这里,李莹不由站定了,慢慢道:“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这和尚眉头又是一皱,也不见如何作势,身形忽地一晃,一眨眼间便已欺到李莹跟前。李莹见他身法如此之快,倒真与幻真相仿,公主却已沉声喝道:“曼荼罗四轮阵!”
敦煌张氏,也被称为“龙舌张氏”,因为其先沙州刺史张孝嵩曾在敦煌城西玉女泉斩杀孽龙,以龙舌进献玄宗皇帝,玄宗赐名龙舌张氏。张氏一族祖上本是术士,而归义军初代节度使张议潮之父张谦逸在吐蕃占据沙州时官拜吐蕃大都督,因为崇佛,将张议潮送到沙州永康寺拜吐蕃高僧法成为师。法成显密兼修,属唯识宗,曼荼罗四轮阵正是他的不传之秘,也只传了张议潮一人。只是后来张议潮官越做越大,成为瓜沙甘凉十一州之主,自不在人前显露这等秘术了,但曼荼罗四轮阵仍在张氏一门中传承。公主的祖母便是张议潮之女,她虽然不会,却也知道这门法术。不过曼荼罗四轮阵本出密宗,在密宗法术中也久有流传,于阗宝光寺中僧人多半修过。沙州释门都为显宗,法成后来也主要讲授显宗教义,不再传授神通,所以在沙州听过此名的便少了。
这和尚的身法快得异乎寻常,李莹心中一颤,忖道:“不对,他不是和尚哥哥!”只是还没等反应过来,这和尚右手忽地往她眉间一点。眉间并无穴位,但他的手指一碰李莹双眉之间,李莹登时委顿在地。公主大吃一惊,抢上一步抱住李莹道:“迦陵迦,你怎么了?”
那和尚道:“她不会有事的。你也不必费神叫人了,门口那些侍女都已被我点倒,她们只知是幻真大师将皇后劫走,不知其他。”
公主哼了哼道:“你以为你逃得出禁军包围么?”寝宫里都是些侍女,但寝宫外却有禁军把守,主其事的正是李圣天堂弟,镇国将军李思裕。于阗士卒忠勇之名声震遐迩,这个貌似幻真的和尚本事再大,也逃不出重兵之围。
这和尚的嘴角又抽了抽,露出一丝讥嘲之意:“若是平时,自是没办法。不过今晚是李圣天的忌日。草木皆兵,自顾不暇,他哪里还顾得上这里。”
公主见他一副好整以暇,有恃无恐的模样,心头又是一沉。这人算计已定,原也不消自己相信,只要别人看到幻真突入寝宫将自己掳走,此人狡计便已得逞。她不知这人为什么要嫁祸给幻真,但做下这等事,肯定另有图谋。她一把抓住桌上的金剪对着胸口正色道:“你若是以为可以挟我来威胁国主,那便想错了!”
这人见她凛然不可侵犯的样子,又是一笑道:“月泉,你若是马上自尽,那倒更好些。哈哈,幻真掳走长公主,谋杀阻拦的皇后,不错,不错,这罪名倒是妙不可言。”
公主见他毫不在意,不由又是心头一沉。就在她略一分神之际,这和尚的手指又是极快地一点,正点在她手腕上,公主只觉一条手臂尽已麻木,金剪再拿不住,“当”一声落在地上。这和尚出手更快,手指一滑,又将她腰间穴位也封了。公主又羞又怒,待要斥骂,可是连哑穴也已被封,根本骂不出来了。
这和尚伸手揽住公主腰肢,笑道:“月泉,其实你是我表妹,也不必过于避嫌。”
此言一出,公主双眼一下睁大了。她一直在怀疑这个长得与幻真一模一样的人是张氏族人,此话一出,才算断定无疑。她父亲曹议金是张议潮的外孙,而归义军上代节度使张承奉是张议潮的孙子,只不过张承奉之父与曹议金之母不是同母所生而已。如果眼前这人真的是张承奉的遗孤,那么自己与他当真是表兄妹的关系了。只是这样说来,幻真与他长得如此相像,难道幻真也是龙舌张氏之人?
公主闭上了眼。她只觉一片阴影已是当头压下,无远弗届,将一切都笼罩其中。此人的真正用意是什么她虽然还不明白,但一定是个针对于阗和归义军的大阴谋。而现在,这阴谋开始发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