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明宗亲自扶着欧太夫人的胳膊送她出去,站在门口目送老人家远去。
公孙汲将易维啸送来的古画收进匣中,问:“这幅画要如何处理?”
“收起来吧。”欧明宗看也不看公孙汲,只随手端过几上的茶杯,捧在手心里慢慢地平复着她的心情,好一会儿她才轻轻地啜了一口茶,似笑非笑地看向公孙汲,说,“连老夫人都知道的事情你打听不出来?”
“属下无能。”公孙汲早已准备好标准答案。
欧明宗觉得喉头好像被哽了一下,好半晌才将一口气硬生生地吞了回去,慢条斯理地吹着茶碗里的茶叶,说:“何必呢?若你没有诚意合作就早点说出来,人生不过短短几十年光景,还是不要拿来浪费的好。”
公孙汲的动作顿了一下,抬起手将装着画卷的匣子放到多宝格的顶层,然后回过头来看着欧明宗,说:“我说过,你只有解释清楚你的意图才能让我配合。”
欧明宗摇了摇头,不答反问:“我问你,你的‘少主’为什么努力了十年都没有成功?”
公孙汲微抿着薄唇沉默不语。
“他当家的那几年,包括我这三年来所做的,明里暗里地将欧家大部分财产都转移到别的地方,但欧家的处境有变化吗?”欧明宗又问。公孙汲的眸光变深,她弯唇而笑,说,“因为现在的欧家进有强敌,退无可据,宫里还有一个失了势的太后不能不顾及,就这样还想全族安然而退?你倒是退一个给我看看。”
“我便是九天玄女下凡专门来帮你,单凭我一人之力只怕也做不了什么,况且欧氏族里又有几个人是能帮得上的?”欧明宗斜睨了公孙汲一眼,“好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只需要一句话,便可以实现你家‘少主’的愿望。”
“你是说……”公孙汲说到一半就止住了,看向欧明宗的目光仍然充满了怀疑。
他信不信没关系,只要不要来阻碍她就好,欧明宗放下茶杯静静地走出书房,候在外面赵总管、玄霆、文锄、画犁、青莲、碧荷等人见她神色从容,脸上却带着一丝明媚异常的笑容,众人不由得将询问的目光投向了她身后的公孙汲。
欧明宗站在书房的门口仰头看了看天空,忽然说:“公孙汲。”
“属下在。”
“皇上封我为从三品庆安侯,此乃光耀门楣之事,还未曾禀报欧家列祖列宗,但我近日来都要随君伴驾,暂时抽不出身回庆安祖藉,便由你代替本侯爷将圣旨请回庆安祖祠供奉吧!”欧明宗面无表情地下令。
公孙汲拱手向欧明宗说:“少主,属下是您的侍卫,理应贴身守护您左右。”
欧明宗深吸了一口气,唇角慢慢地弯了起来,双眼紧紧地盯着公孙汲,说:“正因为你一向贴身护卫本侯爷的安全,所以这件事交给你来做我才放心,这也正是本侯爷给你的荣耀,我可未曾将你当成外人。”
沉稳忠厚的赵总管思索了一下,微微上前了一步,有些为难地说:“侯爷,请圣旨回庆安祖藉的事情事关重大,应该由欧氏宗亲出面才对,不久前老夫人也有吩咐,说是让三公子走这一趟……”
欧明宗笑容更深,说:“那正好,就让青侍卫同三哥一起吧,路途遥远,公孙汲也正好可以保护三哥的安全。”
玄霆虽然不明所以,也忍不住站出来说:“侯爷,侯府里侍卫虽然多,但师父武功最高,由师父守在您身边才是最为妥帖的,不如让属下替侯爷去一趟庆安吧。”
“我已下令,你们左阻右拦是不想听令吗?”欧明宗亲切地睨向玄霆。
玄霆心中猛地一跳,连忙单膝跪下,说:“属下不敢。”
欧明宗也不理他,径自往台阶下的轿子走去。青莲连忙拉着碧荷跟了上去。
此时,公孙汲单膝跪在她身后,说:“少主,请三思。”
在场其他人听来,这只是公孙汲的祈求,欧明宗却没有忽略他话中那一丝威胁的意味。欧明宗猛地回过头,看着面露难色的几个人,说:“公孙汲不在的时候,我的贴身侍卫暂由玄霆担任,还有,如果所有的侍卫加起来都抵不过一个公孙汲,那么,侯府的侍卫也该换一换了。赵总管,此事便交给你了。”
赵总管慌忙答道:“是。”
欧明宗掀了帘子坐进轿子中,玄霆望了一眼跪在原地的公孙汲,只得暂时先跟了上去。
欧明宗直接去找了穆锦锦姐弟俩。
她刚在公孙汲那里憋了一肚子的闷气,欧明宗想也不想便全部迁怒到穆锦锦的身上。就算不是这样,现在的她也没有能力拒绝欧太夫人提议。
青莲安排了闲云居后头一排三间的厢房给穆锦锦姐弟俩住,欧明宗从小厅西侧的穿堂走出去不远,左手边那一排房子便是,刚刚走到听门便听见里面传来穆士钦的声音:
“……阿姐,咱们好不容易有个容身之所,又不是在自己家,听由主人家安排是应当的,甭管是下人还是主子,你可都别再摆脸色给人家看了。我看侯爷和老夫人都是好人,等他们什么时候有空了,再求侯爷或者老夫人给咱们安排个差事赚点银子糊口,等过两年风头过去……”说到这里,穆士钦又左右张望了一遍,压低了声音说,“咱们也好回乡买田买地,孝敬咱爹娘啊!”
“顺道再给你娶房漂亮的媳妇,好不好?”穆锦锦没好气说道。
“那得比阿姐还要漂亮才行!”穆士钦嘿嘿笑了两声。
“那可难找了。”穆锦锦翻个白眼,说:“都说完了吗?还有什么利索点一次说完。”
“还有的留到下次再说!”穆士钦没被穆锦锦忽悠过去,只盯着前头的事不放心地追问,“那你都答应我了?不再发脾气?不再随便跟人动手?”
“是是是,都答应你。”穆锦锦无奈地应道,仍不甘心地伸出修长的手指头戳着穆士钦的脸,说,“人小鬼大,连你阿姐都敢教训!想当年爷叱咤风云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呢!”
“还有不许再说‘爷’了!”穆士钦又加了一句。
“好好好,都听你的。”穆锦锦听起来有几分不耐烦,但语气里却满是宠溺。
欧明宗从头一次见到这姐弟俩的时候就知道他们感情很好,但她也觉得疑惑,同样是从二十一世纪穿来这个世界的,她对欧家人的感情只比陌生人复杂一些而已,为什么穆锦锦却跟穆士钦那么亲密呢?
听着他们计划着简单的未来,听起来与欧明宗经受着的水深火热完全无关,一股憋了许久的怒火“噌噌噌”地往上蹿。她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然后才抬起手轻轻地敲了敲厢门的门。开门的是穆士钦,一见欧明宗便愣了一下。欧明宗弯起唇说:“我本来是要过去致远斋的,谁知走到这里却听见你们在屋子里说得热闹,便过来看看你们。这几日吃住在这里可还习惯?缺着什么不曾?”
“没有没有,这里一切都好。”欧明宗一番话说得穆士钦受宠若惊,越发觉得眼前这位庆安侯爷真是太平易近人了,连忙将欧明宗迎了进去,说,“侯爷这几天事务繁忙,我们不便打扰,还没来得及恭喜侯爷呢!”
欧明宗略点了点头,走进房里,看见坐在桌边的穆锦锦笑意更浓,说:“几日不见,穆姑娘别来无恙?”
“民女见过侯爷。”穆锦锦微微弯了弯腰,憋憋屈屈地行了一个礼。
欧明宗也不介意,径自走进房间里,看了看房间里的摆设布置,然后自动自发地坐在主位上,不经意地说:“我听说你们是灵州人?”
“正如侯爷所知。”穆士钦张口便说,“我们原本为是灵州人,因家乡水患而逃难到京城,没想到在京城失散了,多亏遇见了侯爷。”
“真是难为你们了。”欧明宗耐心地听完他们那一套说辞,同情地摇了摇头,又问,“你们双亲健在吧?”
穆士钦愣了一下,才知道刚刚在屋里跟穆锦锦说的话欧明宗全部都听见了,干咳了一声,说:“我们的父母原本是跟我们一起逃难出来的,可是在路上却不小心失散了,我猜,他们已经回乡了。”
欧明宗似笑非笑地点了点头,看着穆士钦说:“既然你们双亲健在,便不能如祖母吩咐找人家收养你们了,刚才听说你要谋份差事?你身手不错,如果不嫌弃职位低微的话,倒可以做我的侍卫。”
“是,谢侯爷成全。”穆士钦喜不自胜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