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管她有没有听见，季元彦继续自言自语着：“我父皇，喜欢的是你娘，虽然他们都不肯说，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是我知道；这一生，他都对母后很好，可是那种好，都透着虚伪客套，母后这些年并不开心。”
“父皇说，只要母后对你好，他就不会亏待她的。所以，我讨厌你。母后是父皇的结发妻，凭什么，还要对你一个慕容家的女儿好，父皇才肯对她施舍一点感情？我也讨厌你，明明我才是父皇的孩子，为什么，他对我只有严厉要求，做到最好；他从来没有抱过我，甚至没有抱过皇姐，可是，却会把你抱在怀里，好和蔼的对着你笑。”
听到这里，慕容清已经冷汗直流了，额头，背心，都有一种湿漉漉的感觉。
其实西暖阁，真的很暖，哪怕在这寒冬腊月的，比她的凤仪宫暖和多了。只是季元彦的话，让她心惊。
关于上一辈的爱恨情仇，我心里隐隐也有过猜测，宫里宫外，也有一些不怕死的流言。只是，毕竟牵扯到皇家的事情，没有人敢深入的去想。
慕容清知道，先帝爷一直都对她很好，从小她进宫来玩，他就一直笑眯眯的对她，待她甚至好过帝姬长公主。
却没有想到，会好到这样的程度。
作为一个帝王，自然的，他会严厉的教导后代，他没有抱过自己的孩子，可是慕容清也记得，小时候，他经常把自己搂在怀里跟我说笑，亲切和蔼的样子根本就不像是一个帝王。
甚至于，太后会对我这么好，也是因为先皇的话语？应该不是吧，先帝爷已经去了，太后对我还是很好的啊。
突然，耳畔又响起了一句石破惊天的话：“我甚至怀疑，你，才是父皇的孩子。”
“胡说什么啊你，如果我是你父皇的孩子，那你算什么？他为什么还一定要坚持让我嫁给你呢？”再也忍不住了，慕容清大声的反驳着。
他这样说，根本就是，对她娘亲的侮辱。
自然的，皇帝大人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他稍稍的偏转了一下脑袋，望着慕容清。
季元彦的眼睛很亮，清亮清亮的望着她，“是，我是胡乱的猜想，只是很妒忌，也很讨厌。跟你本身没有关系，因为父皇的原因，因为妒忌，我才会讨厌你的。”
小时候，因为她是未来的太子妃，贾耀讨厌她；因为先皇对她的好，季元彦讨厌她。
这什么世道啊，苍天啊大地啊，明明都不是她犯的错，为什么，后果要她来承担？自然地，后来，是先皇的遗言，是爹爹和太后强逼着他娶了自己，他当然更加不喜欢她，不会善待她了。
“你知道吗？柳如烟的孩子没了。”终于，要进入正题了吗？
不知道为什么，直觉的，这个话题让慕容清胆战心惊，而且季元彦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很平静，面无表情。
明明，他是很爱柳如烟，非常期待这个孩子的。
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还是觉得不安全，干脆走到一边的紫檀椅上坐下。
却正好，紫檀椅是放在小圆桌边上的，上面正有一面镜子，慕容清看到了自己现在，披头散发、脸色苍白的样子。
她起身之后，季元彦也跟着坐了起来，真神奇啊，他刚才就那么的躺在床上，手上，居然一直拿着那个酒坛子。
从酒杯到酒瓶再到酒坛，他还真是不断地进步啊。季元彦慢慢的走至窗边，望着窗外。
太阳已经升起来了，新的一天开始了，新的一年也开始了。
今天免朝，所以皇上可以很悠闲的在这里跟皇后说话，只是等一下，他应该要去给太后请安，拜年；各宫的妃子也会过来，恭谦恭卑微的对着这个男人下跪，恭祝她们的良人新年快乐。
昨夜飞元殿发生的事情，估计着，已经传遍皇宫里的每一个角落了。宫里，会有几个人是真正的伤心，又有多少人表面难过暗中高兴呢？
“柳如烟很漂亮，这一点无可否认，可是最关键的，她很单纯。”
柳如烟很单纯？慕容清怀疑季元彦的脑子进水了，先皇，就培养出这样的新君吗？
阳光照射到他身上，高大明亮的身形，慕容清看到的，却只是季元彦的全身，笼罩在一片阴影里面。
又拿着酒坛喝了一口，他才接着说：“柳家的人，喜怒哀乐或者算计，都粗浅的表露出来了，这样的人，好看透，所以我才会说她单纯。”
是啊，柳如烟的炫耀争宠，都是明面上的，男人会喜欢这样的女人吧？就像季元彦说的，单纯，好控制。
就算季元彦知道柳劲元不是什么好臣子，却也不会轻易的除掉他，理由同样是，好控制，他可以利用柳劲元去牵掣朝中那些看不顺眼，又不好控制的大臣。
朝廷要想保持平衡，忠臣奸臣应该同时存在的，有时候，那种从里到外都可以看透的奸臣，比那些所谓的表面上的忠臣，更讨人喜欢一些。
“你知道我为什么对柳如烟那么好吗？”
“贵妃娘娘是一个大美人，身段又好的不得了，皇上您喜欢她，宠幸她，这还需要理由吗？”
慕容清简直想拿着他手上的酒坛子，对着皇帝大人的脑袋瓜子用力的砸下去，真的当她是没有脾气的人，那么好欺负吗？
再怎么说，她也是季元彦明媒正娶的妻子，唯一的妻子，皇后娘娘，就在她面前，这么公然的说着，他对另外一个女人的喜爱？
懒洋洋的缩在紫藤椅上，慕容清对目前的话题丝毫不敢兴趣，越来越觉得，季元彦是受刺激过大，疯了。
好好的，他跟自己说这些干什么？
“我答应过柳夫人，要好好的照顾如烟，给她尊贵的身份，无尽的宠爱。”
季元彦的答案让慕容清十分的吃惊，抬起头来，她望到的，不止是背影了。
他已经转过身来了，看着慕容清，可是由于眼光刺眼，眯着眼，慕容清依然只能看到他模糊地影子。
其实，这些年，随着季元彦的成长，她所看到的，都只是影子吧？
虽然慕容清知道，登基以前的太子，绝不如他所表现出来的那样，肤浅放荡，真正的季元彦到底什么样子，却越来越不知道了。
柳如民和柳如烟并不是亲兄妹，虽然柳劲元和他的夫人感情不错，可是柳夫人嫁给柳尚书多年无所出，非常贤惠的主动为相公纳妾。妾室进门的第二年，就育有一子，娶了做如夫人。
之后，柳夫人才生下了柳如烟，可是她的身子骨不太好，生了柳如烟之后就一直在家卧床休养。
柳家女主人的位置，实际上一直都属于那个如夫人的。
柳夫人一直靠着大夫的医术和药物延续着生命，一直到前几年，熬不下去了，终于，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留下柳如烟这么一个女儿，所以柳劲元才会十分的宠爱这个闺女。在京城，这不算是什么新闻了，女人们都很感叹，柳夫人的贤惠大度和没有好命数。
想当年，柳劲元实际上是倒插门的女婿，娶了人家的独女，拿着人家的全部家产资助先皇起义。那几年，柳夫人跟着柳劲元东奔西走，风里来雨里去，到处都是战火连绵，没有过过多少好日子。
及至先帝登基，柳劲元做了当朝的一品尚书，柳夫人的身子骨却慢慢的不行了。
哎，女人，总是命苦的，红颜薄命。
听到了慕容清的叹气声，季元彦嘴角泛起一丝冷笑，“眼尖都未必为实，耳听就更加为虚了。不是柳夫人身体虚弱，整日卧床休养，实在是良人无情，她不得不避开，争得一份清静。父皇也是，有了母后还不够，宫里还有许多妃子。从小看多了这些，我曾经发誓，以后只会有一个妻子，专心一意的好好对她。”
“哈哈哈，哈哈……”慕容清不是故意的，只是听到季元彦说这样的话，忍不住的，就开始笑了起来。
非常非常的想笑，以前就有三名侍妾，现在更是一后四妃，这样子的季元彦，他敢说那样的话语？笑着笑着，慕容清的眼泪都快忍不住了。
绝不是伤心的泪水，只是某个人的话，太好笑了。
“笑够了吗？”看到慕容清趴在椅子上，不顾形象的，笑得前俯后仰，某人不高兴了，冷冷的问着。
冲他挥挥手，慕容清继续笑着，“还差一点，等一下啊。”
“柳夫人是为了救我死的，在她临终之前，我答应了她，要好好照顾柳如烟的。”
“哈哈——啊？”季元彦的这句话非常有效，慕容清马上止住了笑意，惊愕的望着他，“怎么回事？”
“你也知道，这些年，前朝余孽还有地方上依旧有很多人犯上作乱，朝中，并不安全。前几年我替母后去郊外的寺庙上香还愿，却碰到了一群刺客，是同样前来上香的柳夫人帮我挡了一剑。要不然，我都不知道死了多少年了。”
季元彦说着这些话，面容十分的平静，也许吧，当年事情发生的时候，生死攸关，可是现在回忆起来，都只是一瞬间的光景。
人，都是非常无情，非常善忘的。
“你曾经遇刺，是柳夫人救了你？”
季元彦点头，慕容清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张大嘴巴忘了合拢。太子遇刺是多大的事情啊，可是，满朝文武，一个知道的都没有。
他看出了她的疑惑，主动解释着：“当时朝局还没有稳定下来，父皇不想惹出更多的纷争，只是暗中派人访查，我遇刺的事，却完全掩盖了下来，连母后都不知情。”
这些，都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季元彦曾经遇刺，差点死于非命，爹爹居然一点都不知道，看来，皇家的情报网封锁消息的本事还是很厉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