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莲和碧荷忙放下手里的东西向欧明宗行礼,碧荷屈下膝,微红了脸说:“是,昨天还只见几串花苞,今天突然就开了,奴婢看着喜欢,便偷了个闲去花园里剪了些来,原说插在花瓶里搁在案上,公子看书看累了也可以看看,不想奴婢手脚笨拙,现在还没弄好。”
“没事,你们可以慢慢弄。”欧明宗微笑。
花瓶颜色淡雅,白色的马蹄莲、粉色的牡丹、嫣红的芍药和黄色的月季,相间着衬在桃枝的四周,紫色藤萝斜斜歪在一边。鲜花兀自开得缤纷热闹,但插在花瓶里毕竟只能装饰一角,欧明宗忽然有点意动,想抛开欧家这一摊子事,去外面看看整个春天的模样。
但至多,她也只能在花园里走走罢了。
想到花园,她又想起那个把她害到如此境地的罪魁祸首。扇子一合,便说道:“插花弄好了就直接送到老夫人房里去,我出去一下。”
刚要抬脚往外走,公孙汲就带着玄霆迎面走了回来。欧明宗忽然有种小时候逃课被抓到的感觉,气势弱了一下,随后又强行挺直背脊等着公孙汲让路。
公孙汲没有让开,他抱拳行礼,说道:“少主,外面有一个叫穆士钦的少年来找他姐姐,门房上的人见是生人没有通报就把人赶走了。但那少年不肯走,一直在周围徘徊,门房上的人以为他心怀不轨跟他打了起来。。”
这种小事还要来跟她说?欧明宗看了公孙汲一眼,随意点了个头就绕过他们往外走。刚走出几步,她忽然回过头来,说道:“你刚刚说谁?找谁?”
“穆士钦,来找他姐姐。”
“穆……”欧明宗下意识地重复了一下这个姓氏。
穆锦锦前世是无父无母也无兄弟姐妹的孤儿,所以欧明宗下意识地以为不会有人来找她的,这个穆士钦会是个例外吗?欧明宗看了公孙汲一眼,说道:“你把穆锦锦带进来的时候有人看到?”
“没有任何人看到。”公孙汲笃定地说着,“不过,少主并没有限制她跟府里其他人接触,也许,她自己传了什么消息出去。”
欧明宗点点头,看了一眼外面的天空,说道:“你把他带过来见我。”
公孙汲向玄霆使了个眼色,玄霆便匆匆出去了。
欧明宗看看天空,觉得花园虽然去不了了,但在院子里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也不错,便走到紫藤花架下的石桌旁坐了下来。
没几分钟,玄霆便带来了一个少年。
穆士钦不过十四五岁的样子,长相清俊毓秀,身上穿着的粗布衣裳破了洞,脸上沾着导些泥灰,还有几处青紫。但他的眼睛非常干净,既没有愤怒也没有委屈,只很好奇地打量着这个院子。
看来,刚刚那一架是他打赢了吧?欧明宗想。
玄霆在穆士钦耳边说了句什么,穆士钦反应过来地看向欧明宗,用变声期的声音向欧明宗抱了抱拳:“欧公子。”
“不好意思,家人无礼了。”欧明宗说着指了指对面的石凳,说道,“有什么话坐下说吧。”
穆士钦看了一眼石凳,说道:“不必了,我只是来找我姐姐的,欧公子知道她在哪里吗?”
欧明宗想了想,明知故问:“你姐姐是谁?我们家里有几百口人,倒不知道你姐姐是哪一房哪一位?”
穆士钦皱了皱眉头,露出不高兴的样子,说道:“我姐姐不是哪一房的,她就不是你们这里的人。”
“哦?”欧明宗微微挑眉,说道,“既然不是府里的,为何来我这里找?”
“是我阿姐她……”穆士钦欲言又止地闭上嘴,说道,“我知道她就在这里。”
欧明宗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茶,有些无奈地说道:“那你阿姐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多大年纪,长什么样子你总知道吧?”
“我阿姐叫穆锦锦,是……灵州人。”穆士钦干笑一下,说道,“灵州水患,我和我姐姐两个人逃难来到京城来投奔亲戚,结果没有找到亲人,我和我姐姐也失散了。前日,我姐姐给我传了个口讯,说她在你们家,让我不要担心。可是外头好多人找她,我不担心也不行,所以就来看看。”
“原来是这样啊!”欧明宗点了点头,抬头看了玄霆一眼,说道,“玄霆你去问问看,咱们家有没有人收留过一位叫穆锦锦的姑娘。”
玄霆愣了一下,接着领命去了。
“家里人多,一个个问去也要点时间,小兄弟你还是坐下等吧。”欧明宗又指了指旁边的石凳,让青莲碧荷两个弄些茶水、点心出来。穆士钦见欧明宗为人随意和气,便也坐了下来。欧明宗喝着茶,不经心地问道,“灵州水患到底如何?最近好些从灵州逃难进京的,你们怎么就姐弟两个来了?家中父母……还好吗?”
“还好。”穆士钦答得很快,接着眼珠子转了转,说道,“他们去另一处投亲了。”
欧明宗没有拆穿他的谎言,只是点了点头。又问了一些旁的事情,不一会儿就见玄霆在外头探头探脑的,她暗暗地给了他一个眼色。
玄霆点点头,走过来说道:“少主,已经找到穆锦锦穆姑娘了。”
“那就带穆小兄弟走一趟吧。”
欧明宗站起来,打算顺道去看看穆锦锦的。但公孙汲却拦住了她,说道:“少主,宫里有消息。”
“不用麻烦欧公子了,就由这位大哥带我去就行了。”穆士钦露出一口白牙,信任地看向玄霆。
欧明宗只得停下,点了点头。
两个年龄相仿的少年相携离去,欧明宗看向公孙汲:“说吧。”
“……如今中书省由中书令易维啸把持,而门下省的门下侍中葛秀白却是易维啸的妹婿,两人同属一党,皇上拟诏、施令都需要这两人同意,这两人权力极大,而尚书省那边的尚书令褚明佳年纪老迈,皇上即位之初就有意让他挂个太保的虚职回乡养老,现在主要是由尚书令之下的左丞相费存正接管了他的事务,右丞相庞德也是唯费存正之命是从,其他的文臣武官也基本上都是这两家的人。”
公孙汲站在她身后细细地说道,这是欧明宗这几天要求他去查的。
“拟诏、施令都需要易维啸和葛秀白同意?”欧明宗微微皱了皱眉,说,“那他们对皇上赐我爵位的事怎么看?”
公孙汲的目光闪烁了一下,说道:“这原本是一件小事,并不影响朝政,但易中书和费丞相的态度截然相反,费丞相觉得此事是皇上仁德的表现,而易中书则觉得此时违反先帝的旨意,若皇上这样做便是不孝,双方争执不下,暂时还没有结果。”
虽然不影响朝政,只不过是宫里面的两位意见不同罢了。欧明宗并不意外,又说:“那么,兵权呢?”
公孙汲迟疑了一下,而后徐徐说道:“兵权还在皇上手里,可以随时调动各地的兵马,镇国大将军蒋元博是先皇留给皇上的保命符,目前正在北疆驻守。”
“兵权虽在,却是远水救不了近火,非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也动用不得。”欧明宗自言自语地说,“政权却被易、费两家外戚架空……”半晌,欧明宗笑着摇了摇头,仓微煜这个时候才想起欧家恐怕有些太晚了吧?
“情况没有少主所想的那么糟糕。”公孙汲摇了摇头,“易、费两家虽然把持了朝政,但两派之间时常有争执,彼此各不相让,倒也达到一种微妙的平衡,皇上的皇位暂时还是稳当的。只是,皇上后宫虚置,再过几年封了皇后,情形就很难说得清楚了。”
看来,仓家的皇帝对外戚的防备只是为欧家准备的……她心里笑了一声,目光冷然。
这时,一个匆匆的脚步声响起,伴着气喘吁吁的喊声:“公子,公子,大喜事!”四十多岁的赵总管失了平常的沉稳,拍着书房的门大声喊道。
公孙汲大步走过去开了门,问:“什么事?”
赵总管有些疑惑地看了看欧明宗身后的两人,隐约感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他很快地将这一点不对劲抛之脑后,兴奋地说:“恭喜公子,不不不,恭喜侯爷,刚才宫里的公公来报喜,说皇上封公子为三品侯爵,圣旨半个时辰后便到,请侯爷换上朝服准备接旨。”他手上还捧着一个托盘,上面呈着一身深蓝色绣麒麟的朝服,听见声音赶过来的文锄、画犁连忙接了托盘。
易维啸竟然同意了?欧明宗有些意外,说:“吩咐人通知老夫人了吗?”
“已经着人去请了。”赵总管答道,“还有三公子那里,四爷、六爷那里都已经派人过去了。”
欧明宗点了点头,说:“请公公在松鹤楼喝茶,你也带几个得力的人去准备准备,特别是要打点好宫里来的公公,准备好打赏的东西,我换上吉服之后再过去。”
赵总管答应着,匆匆地跑去松鹤楼那边打理,而欧明宗则捧过朝服转身往书房中附设的内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