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杨棉的公司,没有挺过襁褓期就夭折了。当初,我们认为没有资金是公司夭折的原因。现在看来,那只是个表面原因,根本问题是投资项目选择的问题——不该诞生的孩子出世了,后果不言自明。
为这事,杨棉一直在跟我争辩。
杨棉一直在强调,网络产业是新兴的朝阳产业,我们的“二手车集市”网站的实用性和适用性有多么多么强。但是,我认为,对于任何一项生意来说,市场的大小是决定生意好坏的客观前提。而市场又是由什么决定的呢?是人,当地的人口数量。任何生意都是直接或间接地为人服务的。
1997年时,估算大华府地区华人华侨总量应在5万人以下,而我们是中文的网站,言外之意,我们客户群总的人数不会超过5万人。
我们又是做二手车生意的,实际上,18岁以下的青少年和70岁以上的老年人,就已经被排除在我们的客户群之外了。这样,我们适龄的客户群人口总量也就应在2~3万之间。也就是说,本地华人华侨大概拥有2~3万辆汽车。
按照二手车每年的交换率在10%计算,每年当地华人华侨共发生2000~3000台(次)的二手车的销售。
我和杨棉,当时就是被这个“每年2000~3000台的交易量”的概念所蒙骗了。
当初我们设计的赢利模式,有三大项收入来源:是对想获取二手车信息的买车客户,每人每次收10美元;二是对于卖车的客户,我们与客户确定底价后,在网上以竞价拍卖的销售方式进行销售。所取得的比预定的底价高出的部分金额,我们和客户八二分成,我们得八,客户得二;三是本网站的广告收入。
以上三项经营收入模式,看似挺好,实际上一项也实现不了。
第一项,只上我们网站浏览二手车信息的,我们是不收费的, 但若想获得二手车车主的联系方式,那必须先向我们这个交易平台交10元“看车费”后,我们才会给出有关卖家的联系方式。对于这一点,别说买家了,就是卖家都不干了。凡是想卖二手车的,都比较急。卖家一看我们收10元钱的“看车费”,就马上认定我们这个网站的买家肯定不会多。所以,大家望而却步了。
第二项,更是一厢情愿的事。我们单纯地、乐观地想象,把一台二手车挂在网上,买家蜂拥而至,竞相报价,从而我们坐收渔翁之利。事后我们清醒地知道了,我们在网上挂的有皮没毛的二手车,不是什么紧俏商品。不可能形成多个买家为了一台二手车而疯狂竞价的局面。
第三项,就更是天方夜谭了。网上没有大量买家和卖家,或者说没有足够的人气,谁会到我们的网站上打广告呢?
最后,开业一年零两月,我们关门歇业了。
没敢宣布破产清算。因为那样的话,会给我们股东带来极负面的个人信用的记录。在美国,没钱没事,因为你可以借钱生活;而个人信用“丢”了,你就有可能从此不能买房子,甚至没人能租给你房子住。信用就是生命,这话一点都不假。
在我们公司停业后,我回了趟国,去了两个地方。第一站是回大海市,料理老父亲的后事。第二站去了江城,为了看看庞鹭。
我父亲是突发脑出血病故的。事发的第一时间,国内有人通知了我,等我乘机回去后,什么都结束了。我只是在家,陪我母亲住了一段时间。
没出几日,老妈就劝我快点回美国。因为,我妈一直认为,我在美国是个大老板,生意非常大。我们的公司,甚至整个美国,都是不能离开我的。
哎,可怜天下父母心!儿子吹牛的谎话,他们就是爱听、爱信。
说心里话,那段时间,我真想在我妈身旁多待一些日子,因为回美国也没事可做,但架不住我妈每天唠叨,我就只好走了。
但是,我走得不远。我买了张机票,从东北去了中原。我到了庞鹭的家。
庞鹭回国后,起初,我和庞鹭通话还很勤。庞鹭还是跟我如“娇”似“妻”的,哥哥长哥哥短的。后来,我们通话次数就越来越少了,每次通话时间也越来越短,似乎没啥可讲的了。
不可否认,我和庞鹭的关系,起点是谈恋爱,终点是结婚成家。问题是结婚成家的愿望,让庞鹭爸妈的“十不”(十条不同意的理由)给摧毁了。
“十不”的内容,归纳起来就是嫌弃我没钱没房没存款没事业,离过婚,年龄相对过大。上述的反对意见,让庞鹭一句“我愿意”都给化解了。东北话:有钱难买愿意。她爸妈也就不太坚持了。
应该说,我们俩的事,真正说“不”的,是我们俩自己。一个关键问题,如果两个人结婚了,把家安是在美国,还是安在中国?
我是百分之百希望我们在美国安家。在美国已经混了快十年了,从各个方面都与国内脱节了。我回国能干啥呢?在大海市冶金局的人事关系早已经被解除了。
庞鹭呢,就算不考虑父母的因素,她自己也希望我们的家能安在中国。庞鹭说的挺有道理,人生是生活和工作两方面组成。在美国,我没有一个稳定高收入的工作,她恐怕也难找到合适的工作,两个人今后喝西北风度日吗?
理想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这事怨不得庞鹭,更怨不得人家爸妈。将心比心,如果马怡乐将来找我现在这样的丈夫,我也会举双手反对的。那可就不是“十不”了,可能是“百不”,“千不”了。
咳,不能怨天怨地,只能怨自己无能!
就算是我没事瞎溜达吧,我鬼使神差地去了庞鹭家所在的城市。
下了飞机,我才给庞鹭打电话,告诉她我现在就在江城的机场。庞鹭说我在骗她,我说你看看电话上的“来电显示”。庞鹭“啊!”地一声,说了句“你等着我!”电话就撂了。
庞鹭来接我了,庞鹭的爸妈也来了。她爸爸开车,他们一起来到机场。
我本想单独见见庞鹭,就算是两个老朋友,时隔一年见见面而已。即使在江城住一两个晚上,我也会选择在酒店住的。可是,庞鹭这样一来,把我的计划都给打乱了。我显得挺尴尬。本来,我就有见到生人就不爱讲话的老毛病。这下,就更局促不安、语无伦次了。
在中国,1999年就有私家车的人家,那肯定就是富豪了。怪不得人家对我挑三拣四的,富家千金选女婿,岂能不讲门当户对?
见到他们第一眼,我的直觉告诉我:我与庞鹭肯定没戏了。
在美国时,庞鹭很少提到她的爸妈。她给我讲的是,她爸妈都是公司的职员,家境一般。
到了江城后,我才知道,她爸爸曾经是该市原市长的秘书。老市长升迁时,问她爸跟不跟去省里工作,她爸爸选择了下海经商。几年之后,她爸的生意遍布全国。她爸爸在江城的政界和商界都是响当当的人物。
中国有句话: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爱看。这位比我大十几岁的“丈母娘”对我这个被枪毙了的“准女婿”还是挺热情的。让我住他们家最好的房间,而且,全部是新换的被褥。睡觉前,甚至还亲自过来给我送杯热牛奶,说是有助于睡眠。
我在没有外人时,取笑庞鹭:“你有这么好的生活环境,没事吃饱撑的去美国干啥?”
庞鹭做个怪相说道:“找情郎啊!不到美国,能遇到你吗?”
事已至此,我反倒放下包袱了。真就把自己当成游客,到江城旅游的。有次,她爸爸主动邀请我陪他参加一个酒局。我也爽快地答应了。
席间,我也不管谁是副市长,谁是大老板,我该吃吃,该喝喝,东拉西扯,南腔北调的。最后是被人家扶着走出饭店的。
第二天快中午了我才醒来。我酒也醒了。我憎恨自己昨晚酒局上失态的表现。我自己丢人无所谓了,还让人家庞鹭的爸爸丢了面子。
想一想,我该走了,别再在这儿丢人现眼了。
我来到餐厅吃“早餐”。庞鹭知道我到餐厅了,她像一阵风一样从楼上跑下来,一下子从后面搂住我的脖子,一阵狂吻。
我莫名其妙地问她:“你疯了?”
庞鹭没有正面回答我,而是万分激动地反问我:“你昨晚是怎么把我爸搞定的?今天上午你在屋里睡觉时,我爸妈跟我说,他们一致选定你作为他们的姑爷啦!你行啊!嘿,你快告诉我,你昨晚是怎么表现的,会让我爸妈那么喜欢你?”
我还是用莫名其妙的语气对她说:“你真是疯了。”
在我还在国内时,杨棉有一天突然给我打来电话。
第一句话就是:“哥们,你乐不思蜀了?”
我能从电话中听出来,这哥们还是对我有些耿耿于怀。杨棉一直认为,我始终对我们这个公司不热心,以致工作不专心,以致一直没有融到风险投资,以致公司半途而废了。
我解释了几回,但是,每一回都几乎演变成争吵。从那以后,我暗自告诫自己:和同学、哥们可以一起吃、一起喝、一起玩、一起乐,但绝不能一起合伙做生意。虽说我和杨棉是好哥们,但还是伤不起啊!
回过头来看,创办这个公司,对杨棉还是值得,这件事是其人生转机的前奏曲。
在我们公司还没正式歇业的时候,杨棉就让我看过一些猎头公司发给他的邮件。当时我就跟他说:“打工也好,创业也好,都是为了挣钱生存。既然有公司能给你支付那么高的薪水,你就应该去。”
杨棉反问我:“那你为什么不选择打工呢?”
我当时就笑了:“大哥,就我这样的‘三没’产品,我想去大公司打工,人家要我吗?!”
在美国情况是这样的。有知识有文化的人,一定要去美国大公司去打工,享受高薪、高福利。每天只要你朝九晚五按时出勤,只要你拿出磨洋工的干劲,那么你的仕途和钱途就没问题了。
而对于像我这样“三没”的人,只能在小公司里混,要待遇没待遇,要保障没保障。怎么办?毫无疑问,“三没”的人尽量办一公司,自己给自己当老板,生意好了,再雇佣别人给你打工,你就可以剥削他的剩余价值了。
杨棉用15万美元(包括我的5万美元),换来了一个年薪15万美元的工作合同。那天杨棉在电话中给我这么一说,我马上说道:“这还犹豫啥?赶快上岗再就业吧!”
杨棉又问道:“那咱们的公司咋办?”
我心里话,我们这样的公司,除了人值钱,剩下都不值钱了。现在我们公司的人全都树倒猢狲散了,你操哪门子心呢?
“剩下的事,交给我了。从此,你到那个大公司上班好啦。”
杨棉被猎头公司挖到美国一个著名网站,做技术部的副主任。
杨棉在美国那家网站上班了。我在中国这边也有事可做了。我顺理成章地给庞鹭爸爸做起了助理。
在中国混了一阵后,我发现,在中国一些大型家族企业中,总裁助理的职位要低于副总裁;但总裁助理的影响力往往高于副总裁。副总裁是听总裁的,而总裁是听助理的。“助理”往往带有私密的色彩,而这种私密的色彩往往是最具权威性的。公司的人员,可以不把副总裁当回事,但绝不敢把总裁助理不放在眼里的。“钦差”文化始终是中国独具的历史文化。
我在庞鹭她爸的公司一出现,我的身份立刻就暴露了。公司上下员工怀着上公园看猴一般的兴趣,利用各种机会多看我几眼。
庞鹭她爸也是,本来我与庞鹭都计划好了明天去哪儿玩,可第二天吃早饭时,她爸像总司令对待一个哨兵一样问我:“今天你有没有什么安排?没有的话,陪我去趟公司……”
他老人家这么问话,我能说什么呢?只能说悉听尊便了。有几次,庞鹭替我说我有事。可他爸马上否决到:“你是女孩,别参与男人的事!”
庞鹭和她妈确实不参与她爸公司的事。她爸干什么事?挣多少钱?她们娘俩确实不关心。当时庞鹭在美国时,跟我讲她爸妈就是个公司里的职员,可能她当时真就这样认为的。
庞鹭她妈怕我误解,一次私下里,背着人给我解释:“庞鹭爸爸让你陪他去公司,是为了你将来发展考虑的。”
咦,庞鹭妈妈把这层窗户纸一下子给捅漏了,让我难堪得不得了。我不是那种愿意吃软饭的人,更不愿意被人说成是吃软饭的人。我愿意和庞鹭好,绝不是因为她家有钱呀。再说,我们开始的时候,我还不知道她家这么有钱。
为了避开公司上下对我的窃窃私语,我主动请缨,做我的老本行,请求去全国各地的分公司进行内部审计。庞鹭老爸一听喜出望外,立即拿起电话通知公司人事部安排人员和我一同去下边查账。
我马上制止了,说:“就我一个人去就行了,不需要别人帮忙。”
真正会审计的,不是去跟会计对账去了。理论上说,会计账上的数字是没有错误的。错误的是在账上没有体现出来的问题,而发现这些问题是不需要大量人力的。
我看到庞鹭爸爸半信半疑的眼神,就跟他讲:“你放心,如果审计的过程中缺人手了,我也可以从当地现找。在全国各地,都有我们财大的同学的。”
庞鹭爸爸又问:“那你想去哪几个分公司?”
我想了想说:“就先从我老家大海市和省城金阳两个分公司入手吧。”
庞鹭她爸有些异议地说:“这两个公司业绩都很好!而且,前不久请当地会计师事务所进行过审计,是没有问题的。”
我直言不讳地说道:“业绩好,并不能说就没有财务违规的问题。企业搞内部审计,绝不能把查出问题最为审计工作的唯一目标。”
庞鹭她爸笑着问:“审计不是以查出问题作为工作的唯一目标,那什么才是审计工作的唯一目标?”
我大声回答:“对于企业来讲,任何工作的工作目标,都应该是以促进企业发展作为唯一的工作目标。美国一位作家写过一本关于企业发展的畅销书,书中就讲到了,大企业的各个部门各自的职能,造成各个部门有各自的工作目标。表面上,各部门人员为了工作目标在努力工作,实际上,大家越是这样卖力工作,越是让企业发展的总目标无法达到。如同有4个人分别向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用力拉,其结果呢,谁都不能前进。说到底,企业发展的动力被内耗掉了……”
庞鹭爸爸打断我:“这本书的书名是什么?”
我回答道:“《基业永青》。”
庞鹭爸爸又对我说:“可以的话,你可以让庞鹭陪你去。”
我立即谢绝:“不必。还是我一个人去比较方便。”
我心想,中国人做父母,各个都是老封建。虽说庞鹭今年都快30岁了,可在她爸妈眼里还是一个小姑娘。我把她带走了,她爸妈还不把我当作敌人啊?
下棋人常讲:赢棋不闹事。我和庞鹭的好事已经胜利在望了,我为啥冒风险因小失大呢?
但庞鹭听说后,一脸的不高兴,问我是不是还有其他的想法。
我故作神秘地对她说:“我在帮你守身如玉。”
庞鹭不好意思地笑着对我说:“那你在外边也得守身如玉!”
我先飞到大海市。大海市的业务经理小江到机场接的我。我们走出机场后,他就把我直接拉到一家酒店。
大海分公司负责财务的刘会计、出纳李小姐、办公室吴主任、销售经理张胜等人都在包间里恭候我的光临。
酒局结束后,我回到我妈家住。随后3天,我一直在我妈家待着,连楼都没下过。
我妈问我,怎么回美国不长时间就又回来了?
我说是美国公司派我回来出差的。
第四天,我去到省城金阳市。在金阳分公司里坐了两天。第二个晚上,我坐飞机回到江城。来回来去共5天时间。
我在大海市待的那几天,虽说我在我妈家,连楼都没下过,却会见了几个客人。
见到的第一位客人是梁房修——我在冶金局的同事。我记得当初梁房修与我一同进冶金局时,他就像根“棍”,现在已经是一个“桶”了。
我离开中国时,梁房修刚被提升副科长,后来被提升为技术处副处长、处长。在冶金局技术处处长的位置上时,被轮换到大海市轧钢厂任书记兼厂长。前两年国企改制,轧钢厂被他和另外的几个人买断了,梁房修一下子就变成民营企业家了。按资产算,这哥们身价至少千万元了。
我问他:“在机关工作那么些年,你懂得如何管理企业吗?”
梁房修若无其事地说:“马骏,你了解我啊,我向来讲究随遇而安的。在机关时,领导让我干啥我就干啥,想提拔我就提拔,想废了我,我啥也不会说的。现在,我管企业也同样是这个态度。大家愿意听我的呢,就按我的意见来,不愿听我的呢,他们愿怎么干就怎么干。挣钱了就有我的,不挣钱了就拉倒。反正我现在的日子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只要我今天能有酒喝就行,我可不想那些令人发愁的事。”
我又向他打听和我们一同进局的刘菡在干什么,梁房修讲,刘菡后来被调到市委组织部。他们也很多年没联系了。
梁房修临走时,生死拉着我要出去喝酒。我坚决地没答应,理由是服孝期。
我见到的第二位客人是我的大学同学,毕业后去了建行工作的席汉满。席汉满这小子现在已经是大海市建行副行长了,副局级。我们多数同学的职务级别正常应该是副处或正处级之间。在我们那届全校的毕业生中,到现在为止,可能就席汉满一个人是副局级。了解席汉满根底的人都不惊讶,因为席汉满在国家建行总行里有人。我们知道,席汉满毕业进大海市建行的指标,那是国家建设总行直接拨的,谁都抢不去的。
见席汉满,我不是想巴结他,而是想向他打听、落实一件事。
我对席汉满说:“我想跟你打听一件事。”
席汉满问:“啥事?”
“你听没听说过,1992年前后,京北市建行系统发生一起银行内部员工贪污的事?”
“这事儿,没听说。”
“那你帮忙马上给打听打听。”
“你看你,出国这么些年了,还是以前那样的急脾气。你打听它干啥?”
“非常非常重要,哥们你务必帮忙。”
“你现在是不是美国间谍呀?啥事都要打听。好,给老哥你一个面子。我现在就给京北市打电话。正好,我前几天开‘环渤海经济圈’金融界高层会议时,和京北市建行老二同一个房间住。”
席汉满在电话里,按照我的提问,向京北市有关人士求证,在1992年前后3年里,京北市建行系统无一起经济案件发生。另外,京北市建行人事经查档证实,1993年初,该市建行的一个分理处,确实有个名叫任诗楚,学计算机的大学生,工作不到两年后,就不辞而别。有人怀疑,可能这个孩子是想出国,怕单位为难他,于是就来了个不辞而别。
席汉满放下电话,我就上前与他紧紧拥抱。
席汉满满脸狐疑地问:“啥事啊?给你弄得像上足了劲似的。”
我告诉他:“你救了我哥们的后半生……”
庞鹭她爸创业起家的是一个药厂。她爸爸做得很成功,很多人都认为这是靠他的政治背景起来的。开始我也这么认为。可时间久了,我就改变了以前的看法。简单地说,庞鹭爸爸靠其政治影响力,最大的范围也就在他们省里,人家怎么现在在全国范围都发展起来了呢?庞鹭爸爸的政治影响力怎么也不能够辐射到全国吧?
我坚信,庞鹭爸爸经商肯定有自己的一套。当然,每个人做事都是有自己的一套方法的。例如,我做审计。
我那天从金阳市飞到江城是晚上7点钟到的。庞鹭到机场接我。然后,我们一同回到她家。她爸妈都坐在餐桌旁等着我们呢。
我们边吃边谈。哦,准确地说,边喝边吃边谈。庞鹭的爸爸酒瘾还是蛮大的。
我首先谦虚了一下,表白自己多年不做审计工作了,现在也是审计专业的门外汉了。这次走马观花简单看了一下,权当是我对公司实际情况的一个了解吧。应该说,是我学习的一个过程。
庞鹭捅了捅我说:“呦呦,两天不见,你什么时候学会谦虚了?”
庞鹭妈妈对庞鹭说:“别打断马骏讲话。好好跟人家学学!”
之后,我把去大海市分公司受到的礼遇和在金阳分公司受到的冷遇,简单描述了一下。
庞鹭又插话道:“通过他们对你的态度,就能反映出他们对集团公司的忠心程度,通过这个忠心程度,就可以判断他们会不会背着集团做手脚。我说的对吧?”
我对庞鹭说:“你说的没错。你现在的判断是大海市分公司没问题,而金阳的分公司可能会有问题。是吗?”
庞鹭说:“对啊!”
我说:“单纯从判断上讲,我恰恰觉得大海市分公司会有问题,而金阳的分公司可能在财务方面没什么问题。”
在一旁一直没有讲话的庞鹭爸爸说:“讲讲理由。”
面对着未来老丈人的考题,我使出了全身的力量,准备好好展示一番。庞鹭不是一直没有搞明白,我那天是怎么在酒桌上征服她爸的吗?今天,同样也在酒桌上,让她看看我的风采。
审计工作的对象就是账表与实物。账表和实物本身是不会出问题的,能造成账表和实物出问题的,肯定是人造成的。而能够造成人出现上述问题的原因有两种,一是因客观的工作失误造成的,如财务人员的计算错误。另一种原因是人心的问题,如刚才庞鹭说的不忠心,员工监守自盗等问题。
我这次去两个分公司之前,庞总已经告诉我,这两个分公司都是刚请当地的会计师事务所进行了审计。我把这两家会计师事务所分别出具的《年终审计报告》认真看了一遍。从这两个相距不远的经营地所发生的费用支出情况,与其销售收入情况相对比,两地财务状况大致一样,由此,我认为,只要这两家会计师事务所没有串通的话,他们审计的结果应该是没问题。或者说,在账表上体现出来的各项数据是没有问题的。
所以,我这次审计的角度,主要是从人的因素这方面考察的。据我从事审计工作的经历和经验来讲,在企业里,必须是几个人一起联手,才可以作案并不让人察觉,包括让我们审计人员也难以发现。多说一句,像有的单位出纳私自卷钱跑了,那不是我们审计人员管的事,那是警察的工作范畴。
说到这儿,我脑海里想到了杨棉。
好了,现在先说说我对大海市分公司的看法。大海市的小江经理,工作热情高,干劲足,是个难得的将才。而且,他善于团结同事,在群众中威信高。以上都是我认为他身上的优点。但是同时,作为一名审计人员,在我眼中,上述优点都是可怕的缺点,都是可能造成“窝案”的有利条件。特别是,在酒桌上,我故意试探了他一下。遗憾的是,他中招了。
我当时说我老母亲孤身一人在大海市生活,希望他们今后能多替我照顾一下我妈。小江当即就表现出东北人的哥们义气,说:“马总,你的事,就是我们大家的事。你这样对我们说,是瞧得起咱哥们弟兄。嘿,嘿!你们几个都给我听好了,从现在开始,马总的妈,就是咱们大家的妈,老太太衣食住行的事咱们都包了。吴主任,你今晚回去就给大家排值班表,明天一早就要有人给老太太做早饭去!吴主任,你听到没有?”
吴主任点头承诺,马上就要起身去排“值班表”。后被我摁住了,没让他走。
把我妈的衣食住行的事全包了,这至少说明今后我家的水费、电费、瓦斯费都由大海的分公司买单了。试问:这合理吗?暂且不说我是不是这个公司的人,就算我是公司的员工,这样报销有道理吗?
好,再说一下我在金阳的分公司遇到的情况。公司内部的十几个人,虽说大家也都在忙碌,但人与人之间基本没有沟通,说说笑笑的场面更是绝迹。
第一天的中午,他们分公司的老魏经理不在,会计问我在不在食堂吃饭。我说我自己到外面就餐。
回来后,我把25元的餐费发票递给会计,让她给我报销。会计连发票看都没看,就告诉我去找魏经理签字。等下午老魏回来了,我再让他给我签字报销时,老魏面露难色地说:“马总,按理说,您来到我们这里视察,我们应尽地主之谊好好招待一下,可集团公司有规定,我们不敢不执行呀。说老实话,我今个中午是故意躲出去的。你说吧,让你去食堂吃大锅饭,我自己都觉得不近人情;但要是请你出去吃饭吧,集团给我们定的标准是每人10元钱的午餐标准。你说,10块钱能吃个啥?所以,我溜了。这样吧,马总,你大人不记小人过,今天中午这顿饭呢,您还是按10元钱的标准报销。晚上,我个人请你去吃火锅。我们这疙瘩的火锅贼棒!”
老魏说完,还邀请会计和出纳和我们一同去。会计说孩子生病了得回家。出纳说晚上夜大有课得上课去。最后,谁也没去。
试问:像金阳公司这样的情况,即使老魏有那个贼心,他能通过会计那关吗?
我讲完了良久,庞鹭爸爸领悟道:“人是企业发展的第一要素啊!正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你说呢?”
我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因为,这个问题我也在刚刚开始思考。
但是,有一个问题的答案我已经十分明了。庞鹭的爸爸是非常欣赏我的谈吐的。这和乐怡的爸妈绝对不一样。
据乐怡讲,她爸妈最反感的就是我能言善辩的“缺点”。他们认为我是一个只会夸夸其谈的人。而庞鹭的爸爸恰恰是欣赏我能言善讲的“优点”。她爸还跟她妈说,我必将是位成大事的人。我的事业会远远地超过他。
做人难,做女婿更难。到底怎么做,才是一个令人喜欢的女婿呢?对于华人来讲,一桩婚姻,如果得不到双方父母及亲属首肯的话,这段婚姻肯定会不顺利,会节外生枝的。
我和乐怡不幸的婚姻,今天回过头看,与我们俩都没被对方家庭认可有关。所以,在我们遇到情感危机时,没有来自双方家庭的“约束力”,两个人说离就离了。离婚的时刻,我们好像还有一种幸灾乐祸的心理,因为再也不担心自己的另一半让父母看得闹心了。
从席汉满的电话中,得知了有关杨棉的“案情”后,我第一时间给杨棉打了个越洋电话。当时,这哥们还在梦中呢。
我先抑制了自己的激动心情,让他起来,喝杯水,清醒一下。因为我怕喜讯给他吓毛了。然后,我就一五一十地全讲给他听了。
杨棉在电话那头听完后,什么也没讲,电话就撂了。嘿!什么态度啊?
江城确实是个山美水美人更美的地方。庞鹭一有时间,我们俩就开车闲逛。现在在江城,她是我的专职司机、导游和“保姐”——庞鹭说保姆不好听,她不愿成为我的“母”。
我说:“那就叫“保妹”吧?”
她说:“那也不行。只能大的照顾小的。在江城,我临时照顾你一下,所以你管我叫‘保姐’。等将来我们结婚了,你就是‘保哥’了。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找一个像你这样大我许多的男人吗?我就是希望你能照顾我一辈子!你说,你愿意吗?”
我告诉他:“我可能不会成为一个好‘保哥’,但我会成为一个好‘伟哥’!”
这就一句玩笑话,却让庞鹭记到了永远。后来,我一有什么令她不快的,她就对我喊:“我需要‘保哥’!不需要‘伟哥’!”
庞鹭回国后,又接着在江城的报社上班。还是做记者。只是以前负责跑政府这条线,现在改成跑商界这条线的新闻了。以前庞鹭上班时认不认真,我不知道,反正现在她可是吊尔郎当的。她每天的心思全在我这儿。不是琢磨带我去哪个风景区照相,就是想带我去看电影、品小吃。
有一次,家里就剩我们两个人。两个人就心照不宣地缠绵在一起。
看到我的样子,庞鹭说:“哥,你愿意的话,我愿意给你。”
“在美国你就应该答应我!”
“哥,我这可是第一次啊!”
“啊?真的吗?”
“我认识你前从没谈过恋爱,从未让男人碰过。”
庞鹭涨红着脸,缓缓地解开衣扣,洁白的玉体完全展示在我的面前。
我的大脑突然混沌起来,好像是“马上行动”的指令和“立即终止”的指令同时在脑神经中相撞,出车祸了。我的大脑就是一个车祸现场,乱极了。
我目瞪口呆地盯着庞鹭的胴体。我命令自己冲上去,可脚就是走不动;我命令自己后退,可脚还是不动。我对着裸露的胳膊,就是狠狠地一口,庞鹭“啊——”地大叫一声。
鲜血从我的胳膊流淌下来——我咬的是我自己的胳膊。
庞鹭给我包扎伤口时,问我:“你为什么要咬自己?”
我说:“我真的没法控制住自己了。只能借助‘外力’了。”
庞鹭说:“既然你那么想,我都答应你了,你干吗还不要了呢?”
我说:“你第一次给了我,我的压力太大了。我不知道我能否承担起这份责任。”
我在江城的这段时间,除了我俩结伴同游,我们还共同接待了一位远方的客人——“黄鼠狼”。老黄终于奓着胆子亲自来中国考察市场了。
我理所当然地成为他进入中国的“敲门砖”和“垫脚石”了。
庞鹭她爸在江城拥有个三星级酒店。“黄鼠狼”来中国时,我就给他安排在那里住。
庞鹭爸问我:“这样好吗?档次低了些吧?”
我说:“这就够意思了。不用他付一分钱。在美国这事是不可想象的。”
“黄鼠狼”的特点,就是过河拆桥,有了新人忘了旧人。当他一看到庞鹭爸爸的企业实力,就开始像是专门来投奔庞鹭爸爸似的,无时无刻不围着庞鹭爸爸转,一连几天,我都见不着他。
后来,庞鹭爸爸把他引荐给江城市对外招商局石局长,他就连庞鹭爸爸也不怎么见了,每天都跑哪去了,我们都不知道了。他不搭理我也好,我少操一份心了。
后来庞鹭爸爸跟我闲聊时,说:“黄先生这个人不可交。”
我问:“为什么?”
“太势利了。”
“这样说的话,美国人都是不可交的。美国人就是这样一个势利的民族。只讲利益,不讲感情。”
“西方人是这样,我还是理解。问题是,像黄先生这样的华人怎么也会跟西方人似的如此势利?”
“入乡随俗吧?在同一个地方,大家只能按同一个规矩出牌吧?”
“你在美国也待到快十年了,你怎么就没学会那么势利啊?”
“我觉得我也挺势利的。”
“你势利的话,为什么还不向我姑娘求婚呢?是我姑娘配不上你呢,还是我们这个家与你们家不门当户对呢?”
“……”
“小子,你也算是过来的男人。要懂女性的心。抓紧机会,主动点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