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明宗微笑,偏头看了穆锦锦一眼,只对着穆士钦说:“只是这样一来,你自然是要住在侍卫所里,那你姐姐你一个姑娘家就不方便放在我的院子里了,这可如何是好?”这个世界也是男尊女卑,双方父母都不在身边的话,自然该是穆士钦才有说话的权利。欧明宗这番言语正是循礼守法的典范,却气得穆锦锦牙痒痒的,而这正是欧明宗所要的效果。
穆士钦担心的也是这一点,他犹豫了一下,说:“要不,我在附近赁一所房子给姐姐住着?”
穆锦锦正要反对,却被穆士钦一个眼神给堵了回去。穆锦锦只得暂时忍着。
“姑娘家怎好独自在外居住的?若姑娘不嫌弃,我倒也可以在院子里安排个活计,不入奴藉只当作是外头雇的可好?只是不知道姑娘擅长什么?”欧明宗似笑非笑地看着穆锦锦,说,“厨艺?针黹?或者是音律?诗词曲赋?或者是算帐?”
她每说一样,穆士钦的眉头就越皱一分,最后整张脸都垮了下来。
穆锦锦不知道欧明宗就是前世的熟人欧明宗,只觉得眼前这人的目光怪异得紧,好像带着一丝揶揄,又觉得自己应该是看错了。疑惑之下不及细想,脱口便说:“随便什么都行,还没有……还没有我不会的!”
好险,那个“爷”字吐出一半,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穆士钦张口结舌地看着穆锦锦,她该不会听错了吧?人家侯爷说的可是厨艺、针黹、音律、诗词,可不是大刀、长枪、机关、陷阱啊!穆锦锦自然也没忽略她夸张的表情,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打断了他说话补救的可能。
“这却有点为难,姑娘竟然什么都会!”欧明宗为难地摇了摇头,说,“那穆姑娘就暂且在厢房里住下,忙过了这几日再看看府里哪里有缺,请姑娘过去帮忙。”
其实话一出口穆锦锦就后悔了,但既然已经说出来,又怎么收回?她倔强地迎视欧明宗的目光,僵硬地点了点头,随后便转眼看向穆士钦。
“侯爷,这恐怕不妥……”穆士钦仍试图挽回局面。
欧明宗却打断了他的话,说:“对了,后天是四月二十五日,我要随皇上去西禁苑狩猎,你们要不要跟我到西禁苑看看?”
“真的?”穆士钦听到这句话眼睛便亮了起来,也顾不得再帮穆锦锦脱困,“这么说,我们也有机会见到皇上的面了?”
他单纯的快乐让欧明宗笑了笑,大方地说:“当然是真的。不过我的贴身侍女青莲、碧荷都有事要办,我身边只剩下一个玄霆,我想着你们身手都不逊于青莲姐妹俩,倒是最合适的人选,只是要委屈你们以我的侍卫、侍女的身份去了。”
穆士钦和穆锦锦倒都不是在意身份的人,穆锦锦虽然不大愿意,但被穆士钦祈求的目光一盯也就心软了。
又说了一会儿话,欧明宗便告辞出来了。
穆士钦兴奋地在房间里转着圈圈,穆锦锦在旁边泼着冷水:“你不觉得这位侯爷有些太过于亲切了吗?你看这侯府里这么多人,真用得着我们去?”
“可是侯爷也不像看上了你的样子呀!”姐弟俩一路上因穆锦锦的容貌惹出的祸事让穆士钦心有余悸,直觉地就往这上面想,话还没有说完便被穆锦锦一个爆栗敲在了头上。他捂着额头,说,“他虽然是侯爷,也不过十七八岁而已,能有多深的城府?说不定真是看上我的身手罢了,那天他们七八个侍卫围着我都没打赢!再说了,别人对我们都这么好,我们不知感恩,反倒去怀疑人家?”
“知道什么叫防人之心不可无吗?”穆锦锦自己虽然这样说,却也知道他们姐弟身份低微,并没有什么可被算计的,但心里却还是觉得不安。
两个人在房间里又吵了一回,到底还是听从了欧明宗的安排,只是穆锦锦另外做了其他的防范罢了。
西禁苑位于京城的最北边,路程颇远,一天之内也刚够一个来回的,所以这次西禁苑之行需得两天时间,二十五日早上出发,二十六日下午方回。这便已经是精简了,往常春猎时间一向是五日七日的。
马车在熹微的晨光中出发,欧明宗坐在黑暗中,思绪随着车子微微的摇晃而起伏不定。
天就要亮了,而她的处境什么时候可以从这黑暗之中挣脱出来?
这时,马车停了下来,玄霆从外面掀起了帘子,说:“侯爷,到了。”欧明宗点点头,扶着他的手下了车。上一次同欧太夫人进宫走的是皇宫东南边的角门,这一次是伴随皇上出行,因此是在皇城的正门——仪门外等候,可以看见宫墙内来来往往的内待、宫女们正为皇上的仪驾而忙碌,通明的灯火将皇城上的天空都映得发亮。
欧明宗望着那天空低低地叹息了一声,肩上忽然一重,回头一看,却是穆锦锦从后面的赶上来,为她披了一件披风。她今天穿着一件月白色镶红边的短曲裾,下边是一条水红色的长裙,用料倒是比她平常穿着的讲究多了,论样式却也不出挑,而那一头乌泱泱的黑头发则梳成了端庄的百合髻,左右两边各插着三支鱼尾样式的红漆木簪,除此之外便只有耳上两粒鲜红的玛瑙耳塞。
这一身打扮很符合侍女的身份,却又恰当地显现出她修长的身材,若不开口说话倒也有几分端庄娴雅的气质。
欧明宗有些疑惑,一转眼看到穆锦锦那别扭的表情便知道是有人刻意提点的结果。欧明宗倒是乐得让她服侍,只是身体上的秘密让她习惯避免跟人接触,自己接过披风上的带子系了起来。
顺着宫墙边上已经停了几辆马车,广场上有人三三两两地聚在一处小声地说话,喁喁的声音衬得背后的皇宫更加宁静而肃穆。
欧明宗将银制的鱼符交给玄霆,吩咐他拿去和宫门上的守卫核对。这时,旁边两个年轻的男人也一起走了过来,其中一个穿红袍的正是楚翊常。先前的殿试中,他被仓微煜钦点为状元。
欧明宗笑着迎上去,说道:“楚兄,又见面了。”
楚翊常惊讶地看着欧明宗,说道:“您是庆安侯?”
“先前春社偶遇的时候还不是。”欧明宗苦笑了一下,“封后大典那天被吓了一跳,楚兄殿试时亦有同感吧。”
许久不见,两人的身份都已经不同,楚翊常心下戚然地笑了一下,行礼道:“是啊!又见面了。见过侯爷了。”
欧明宗还了一礼。
这时,楚翊常旁边的紫袍男子也行礼道:“江陵谷见过庆安侯。”
欧明宗一回头,对上一双含了三分笑意的桃花眼。是一个大概二十五岁左右的年轻男人,他穿着一身紫色的官服,却没有代表品级的补子。欧明宗想了起来,说道:“江陵谷,你就是那个夺了文、武双榜眼的江陵谷?”
“正是。”江陵谷点了点头,说,“让侯爷见笑了。”
“你在京城可是出了一个大大的风头,现在京城里大街小巷的人都在谈论你的事。”欧明宗说道。
江陵谷笑了一下,说道:“在下狂妄了。”
江陵谷为人开朗,言辞间颇为风趣。殿试才过了不久,他却已经认识了同行的所有文武官员。欧明宗又通过他认识了其他几位随驾的文武官员。
春猎秋狩是夏朝王室的传统活动,带有纪念开国先祖的意义,并不算是玩乐,所以仓微煜虽然还在为先帝守孝也是可以去的。但仓微煜此次出行仍显得十分低调,只带了禁卫军、随行仪辇、几个随身侍侯的宫女内侍,后宫嫔妃们则一个也没有带出来,除此之外便只钦点了三王爷仓云焕、亲勋翊卫旅帅易循、下府果毅都尉费临朴、禁卫军统领李仲新、新科状元楚翊常、探花刘衍之、武状元韩沧城、文武双科榜眼江陵谷、大理正徐庭杰,还有一个新进的从六品侍御史,再加上欧明宗共十余人随行。
这其中,费存正的儿子费临朴、易维啸的儿子易循,还有康平公主的儿子韩沧城,再加上欧明宗自己都曾经是仓微煜的侍读。其中韩沧城并没有走封荫的路子,而是自己考取了武状元。他长得一副膀大腰圆的样子,见礼之后便熟络地在欧明宗肩上砸了一拳,说:“想不到当年的小豆丁也长得这么高了!”欧明宗差点没被他砸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