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忠烈穆安国公之后欧明宗,年少有才,品德恭谨,感其先人护国之功勋,特赐从三品开国侯之爵,赐号庆安,钦此。”
“谢皇上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欧明宗穿着御赐的朝服,同按品大妆的欧太夫人跪在最前头,欧家上上下下有点体面的人也都换了最正式的服饰,齐刷刷地拜倒下去山呼万岁。
宣旨的内侍是仓微煜身边最得力的黄瑞,跟欧明宗有过一面之缘,当日在康宁宫里扶她一把的便是了。他长着一张方方正正的国字脸,看上去倒十分忠厚,等到欧家人都拜完之后他便合上了圣旨,上前半步微微弯腰说:“侯爷、夫人都请起吧。”
“谢公公。”欧明宗说着,扶着欧太夫人站了起来。几人好一番寒暄后,黄瑞又向欧明宗说,“奉皇上口谕,请您四月二十五日于西禁苑一聚。”
欧明宗皱了皱眉,有些为难地说:“皇上开口微臣自然不敢辞,但公公可知皇上去西禁苑有何事?也好让微臣有些准备啊!”
黄瑞眼里闪过一丝狐疑,但却只是微笑着说:“侯爷说笑了,去西禁苑除了狩猎还能做什么?前段时间原本是要在西禁苑举行春猎活动的,因为朝中事务繁忙而取消了,这个时节虽然已近盛夏,但皇上的兴致却十分高昂呢!”
“可我这副身体去狩猎岂不败了皇上的兴致?”欧明宗露出一付惭愧的神色。
“侯爷放心。”黄瑞摆了摆手,说,“皇上本也知道侯爷您身子骨弱不便劳动,但昔年的几位侍读都在,独缺了您一人岂不是遗憾?您这几年深居简出,几位大人也想找您叙叙旧呢!至于狩猎侯爷也不需要担心,皇上准您乘马车过去,到了地方也只需要坐在营帐里陪着皇上说说话而已,至于狩猎之事,坐观皇上与其他几位大人各显身手便是。”
“还劳皇上如此费心,微臣真是惭愧。”欧明宗向皇城的方向拱了拱手,又说,“如此我便放心了,多谢公公指点。有劳公公回宫向皇上禀报,四月二十五日西禁苑,微臣一定准时到。”
黄瑞点头,两个人又说了一会儿闲话,黄瑞便站起来告辞,欧明宗亲自送到门外,赵总管跟在一旁打点黄瑞身边小内侍们,青莲则跟在欧明宗身手,手中恭敬地捧着一个狭长的盒子。一行人走到黄瑞的马车旁边,欧明宗从青莲手里接过盒子递过去说:“公公,我初蒙皇上厚爱,算来也是第一次和公公正式往来,也不知道公公喜欢什么,只是库房中有一柄羊脂白玉如意成色尚能入眼,送给公公略表心情,以后仰仗公公的地方还多,希望公公不要嫌弃。”
“侯爷何必这么客气?”黄瑞虽然这样说,手上却接过了那柄羊脂白玉递给身边的小内侍,说,“咱家也不过是皇上身边的奴才而已,侯爷才是能做大事的人,以后说不定是咱家仰仗侯爷呢!”说完便朝欧明宗拱手告辞。
黄瑞既然敢这么说,难道是仓微煜在他面前露了什么口风不成?欧明宗站在原地目送黄瑞的马车,直到马车转过弯去看不见了,她才回过神来,唇角微微地弯起。
如果说封爵只是第一步,那么西禁苑伴驾便是第二步了。
这时,碧荷撑着一把伞过来遮在欧明宗头顶,说:“公子……不,侯爷,日头大了,咱们回去吧?”
欧明宗点点头,又忽然抬头看了看油纸伞上的梅花纹路,不经意地说道:“青莲、碧荷,你们两个的身手似乎又精进了。”
青莲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侯爷笑话了,自从奴婢们进府之后公孙大哥就一直教奴婢们功夫,到现在都已经学了十来年了,也不过还是这个样子,防身罢了!”
“跟公孙大哥比起来自然不怎么样,但是,还是能抵得过一般侍卫的。”碧荷不服气地说。
难怪青莲、碧荷姐妹俩对公孙汲是言听计从,原来还有这成关系在,如果她和公孙汲起冲突她们又会帮谁呢?欧明宗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说:“姑娘家能学成你们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下午,欧明宗在欧太夫人的授意下带着欧家人一起祭了祖,然后将封爵的圣旨郑而重之地供奉起来。欧氏在京城的几房亲戚和一些常来往的人家听到消息后都派了人来,欧明宗身为主角,少不得又要应酬一番,所幸她还有身体孱弱这个借口,只略坐了一坐便交由欧明实、赵总管等人代为接待了。
青莲、碧荷到底是姑娘家,不方便在这种场合抛头露面,跟在欧明宗身边的人是文锄、画犁两个小厮。她没让他们点灯,趁着满天的星辉和淡淡的月光信步而走,四周精雕玉砌的楼宇在星光的映衬下倒是越发辉煌了。
有多久不曾见到这么灿烂的星空了?
她忽然叹了一口气,今天是四月十八,算算她来到这个世界也有大半个月了,这一场攸关生死的硬仗终究是逃不过去了。
闲云居不像往常那样灯火通明,只在门口、檐下、廊上挂着几盏引路的灯笼,显得昏暗而幽深,里面该在的、不该在的人也都被遣了个干干净净。欧明宗忽然弯起唇冷冷一笑,到底是谁给一个侍卫这样大的权利?
走进了闲云居,毫不意外地看见公孙汲站在院子中央,手上握着从不离身的宝剑。
“穆家姐弟的事被太夫人知道了,太夫人召他们过去见了面。”公孙汲说着,语气与平时回禀并无二致。
“太夫人怎么说?”欧明宗问道。
欧太夫人并不是寻常女性,欧明宗一点也不敢轻视。
公孙汲说道:“太夫人很喜欢他们,吩咐人把多寿苑旁边的屋子收拾出来让他们住下了。”
“这倒稀奇。”欧明宗不觉笑了起来,穆锦锦居然也有讨人喜欢的时候。
公孙汲握着剑的手不由得紧了紧。
“怎么了?”欧明宗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可是一直乖乖地在做‘欧明宗’,你这么大架势是想干什么?”
“你最近一直在做违背少主遗愿的事。”公孙汲握住了剑,说道,“结识新帝,接受封爵,还有那个穆家姐弟。你到底想做什么?”
气氛陡然一变,原先明主忠仆的假象被撕开,四周变得异常的安静。
良久,欧明宗忽然笑了起来,打破了这慢样的沉默。她说道:“你知道为什么欧明宗临死之前把他的遗愿托付给我而不是给你吗?我有一张跟他长得一模一样的脸,但他完全可以把我当作你的傀儡,让你在背后去完成他的遗愿,反正我只是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孤魂野鬼。但是,他为什么没有这样做?”
公孙汲看着她,没有说话。
欧明宗本来也不打算等他的回答,她露出一抹和真正欧明宗一模一样的冷笑,睥睨着公孙汲,说道:“因为你蠢。连太夫人都看出来我想做什么,你却没有看出来,你还有资格质问我?”
“是,我看不懂。”公孙汲没有因为她说他蠢而生气,定定地看着她,说道,“但你别忘了你曾在少主面前立誓,若有违背少主遗愿的行为,我可以立即取你性命。我要一个解释,否则,我就当你违背誓言。”
“好。”欧明宗沉着脸点了点头,说道,“那你告诉我,你家少主的遗愿是什么?”
“为欧家铺一条全身而退的退路,让欧家脱离大夏皇家的掌控。”公孙汲重复着真正欧明宗去世前所说的话。
欧明宗看着他,说道:“那么,何为全身而退?何为脱离?三年来,欧家难道不一直销声匿迹,正逐渐被人所遗忘吗?但为何欧家依然被困在京城动弹不得?新帝一上位,连欧明玥一块牌位也不放过,你有办法改变吗?”
公孙汲沉默着,等着她的回答。
“我不知道你有多大的耐心等下去,等欧家再一次淡出旁人的视线,我却没有这个耐心陪你,我要尽快结束这件事,做回我自己。”欧阳宗昂起脖子看着他,说道,“欧家的问题出在哪里?无非就是‘共主天下’这四个字上,唯有给仓家人一个理由抹消这四个字,他们才会真正的放心,而我,要做的就是这件事。”
公孙汲不信地看着欧明宗,说:“我凭什么要相信你能做到?你这样极有可能将欧家推向更加万劫不复的地步。”
“你没有选择,只能相信我,否则,现在就动手杀了我!”欧明宗邪笑一下,说道,“反正我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
公孙汲眼里闪过一丝恼怒。
欧明宗毫不退让地迎视着他的目光,肆无忌惮地说:“你不就想利用我来帮你的少主完成心愿吗?但这不是我的心愿,做得到就做,做不到大不了死路一条!你要是真想成事,就把你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像对你真正的‘少主’一样毫无保留,否则,我可不敢保证什么。”
公孙汲的神色犹疑不定,好半晌他才终于松了松握剑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