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诶嘿,圣人说,非礼勿视
周小色2016-09-12 23:503,539

  小公子这一阖眼,再醒过来已是月上梢头,天边最后一抹朱霞都滟尽晴光,月落潭空夜色重。

  小公子睁开眼,就看见青瓦叠檐的屋顶,朱红的檐楹上还筑着一窝燕子巢,檐下四堵白墙,墙上几面窗楹上糊着白纸,屋内昏黄的烛光晕染在纸上,变得柔和静谧如暖阳一般。屋内陈设极为简单,一方圆桌,几张矮凳,窗边一扇书架,摆着几丛书,花架上放着一盆墨兰,枝叶深绿无花。

  她身上湿漉漉的衣服已经换下,被衾之下,只穿了一套内衫。

  房门“吱呀”响了一声,小婢子端着一碗汤药推门进屋,看见清醒的小公子,急忙放下手里的要奔向床边,一箭步就扑到了小公子身上,小公子闷哼一声,却只见那小婢子哭喊道:“小姐总算醒过来了,你吓死我了,鸾枝以为再也见不着你了!”

  小公子被衾里的手拱了拱,推了推身上痛哭的鸾枝,声音沙哑道:“我不是没事嘛。”

  鸾枝闻言蓦地抬起脸,怒视道:“没事?你知道你从崖上跳下去的时候,我简直吓得魂飞魄散!险些想跳下深潭陪你一起去了。要不是秦公子发现得早,把你拉上岸,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又似乎想起了什么,仰着脸大哭了起来:“王爷娘娘要是知道这件事,非赏我几顿板子不可……啊,几顿板子,我要被打死了!”

  小公子苦着脸,伸手捂住了耳朵,好言安抚道:“嘘,小声点。哎,你别哭,别哭。不要爹爹额娘知道不就好了,就算知道了,也是我自己跳下去的,与你何干?你放心,若是受罚,小姐我一人做事一人当。”

  鸾枝抽噎了几声,揉了揉鼻子,闷闷道:“小姐,你下回不要这样了,为了一把琴,差点丢了性命。”

  正起身的小公子闻言一愣,蓦地从床上弹了起来,她伸手慌乱的在身上摸寻了一番,大惊失色的问:“怎么我伤得很重吗?我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完了完了,我是不是伤了哪处筋骨,我怎么感觉不到痛呢,也没有伤口,难道是受了严重的内伤?”

  蓦地看见了自己手腕上包扎的纱布,扼腕呼天抢地了起来:“我手断了呀,断了呀。”

  鸾枝忧愁,这么怕死的人,怎么又能做出那些胆颤心惊的事来?

  她瞅着自家小姐,嫌弃道:“没有,大夫说你的手是被琴弦勒伤了,皮外伤,敷些药过几日便会好,疤都不会留。只是在水里呆久了,身子受了些寒。”

  鸾枝转过身把那碗汤药端了过来,递给小公子,“大夫说,你醒过来,喝碗这副驱寒的药就无大碍了。”

  小公子闻言长呼了一口气,接过药,责怪道:“那你说得那般骇人。”

  鸾枝撇了撇嘴角,拉过小公子靠在床头,反手替她掖了掖被角。小公子看着碗里黑漆漆的药,吞了吞口水,她讨好的觑了觑鸾枝,鸾枝铁面无私而轻蔑的哼了一声。小公子心一横,壮士断腕般一仰头,一碗汤药咕噜噜灌下,即刻撒了空碗,苦得捶床挠墙,翻滚扑腾。

  木板床一阵吱呀,待骚动稍稍平息了,鸾枝才施施然递过去一颗山楂,小公子如获大赦,一把抓过,囫囵吞枣塞进嘴里,才咬一口立刻又“哇”一声吐出来。

  “好酸啊!”小公子嘴里又酸又苦。

  鸾枝事不关己的看花看墙,等小公子呸呸呸吐了一顿口水,才又慢慢递过去一枚蜜饯。

  小公子吐着舌头,小心翼翼的瞟了眼鸾枝的脸色,将信将疑的咬了一小口,嘴里甘甜之味化开,她才整个丢进嘴里,细细嚼着。

  鸾枝站在一边,看着她鄙薄的哼了一声。

  小公子裹着被褥心下悲愤:这是恶意报复吧!这一定是恶意报复!

  这时,门外恰巧响起一阵温文有礼的敲门声,秦坐隐的声音传了进来:“青茗,你可是醒了?”

  小公子一惊,才乍然醒悟自己这不是在家中,她应了一声:“醒了醒了。”

  “可方便在下进来吗?”门外人问。

  小公子还未答话,鸾枝已先出声,“劳烦秦公子先稍等片刻。”

  “好。”门外人温和的答了一声。

  小公子后知后觉的问:“鸾枝,我们这是在哪里?”

  鸾枝拿来已经烘干的外衣,给小公子换上,“在秦先生的私塾里,你落水晕倒后,秦先生就先将你抱来了这里,即刻去请了大夫。”

  “他抱我?”小公子一惊,脑中突然闪过昏迷之前,秦坐隐将她抱在怀来无声哭泣的画面,男女授受不清,脸即刻便红了,结结巴巴道:“他、他……”

  鸾枝看了一眼小公子的蠢样,心下叹息,她实在不忍心告诉她家小姐,抱算什么,你昏迷时还死死拉着人家秦公子不放,痴痴缠缠的说什么“做你的听琴之人”,秦公子眼睛都红了,看样子是快哭了。

  鸾枝替小公子重新梳好了头发,理了理衣服,不理会还在脸红斗争中的小公子,径自打开了门。门外秦坐隐悠然走了进来,他换了一身青衫,整个人已没了彼时的悲苦癫狂,温和而从容,见小公子呆愣愣的坐在床上,他快步走了过去,想伸手探探她的额头,又似突然想起什么,收回手,却还是急切的问道:“青茗,你是不是还有哪里不舒服?我再请大夫来看看。”

  小公子回了神,脸却又红了些,她拦住秦坐隐,眼睛却不看他:“没事,我没事。”

  秦坐隐稍稍安心,又意识到他反应有些过激,一时有些尴尬,他走回圆桌处坐下,踟蹰了半晌,对着鸾枝道:“鸾枝姑娘,可否让在下与青茗……公子单独呆一会?”

  鸾枝看了看小公子,垂首退了出去。

  小公子如果此时智商在线,就应该从这声“鸾枝姑娘”里得到一定的信息,但小公子注意力高度不集中,一个重磅消息轻飘飘的从她眼皮底下溜了过去。

  秦坐隐却再无话语,他只是坐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小公子,他的眼睛里似乎又出现了那日竹林细雨中的光,一点一点拨开云雾透出来的清亮,澄澈无垠,这时他脸上的喜怒才分明了,不似以往无论如何脸上都有股朦胧的温柔,却并不可亲,他像终于卸下了心底的一座城府,疲惫但是透着淡淡的愉快。

  秦坐隐看着小公子半晌,垂下眼眸,开口轻轻道:“谢谢你,替我救回我的琴。”

  小公子埋头娇羞中,蓦然听见了“琴”这个字,脑门“噔”一下清明了,先前没来得及发得火一股脑的冲上天灵盖,她迅速翻身下床,几个箭步冲过来,一把揪住秦坐隐的衣襟,逼近怒吼道:“秦坐隐你可真有出息,不过就为了那几个小人,你就能破琴绝弦,玉石俱焚么,天下男儿假若都如你一般,一番侮辱就恨不得以死明志,那这万里江山还有谁人可守?人生在世,知音诚然可贵,可一生中又有几人有幸遇见,人人都如你一般,寻不着便心如死灰,那生而为人,立于世间,对得起谁人?如若因此了此余生,那才是天大的笑话!你听好,战场上,尚有一兵一卒就要死战到底,军旗尚在,退一步便是逃兵,你还有那么长的年岁可过,怎知就遇不上知音,你毁了琴,就是做了回逃兵,这才是真真败家之犬,鼠辈行径。”

  小公子气势磅薄的教训着秦坐隐,眼中火光漫天,小时候受的兵家教条,家法时抄的家规万条,此时一一显现,一串串往眼前之人身上招呼,急得连“先生”“在下”这些虚礼都忘记了。

  秦坐隐任她揪着衣领,只是静静看着怒发冲冠的小公子,半晌,轻笑着问了一句:“如若真遇不见,该如何?”

  小公子眸中火光熊熊燃烧,手一使力,脱口而出:“那我便听你抚琴一辈子!”

  秦坐隐眼中骤然闪过一丝光亮,他眼眸微微一扬,眉眼含笑的望着小公子。小公子这才猛然发觉自己说了什么,霎时面红如血,支吾了起来:“我、我……”

  秦坐隐眼光温柔,轻声道:“在下铭记此言。”

  小公子低下头,心里开始兵荒马乱了。

  秦坐隐看着她粗略梳理的发顶,几根呆毛毛茸茸的立着,他心里暖成一片,他顺着小公子通红的脸颊看下去,想看看她窘迫的样子,可他视线堪堪一下移,一片雪白闪过,他瞳孔陡然一缩,呼吸骤然杂乱了几分,他刷的别过头,面上出现了与小公子不相上下的红晕。

  “青茗、你、你……”秦坐隐侧着脸结巴道,他伸手欲推开小公子。

  小公子此时有些羞恼,对于这种意味不明的推搡全然没有理解,她反而一把拂开秦坐隐的手,揪着他衣襟用力一扯,又拉近了几分,嚷着嗓子虚张声势道:“我的意思是当你的知音!知音,好兄弟,好朋友。”

  秦坐隐本就高出小公子些许,被她逼仄至此,眼对眼,鼻对鼻,眼光霎时躲无可躲。他脸色猝然更红了,呼吸都有些仓促,他眼神闪躲,却还是不自觉往下扫了一眼。

  小公子察觉他的眼光,低头一看,只见自己衣衫前襟因不知何时划破了一块,又落了回水,此时一番拉扯便微微敞开,露出里间一件单薄的亵衣,衣下一片峰峦起伏的雪色香软若隐若现。

  九州烽火,风雷变色。

  小公子一拳揍上秦先生的眼眶,怒吼滔天:“登徒子!”

  战力分析:小公子——将门虎女,秉承格斗精神,武术高手。

  秦先生——寒门子弟,文不成武不就,极品废柴。

  这一拳,小公子一本胜利,秦先生K。O。

  鸾枝闻着怒吼跑进屋时,便看见屋内气呼呼的小公子,和地上不省人事的秦先生。

  小公子怫然甩袖,“我们回府!”

  闹剧一场,可终是有人撤下了满心城府,只留下温柔的浅水喧哗。

  ……

  周小色有话说:

  最近真是一直不安稳。

继续阅读:第76章 最不屑一顾是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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擒君入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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