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耀宣收回手,趴在床头:“我说什么也应该跟你一起去的。”
“傻话,还好你没去。”
江淇奥一直闭着眼睛,温耀宣趁他不备,低头亲在他的唇上。
他没有反应,她便一直亲着不放,还试图分开唇瓣进入口腔,江淇奥开口:“我说你有没有人性呀,我还是病人,现在没这种心思,快别闹了。”
闹?原来他以为这是在闹。温耀宣有些生气:“江淇奥,我亲你是因为喜欢你,我爱你!一听说你生死未卜的时候,我吓得命都去了半条,以前我不肯太直白,现在我管不了了,我一定要告诉你,你听着,我爱你!”
他纹丝未动,温耀宣都怀疑他睡着了,正想推一推来试探,就听他说:“所以呢?”
温耀宣愣住,看他睁开眼,望过来。他那张瘦削的脸上,下巴还泛着青青的胡茬,却有一双与之不相称的神气又多情的眼睛,仿佛所有的心思和情欲都被收在了里面,他平静地、用商量的口吻问:“我听见了,我能睡觉了吗?”意思却是不容拒绝的。
她不知所措地答应了声。这就是她生平第一次告白,什么也没得到,首肯……拒绝,她把自己整个身心都交付了出去,却一无所获,像是枯叶在火中瞬间烧得一干二净,而不是石子投入湖水,起码还有个慢慢散去的涟漪。
温耀宣坐在走廊长椅上,静静发着呆,饶是如此,她发现自己仍不后悔冒然对他说出了那番话,她很清楚,今生今世她不会再为第二个男人倾倒至此。
一件外套披在了肩上,温耀宣低头看去,是她脱在病房里的。
她讶异道:“你怎么起来了。”忙起身去扶。
“得了。”江淇奥摆摆手挥开,“干嘛坐在风口,想感冒了进来陪我?”
温耀宣一笑置之,江淇奥又说:“这家医院什么都好,就是不许自带食物比较麻烦。”
她立即会意,雀跃地问:“你想吃什么?”
咖喱鱼丸、柴火馄饨、万记汤包、碳烤焦香饼、炼乳芋头冰……温耀宣一样一样从城市各个街巷角落为他搜刮来这些东西,并把它们一一记在心上,她为自己在告白后依然能留在他身边做牛做马感到振奋,这是不是说明,他其实用另一种方式接受了她?
她快乐地回到医院,从值班医生门前蹑手蹑脚地经过,一直蹑手蹑脚到江淇奥的病房外,他的声音从里面传来,那是一种压抑着愤怒以至于有些扭曲的声调:“借口!这些都是借口,他可以给你的,我也可以!而且我会比他更适合做你的丈夫!”
温耀宣轻轻把门推开,江淇奥的声音更清楚了,每个字都直直的往她心里钻去,“不要嫁给他,杨芝,你明明知道我对你的心意,求你!”
温耀宣从没听过他用这种哀求的语调跟任何人说话——任何人。
好像有许多把看不见的飞刀朝她射来,又好像,她的身上忽然多了许多看不见的洞在流着看不见的血。
那种感觉刻骨铭心。
她用力关上门,走到他面前,把手中七八样东西往茶几上放,放着放着,忽然一笑:“哎,我向你告白,你没当回事,你向她告白……我们也真是同病相怜,你说是不是?”
江淇奥手中的电话显然断了,他喂了两声后,目光阴沉地抬起头,盯着温耀宣。
“她有那么好吗?”她歪着头问,“我知道她是不错,可是,真的好成这个样子,让你脑震荡了都要跑回来阻止她嫁人?”
“出去。”他说。对着温耀宣,他忽然就收起了愤怒和哀求等异常情绪,变得冷漠且高高在上。
可是温耀宣非要把他从高处拉下来:“把我支出去就是为了给她打电话,说一通感人肺腑的告白?结果怎么样,她回心转意了吗?说说看,让我也替你高兴高兴。”
江淇奥猛地把小茶几掀起,掀到一半力竭,可上面的点心全部滑落在地,一点不得幸免,汤汤水水四处流淌。他倒回枕头,薄薄的病号服下面,胸膛剧烈起伏。
温耀宣看着自己跑遍了半个城市买来的小吃,沉默了十几秒,转身离去。
江淇奥以为她走了,可没多久,她带着清洁工具回来,一丝不苟地收拾了地面残羹,然后把被子从他身下拽出来,为他盖上。
她依然尽职尽责地照顾他。爱情——真是一剂奇异的药,几乎让一个人本性迁移,每每受了委屈,她只要把目光投向他那张脸,联想起他的一切,哪怕是缺点,怒气也会烟消云散,她不怕他发火,只怕他说:“只要你离开,才是我最大的快乐。”
还好,江淇奥没有那么做。
第二天她带来了花,一捧小小的妃红色绣球,两根柳枝,五朵鸢尾,巧妙地插在瓶里,喷了水后看着很精神,倒是比来探病的人带的花束要灵气许多。
江淇奥的访客超乎想象地多,尽管医生三令五申他要静养,一天中仍有大半时间病房里是不缺人的,江淇奥一皱眉,温耀宣就来做这个坏人,打断对方,客气地请他离开。
温耀宣没想到,自己的父亲也会在这一列中。
不止温父,温母和温耀珍都来了。一家四口得以重聚,竟然是在外人的病房里。江淇奥放下手中的书,笑着招呼他们:“随便坐。”他冲呆若木鸡的温耀宣说,“还愣着干什么,给你爸爸泡茶,用那个抽屉里的银针,再把香瓜切一切,对了,我记得耀珍爱喝奶茶是吗?君楠里的师傅做得很不错,可惜他们不送外卖,耀宣?要不麻烦你跑一趟,给自己也买一杯。”
他把整个皮夹都递给她,温耀宣接过,放进口袋,要去泡茶,温母忙说:“我来我来,耀宣你去吧。”
温耀宣看了江淇奥一眼,他正和温耀珍聊得起劲。
她打车去君楠大饭店买奶茶,一来一去花了半个小时,回来时温家人还没走,温耀珍正在表演新学的爵士舞,江淇奥看得饶有兴致。
“你要休息了。”温耀宣把奶茶放在茶几上,对他说。
“不用,昨天睡太多,我现在精神得很。”他不听她的,又对温耀珍说,“医院简直无聊死了,虽说再有两天就能出院,但这两天不知怎么的特别难熬。”
温耀珍笑着说:“有姐姐陪你还不够嘛?”
两天后江淇奥出院,温耀宣提前一天把他要穿的衣服准备好,黑色骷髅提花开衫和墨绿薄绒质地长裤,他三两下换好,甩了甩车钥匙说:“走,吃顿大餐庆祝下。”
他们直接去一户人家里吃私房菜,阿姨姓卢,一手拿勺子,一手拍着江淇奥的背说:“好久没来了!”温耀宣打量着小小的饭厅,一张方桌,四张椅子,完全是家的布置,她拿起窗台上小小的摆设把玩,唇边露出笑意。
开胃菜刚端上两盘,梅渍核桃,马蹄罗汉豆,门铃响起来,接着是温耀珍的声音:“这里真不好找啊,要不是看到楼下停着你的车——”温耀宣讶异地回头,和她不同,温耀珍对她出现在这里毫不意外,还主动解释:“淇奥哥说要好好谢你,我沾光蹭饭罢了。”
江淇奥看温耀宣满脸不悦,笑着拍了拍她的后脑勺:“得了,别这么小家子气。”
吃完饭,他带着姐妹俩去商城,对温耀宣说:“挑个礼物吧,总不能让你白忙。”
温耀宣盯着他看,温耀珍正拿着一只鞋往脚上套,闻言羡慕地嚷嚷:“真好!不过淇奥哥,你这样说我姐会不好意思收的,我能帮忙拿主意吗?”
“叫你来就是干这个的呀,你也有份。”
温耀珍双眼放光:“真的?那我才不跟你客气!这鞋怎么样,好看吗?”
江淇奥把信用卡给她:“买!”她接过卡,像个欢快的小麻雀,在商场里穿来穿去,一下子就不见了踪影。
江淇奥看向无动于衷的温耀宣:“没有喜欢的?去别处看看。”
他把手放在她的肩头,推着她往前走,起先还问问她:“喜不喜欢?”后来就直接买下,珍珠项链,皮包,鞋,温耀宣本想拒绝,可心底又有个隐隐的念头,想看他能为自己把钱花到什么地步,江淇奥按她坐在一张高脚椅上,温耀宣回过神,发现这是手表柜台,平时她进商场根本不会逗留的区域。
他拉过她的手,把表带绕上去,深红色大理石纹皮质,黄金表盘,代表时间的蓝色钻石,在底面上有碎钻拼成的一朵很小的银色玫瑰花。
她愣愣地到处找价格,没找到,便问服务人员多少钱,对方笑吟吟地报出一个数字,21万?!温耀宣镇定了一下,看向江淇奥,他又叫拿了另一款方形的过来试戴,问她:“喜欢哪一块?”
她不说话,他又柔声问:“还是都喜欢?”
她低着头,嘴唇张开又无声合上,江淇奥说:“那我帮你拿主意了。”
“要这个。”温耀宣抢在他前面开口,指了指第一块,声音有些抖。江淇奥笑了,摸摸她的后颈:“好!”就像给女儿买糖吃的父亲。
温耀珍血拼一圈回来,看到姐姐腕上戴的手表,眼睛瞪圆了,嘴都合不拢:“我这里加起来还比不上一个零头呢!”
江淇奥笑:“那你再去挑挑?”
“不了不了。”温耀珍忙笑嘻嘻拒绝,“我可不傻,贪得无厌的渔夫没有好下场,惹恼了金鱼,连这些也收回去怎么办。”她把卡还给江淇奥,羡慕地看着温耀宣,那目光中有些意味深长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