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芝帮了很大忙哦？”施沅毫不掩饰醋意，“成天和她泡在一起！我前脚听你们所‘吴彦祖’爆料看见你和杨芝出双入对！后脚你爸爸就跟我说你出差去了，这口径——你给解释解释！”
池钧听了一阵尴尬，施沅察言观色，酸酸问：“其实你爸妈还是希望你和杨芝在一起的，是吧？”
池钧不说话，只叹了口气，施沅猜测这两天他父母为了鉴定所的批文给了他不少压力，顿时心里除了酸，更添几分苦涩，她揽住池钧胳膊，把脸靠在他肩头，另一只手悄悄抹下那枚珍珠发卡收进裤兜——此时此刻，它隆重得有些不合时宜了。
池钧打起精神笑着说：“别想不开心的事，我们是来赏花的，我记得我小时候，这里的海棠还要多，什么垂丝啦，西府啦，绣球啦，后来陆续移了一些到其他公园去，还好这棵绣球一直在，每年都开得这么大团，真是年年岁岁花相似，对了，以前赏花是我们家的头等大事，跟过年一样认真，头一天晚上，妈妈们都要准备很多茶点，像是卤鸭胗，豆干，果脯，青团这些，然后，爸爸、吴伯伯和杨叔叔去湖边钓鱼，我就跟杨芝、蕾蕾捉迷藏，她们两个很奸，老是躲进女厕所。”
他说到这里笑了两声，又安静了一会儿，才接着说：“我上初二那年，爸爸因为一些工作上的意见，和杨叔叔闹翻，但是杨芝一直很努力的让我们两家重修旧好，后来爸辞去了检察官的职务搞鉴定所，杨叔叔觉得，爸爸终于想通了，他们的关系有了缓和的迹象，再加上我和杨芝大致上也确定了关系，我们两家又开始互相串门，只是，再也没有一起赏过花。因为大家心知肚明，有些事不可能当没发生过，赏花踏青这么风雅的事，不适合心生罅隙的人。所以，你约我去看樱花的时候，我知道，我终于又遇到了可以一起赏花的伴。”
天暗了下来，海棠也进入了谢期，每片离开枝头的花瓣托着天光，一点一点降下帷幕，施沅望着池钧隐在昏暗中、模模糊糊的脸庞，还有他干燥无汗的手心，散发着让她觉得干净的、安心的消毒水味道。
“海棠谢了还有牡丹呢，牡丹之后有木香、紫藤，再接着，是鸢尾，荷花，丹桂，菊花，枫叶……这些都谢了，也就该飘雪了，飘雪的时候有腊梅，我知道有个地方腊梅很大片到时候我们可以‘红泥小火垆’，这样你一年到头都有花可赏，有酒肉吃。”
池钧笑着点头。
“天全黑了，我们走吧？”
他答应一声站起来，拍拍裤子，紧紧牵住她的手，慢慢地走，通往门口的台阶两旁，一路列着很多石马像。马是跪着的，并且都没有嘴。不是被砍掉了，而是雕出来时就没有嘴。
施沅一阵好奇：“它们为什么都没有嘴？”
“因为它们要守住秘密。”他温柔回答。
“什么样的秘密？”
“一些不说，反而比说出来要好的事情。”他说。
江淇奥在温耀宣最忙的时候打来电话，问她要不要一起去四川，他投资的戏在那里取景。
“你迟早都是要走回这条路的，不如现在就去跟着学习学习。”他说。
温耀宣不喜欢他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口气，淡淡的表示要考虑一下。
“考虑什么，今天给我答复，不然不订你的机票。”
“那就不去。”她赌气说。
江淇奥有些意外，但也只是笑了笑，收线。
哪知他才去四川两天，那里就发生了特大地震。
广播里播着消息时，温耀宣正在剪布，一手剪刀，一手画粉，剪刀突然歪了方向，朝着拿画粉的左手剪下去，她手指一阵痛，右手却还像不知道似的持续用劲。温耀宣反应过来，急忙撤手，咔吧一声，画粉被剪成了几片碎块。
她惊魂未定，哆嗦着拿起手机拨打江淇奥的号码，关机。
温耀宣吓坏了，到处打听他的消息，连那个看她不顺眼的蓉姐也找了，他们众口一词说他确实去了四川，在取景地逗留了一个下午，可是回到下榻的酒店后就失去了踪迹，房间没有住过的痕迹，也一直没有退。
她眼前一黑，耳中嗡嗡作响，扶着烫台慢慢坐在椅子上。
她应该一同去的，和他比起来，订单算什么！如果他不在了，自己为之努力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施沅的报社忙成一团，这个时候全国大大小小所有媒体都不得清闲，她加班到近十二点才离开，池钧竟然没有来接送她，这在往日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他只是一路上都在和她通电话，施沅经过那条路灯坏了的暗巷时，不由得想，如果这时跳出个歹徒，池钧这个电话又能顶什么用。
施沅希望是自己多心，她不止一次地感觉到，池钧已经不像以前那么在意她，尽管他声音还是一如往常的温柔，但他出现的次数少了，沉默的时间多了，施沅鼓足勇气问他，是不是自己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他笑着骂她想东想西，有那个时间还不如好好做汉服。“你不知道，当你沉迷于一件事情的时候，神采飞扬，自信满满，不知道疲倦，那样子特别迷人。”
真是这样吗？
温耀宣这么说，池钧也这么说，施沅便开始怀疑，若能回到汉服的世界中去，所有的问题就会消失，生活依然美好灿烂？
她开了门，屋子里安静且黑暗，“耀宣？”施沅喊了两声，猛地记起江淇奥去了四川的事，耀宣该不会跑去找他了吧！施沅一阵后怕，打电话给温耀宣，只听房间里响起熟悉的铃声，施沅打开灯，温耀宣呆若木鸡地坐在那里，手机捏在手里。
施沅在她面前半跪下来，观察一番，小心翼翼问：“怎么了，耀宣？”
半晌，温耀宣虚弱地说：“他失踪了。”
施沅心惊肉跳，她从没见过温耀宣这副气若游丝的模样，当即紧声说：“只是失踪而已，这时候失踪反而是好事。”
“我应该跟他一起去的，我真的应该一起去的，能死在一起也好，总比在这里等着强……”她声音像梦呓一般，施沅急忙打断她：“别胡思乱想，说不定只是困在哪儿，明天就联系上了。”
温耀宣慢慢看她一眼，嘴角动了动，忽然捂住脸，哭了出来，施沅赶紧拉了张凳子挨着她坐下，把她搂进怀里哄着：“没事的，没事。”
温耀宣在施沅怀里大哭：“我只要他还活着就行了，其他都不重要，沅沅，原来我这么爱他，我真的有和他一起死的念头，我这么努力，为的不过是他一句认可，他不在了，什么事都没意义了，你明白吗？”
施沅点着头，她想如果出事的是池钧，她必不会比温耀宣镇定，说不定还要万念俱灭。温耀宣忍了一天，现在发泄出来，慢慢平静许多，有人说过，这世上除了生死，其他一切都是闲事。她现在体会到了这句话的意思，自己的矜持伪装是多么可笑，如果江淇奥能重新站在她面前，她连一分钟都不想再等了，她要坦坦荡荡地告诉他，她深爱他，算不清是从哪一件小事、哪一段时间开始，因为这份爱，她即使处于卑微的位置也没关系，他想她做什么，她就去做，他要她成为什么样的人，她立刻改头换面。
第四天，温耀宣在迷迷糊糊的梦中，听见了自己手机的来电铃声。
她一直没有休息好，好容易睡着，竟是意外的沉，困意像蛛网捆缚着她，使她挣脱不得。过了几个小时，温耀宣浑身疲倦地醒来，想起梦中的电话声，拿起手机来看，这一看几乎大叫出声，电话是江淇奥打来！
她马上回拨过去，很快接通，应声的却是个女子：“喂？”
“喂……”温耀宣有些怯意，为什么不是他本人？难道这部手机是作为他的遗物被发现……她手抖得险些抓不住。
“温耀宣吗？我是杨芝。”女子微笑着说，“打扰你了，我和淇奥现在在医院，你方便过来吗？他需要人看着，可我有事必须离开一下。”
温耀宣马上赶到她说的地点，这正是江淇奥曾经带她来看病的那一家私人医院，走廊中飘荡着淡淡的花香，杨芝把她领到病房门口，温耀宣在进去之前犹豫了一下，问：“严重吗？”
杨芝笑道：“不严重，轻微脑震荡，只是他没有立刻就医，反而长途跋涉才恶化了，医生说多休息就会好的。”
温耀宣松了口气，杨芝又表示了一下歉意这才放心离去。
她坐在床边看着他，觉得像做梦一样，每次他都是鲜衣怒马的出现，难得露出如此憔悴的一面，温耀宣觉得新鲜又真实，她俯身凑近了想看看他头上的伤口在哪里，大约是呼出的热气被他察觉到了，江淇奥睁开眼眨了眨，慢慢转过头来，一脸疑惑的看着她。
“怎么是你？杨芝呢。”
“有事先走了。”她说，“想喝水吗？”
“不用，你回去吧。”他闭上眼，过了一会儿睁开，温耀宣依然在床头站着，于是他又问，“她说没说去哪儿？”
温耀宣摇摇头，在饮水机上兑了一杯温水过来要喂他，他有些烦躁地别开头：“我说了，不渴！”
她放下水杯，把果篮里的几样水果洗干净，江淇奥看着她锲而不舍地忙碌，没好气说：“不吃！别忙活了！”
温耀宣摸着他的头低声问：“怎么会脑震荡的？”
“别听医生鬼扯。”
僵持了一会儿，他说：“下楼梯时踩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