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燐小崽此刻专心致志的看着笑得风和日暖的江夫子,这人十分眼熟,就像那夜里皎如积雪的仙人,可是又似乎不同,她踱步到江夫子身边,又踱了回来,煞有介事道:“你是谁?我们可曾见过?”
江夫子的眼睛亮亮的一动,但没有说话,转过头接着在棋盘上落了一子。
凤老太君朝凤燐招招手,“这是你的新夫子。”
凤燐小崽顺杆往上爬,靠在凤老太君膝上撒娇:“老祖宗,燐儿不想要新夫子……”
老太君抱着凤燐小崽的手轻轻拍了一下她的屁股:“听话,这可是老祖宗帮燐儿亲自做……嗯,挑的夫子,燐儿会喜欢他的。”
说着以一种欣赏亲生儿子一般的慈爱眼神看了一眼江夫子,这一眼十分深刻,融合了老太君自身的骄傲与千百年来悍然而稀珍的母爱,饶是被老太君万千宠爱的凤燐小崽也被这一眼扎扎实实震了一下。
被凝视的江夫子也抬起头,回视着老太君,眼神诚挚而单纯,就像狗狗之于主人,小透明之于大大,菜鸟之于大神的崇拜与信任,老太君的眼神更加慈爱了,脸色柔和得一塌糊涂。
波涛暗涌,这场腻味之战里到底是谁被谁收入囊中?——凤燐小崽被这无懈可击的一对儿震慑得腿脚发软,她虚弱的望向凤主夫妇。
没心没肺的凤城主此刻居然也有些目瞪口呆,而凤夫人仰面瘫软在椅子上,已然晕过去多时了。
凤老太君继续沉溺在这被崇拜的氛围中,而江夫子收回了腻人的眼神,凑过头笑着对虎头虎脑的凤燐小崽道:“我叫江楼月,以后我便是你的夫子了。”
夫子的笑容暖融融的如同一只小柴犬,可凤燐小崽敏感的察觉到,那笑容背后分明树立着一对冷光凛然的青色獠牙。
江夫子不是凡人呐。
是非头子凤燐小崽咽了咽口水,也十分可爱的笑了起来。
嚯啦,单纯可爱的凤燐小崽和同样单纯可爱的江夫子的美好生活,开始了。
……
凤城里的各界百姓们这几日都神清气爽,卖糕点的桂花嬤嬤更是笑口常开,做出来的栗子糕比往常都香甜。这原因嘛——听说这凤城的是非头子凤燐小崽这几日被新来的夫子逮着背书呢,天天吵吵嚷嚷的,原以为过不了多久就会再看见这倒霉孩子四处撺捯,没想到,这吵吵归吵吵,凤燐小崽倒是一次都没逃出过学堂。
学堂之上,江夫子安适的斜倚在一张檀木软榻上,这软榻是凤老太君命人特地搬来给江夫子休息用的,他手里拿着一卷经书,案几上放着一盏茶香袅袅的湘波绿,长发倾泻一榻,锦衣层层叠叠似流水波纹荡漾开来,此刻江夫子正闲散的看着经书,面上依旧温暖如春但眼神波澜不惊,眼波不动,只偶尔翻书页时扫一眼一旁被结结实实捆在软丝里躁动喊叫的凤燐崽子,噢,可这一眼,那也是如沐春风的温润——赶紧清醒过来!同志们拉开视角呀,这是妖娆躺在软榻上的夫子和被捆绑哭嚎着的学生:啊,此情此景,此时此刻,他确实是行岁圣君……的一部分。
“江楼月!你把我解开!”被软丝裹成蚕蛹一般吊在门栏上的凤燐小崽,愤怒的呐喊道,“你就是如此为人师表的么!我要去告诉凤城主!”思量到凤城主并不管事,又恶狠狠的加了一句:“告诉凤夫人!告诉老祖宗!”
江夫子惘若未闻,继续看着经书。
“江楼月!——”门梁上的那枚蚕蛹开始奋力的左右晃动,门框吱呀吱呀响了起来。
江夫子抬眼扫了一下门梁,诶,好像不是很结实呢,又垂下眼,算了,跌下来也摔不出什么毛病。
江夫子又淡然的翻过了一页书。
那枚寂寞的蚕蛹继续奋然的弹跳着、摇动着,“我答应霓裳姐姐今天要去看她跳舞的!你怎么这般死板,就今天让我出去不成吗!”
江夫子伸手端起茶盏,并不看凤燐小崽,声音轻而闲散,“燐小公子哪天不想出去,又哪天没与美人姐姐们约好呢。”
凤燐小崽急忙反驳:“今天是真的!霓裳姐姐今日第一次在百花街卖艺,我不能让别人欺负了她去!”
江夫子微微抬头看了眼这枚依旧晃荡不休的蚕蛹。
“照旧,你背出静心诀,我便让你去。”
蚕蛹晃荡得更加厉害了:“我回来就背,现在、现在……”
江夫子唇角稍扬,又是日暖风和,“那就不能了。”
蚕蛹费力的说:“就通融一次……”
江夫子终于起身,抖了抖长袍,他走到蚕蛹下,仰头笑道:“那这样,我给你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你若能背出静心诀,我便不拦你。”
凤燐小崽此刻深恶痛绝江夫子嘴角这抹笑,她剧烈的晃动起来,“一个时辰哪里够!”
江夫子笑意更可爱了,“燐小公子想护美人,又不想吃苦,这可真是不好办呐,如此的话,那便不去……”
蚕蛹暴跳如雷的弹起来,咬牙切齿道:“我背!”
即刻,学堂空中出现了一行行金色的小字,静心诀浮现在凤燐小崽的眼前,金色的光一闪一闪。
“委屈燐小公子就这般背诵吧,毕竟燐小公子神通广大,计谋多端,不用这缚仙锁捆住,夫子我一会便寻不着人了呀。”
江夫子似乎十分忌惮的说道,他转身走向软榻,背影里还“这可万万不行,小生承担不起”的摆了摆手。
可悬挂高处的凤燐小崽分明看见他在转身的那一刻就兴味索然的打了个哈欠,脸上哪有一分担忧,凤燐小崽简直气得发抖:他这个无耻下流的,卑鄙、卑鄙夫子!他明明就是懒得放她下来!
江夫子又倚回了软榻,接着看起经书,依旧悬挂在门梁上的蚕蛹十分愤怒、万般憋屈的背起了静心诀,而苦苦背诀的蚕蛹没发现,软榻上的卑鄙夫子透过经书望向她的眼神,含着星点的笑意。
一个时辰很快就过去了。
凤燐小崽趾高气昂的喊醒躺在软榻上闭眼小憩的江夫子,“时辰到了,你要不要听我背诀了,我可是赶着出去的。”
江夫子睁开眼,脸上又是春风般的笑意:“看样子,燐小公子是背下来了。”
蚕蛹得瑟的弹了两下,仿佛不在意道:“这有何难,我之前那只是谦虚,夫子难道不知人不可太过自大么。”
江夫子起身走到蚕蛹边,手向空中一拂,那几行字便消失了。
“那燐小公子便开始背吧。”
蚕蛹哼了一声,“冰寒千古, 万物尤静。 心宜气静, 望我独神。 心神合一, 气宜相随。 相间若余, 万变不惊。 无痴无嗔, 无欲无求。 无舍无弃, 无为无我……”
凤燐小崽虽裹得似一枚笨重的大蚕蛹,但声音清灵,语调轻和,立于她之下的江夫子,虽行为发指,但样貌云飞雪落,眉眼灿若拂晓,这一幕也不能谓之不美的,如画时间悠然而过——
“我背完了!”
蚕蛹再次兴奋的晃荡了起来,左右弹跳弹跳。
“看来燐小主子天资聪颖,只是性情懒惰不喜学习罢了。”身为夫子,是要欣慰夸奖一番的。
凤燐小崽扬了扬眉毛,“快放我下来!”废话少说。
哼唧,她才不需要称赞呢,蚕蛹傲然的别过头,身体却得意的荡漾起来了,她咧着嘴,这一次荡得比哪一次都要快活,都要大力,都要高昂——于是在江夫子似乎即将解锁的那一刻,吱呀吱呀很久的门框终于不负重担的,断了。
凤城里百姓只听得学堂里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哐当”,随之而来江夫子悲天悯人的温柔声音,“哎呀,燐小公子真是心急难耐呢,那霓裳姑娘知你这份真心,定然感动万分。”
“江楼月!!”
凤燐小崽此番摔得不轻。
……
最后凤燐小崽当然还是赶去了百花街的风客居。
穿着霓羽舞衣的霓裳娘子看着揉着屁股的凤燐小崽,面色娇媚。
凤燐小崽正欲与美人姐姐诉一番衷肠和艰苦,就听见美人似有些娇羞、有些踌躇的问道:“燐儿,江夫子呢?”
凤燐小崽神智一呆:“江夫子怎么了?”
霓裳娘子低下头揉着手里的锦帕,羞赧道:“前日里遇见江夫子,他说他今日一定会与你前来为我捧场的。”
“前日里?与我前来?”凤燐小崽呆呆问。
“是呀。”江夫子还朝她笑了呢,当真是十分好看。
凤燐小崽脑子有些周转不开,正欲详问,就听见霓裳娘子望着她身后娇呼道:“江夫子!”
凤燐小崽战斗力指数急升的一回头,看见月白风清里眉眼如画的江夫子言笑晏晏的走来,所到之处遍地是风客娘子们的娇叹。
凤燐小崽颤抖了起来,此刻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人从来就没准备拦住她,只怕他也早早就心猿意马这风客居,在学堂里的那一出不过是他恶趣味的教学方式,呵,好样的、好样的——一声幼兽受伤般的咆哮终于响彻风客居:“江楼月!你这个卑鄙小人!”凤燐小崽吼完抓起身边来人的一柄长剑,对着江夫子就冲了过去……
那天,风客居的客人们不记得霓裳娘子的舞姿如何惊艳,只记得失控的凤燐小崽掀翻了酒桌后,被老板请来的凤夫人揪着耳朵回去了。
而灾祸源头的江夫子,他安然无恙的看了一夜歌舞,只道这风客居的梦一醉果真十分香醇呢。
……
周小色有话说:
凤燐小崽与江夫子的历史会晤。
且,江夫子的教学日常——坑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