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被告
阿摆贾童2016-07-14 15:563,173

  池母说:“如果你一定要听到他本人的意见才肯甘心,他回来后我会安排时间给你们见面的。”

  施沅起身告辞,池母把她拿来的礼盒拎在手里说:“把这个带回去,给你爸爸妈妈。”

  施沅回头看一眼,淡淡笑着摇头:“太重了,我拎不动。”

  她走在雨夹雪中,冰粒撞在羽绒衣上,沙沙作响,在褶皱中积起小小一片银白,施沅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回了住处,祁灵从房间里探头出来,问她说:“施沅,你今天上Q了吗?”

  “上了,怎么?”

  “有没有人找你买『倾城』?”祁灵难掩兴奋地问。

  施沅露出讶异之色,想了想,摇摇头。

  “不会吧?”祁灵难以置信,催促说,“你再好好想想,有没有很多人请你通过验证?”

  施沅还是摇头,她打开电脑,祁灵站在椅子后面专心地看,Q上只有两条信息,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情。祁灵自我安慰说:“不要紧,可能她们不知道价位,不敢下手,在等你的官方发布。”

  可这显然是站不住脚的,以前几期,哪次不是还没定下价格就已经被VIP们打电话来索要了?

  祁灵又打开她贴照片的网站,把滚动条往下拉,回复的人特别多,但没有一条是夸奖的,可以用恶评如潮来形容。

  施沅刚才被风雪冰冻到麻木的脸现在有了知觉,火辣辣的,宛如有人将耳光甩在她脸上,祁灵勉强看完了两页回复,终于彻底失望,耷拉着肩膀回房去了。

  施沅坐在椅子上,直对着屏幕,视线时而清楚、时而模糊,她对自己说,没关系,反正批评的声音再怎么强大,也不会比池钧离开她的伤害来得更凶猛,她胸口憋着一股气,倒要看看现实能把她打击成什么样。

  施沅颤抖着手握住滑鼠,按着滚轮搓动,睁大眼睛把每一条留言看清楚,“从未见过如此糟糕的形制。”、“哪有形制可言。”、“胡闹啊简直!”、“汉朝哪有这样鲜艳的颜色,有这个提炼技术了吗?”、“腰带宽得像和服,一点也不像汉服!”、“失望透了,拔草。”、“以前还挺看好这家的,觉得有前途,瞎了狗眼啊。”、“离开温耀宣你就不行了吗施沅?就算不是专业出身也不至于一塌糊涂成这样,实在不行抄抄她的也好啊!”、“看来耀宣自立门户是正确的选择,这样才能绽放自己的光芒。”

  她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以为隔着屏幕就不会受伤,以为有池钧带给她的痛苦在前她就不会在意这些小痛苦,她错了,错得离谱,她以为现实的花拳绣腿不能把她怎样,结果立即被狠狠打倒在地。

  施沅用最后的理智去关上门,反锁,走到床边把脸埋进枕头,眼泪霎时涌出来。

  有那么一瞬间,施沅觉得,这也许是她一生中所能遇到的最难过的时刻,然而当眼泪渐止,她看着枕头上那小小的一滩水印,竟不由自主想,原来我最难过的样子,也不过如此罢了,也不过几个硬币大小的一滩泪水。她放下枕头,抽几张纸巾擦干净脸,再度把电脑打开,继续看留言,把二十一页一条不漏地看完。

  她没有再哭,看完留言,她关了屏幕,关了灯,在黑暗中静静的想下一步该如何做,按照正常程序是在博客发布,施沅习惯为每张照片配上相应的介绍,为整个系列写一篇文章,毕竟她会设计这样一个系列,是被某种事物所感动了的缘故,这次也不能够例外,虽然没有人喜欢,越是在倒彩中,越要挺起了胸膛往前走。

  施沅打开WORD,打开音乐,不去想那些留言,只想着自己那十八件曲裾,深红色的,印了金色凤纹和祥云纹,就叫‘金乌’吧,金乌即日,光耀天地,非华贵雍容而不能称。墨绿色的,印了银色雀鸟纹的,就叫‘青鸟’吧,青鸟是山海经中的神禽,灵秀诡怪。还有白色底藏青飞鸟的,叫‘玄鹄’,粉色底紫色龙纹的,叫‘弄玉’,因为《东周列国志》中,有秦穆公之女弄玉吹箫求夫的故事,弄玉年十五,善箫笙,箫声引来俊美的太华山之主萧史与之合奏,二人乘龙凤顿去,共达仙境。南北朝的诗人颂曰:“弄玉秦家女,萧史仙处童。相期红粉色,飞向紫烟中。”粉色底上的紫龙,再合适不过了。

  施沅手指飞快在键盘上移动,毕竟这些话,在她画设计图的时候就充盈胸中了,每当她慢下来,就会想起那些批评的、失望的话语,像针刺一样,让她不敢停歇,不敢分神,如果连她自己都不够爱自己的设计,又怎能奢望别人给她半点肯定?

  关于『倾城』系列的文章,施沅是这样写的:

  为了等这一场雪,我的曲裾们蛰伏在柜中。终于有一天,推开窗时,天光澄澈,积雪如深。几千年了,沧海桑田,物是人非,所不变的,就是这年年如期而至的雪。几千年前,它也是这般下着,那些覆盖过深宫窄巷的银白,如今装点了百货商店的圣诞节。

  江南的雪没什么大名气,江南有名的是满城飞花。夜里看易中天的书,说各个朝代的风骨,各个城市的风骨。江南特别是金陵,就是那些短命的或者淫靡的王朝的代名词,是艺术的、阴性的城市,女人远比男人的传说多,说得我深表赞同。小时候从书里读江南,只会想到春光和美人,哪曾理会江南的冬天?好像江南就不应该有冬天似的。

  江南好春光,江南出美女,没哪个说江南好雪天,江南出好汉,其实江南也是出过好汉的,比如史可法,不过寥寥数个,大家都懒得宣扬,提到男人,第一反应只说说金圣叹、唐伯虎这种才子便罢,若论真正的英雄,无可争辩绝对在北方,北方男人的形象就像北方的政权一样坚如磐石稳若泰山。男人这么出名,北方的女人就被忽视了,几千年了,谈得上街知巷闻的只得李延年那一句,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

  要我说,只这一句,便足够抵一千句写江南女人的好诗。

  我第一次读到这句时,多么的震撼啊,几十个字里有儿女情长,有权术命运家国,有天下间的至柔和至刚,生生唱得汉武帝也震撼了,以致传世,让所有人都知道北方的女子不是温婉的,顾盼生辉的,不是春水是冰雪,在高山之巅,不为红尘消融流淌。

  不管任何时候,在我手中,所有汉服诞生的缘由,都是因为我有感于一个女子,她有名字,有故事,存在过,也许名动天下,也许不为人知。

  “倾城”的由来,便是如此。

  施沅把这一切正式发上博客,她想长舒一口气,可是那口气叹不出来;她没吃晚饭,草草洗了澡拥被缩在床上,试图尽快入睡,然而意识朦胧时,想起那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骤然心痛不可开交,泪水再一次滚落下来。

  一连几天过去,骂的人也没功夫再骂,“倾城”便开始走入无人问津的惨淡期,十天、二十天,只要回去,低气压无处不在,把施沅和祁灵两个年轻女孩子包围着,挤压着,以前两个人都在住处开伙,自“倾城”被狂喷那晚之后,两个人就很自觉地在外面吃过了才回来,打个招呼,各自回屋,谁也不提这次败绩。

  祁灵一熬到放寒假,便拖着行李飞也似的回家乡去了,三室一厅又剩下施沅一个人,她想干脆自己也回家住算了,可想想回去对着父母难道会比一个人好过?又作罢。

  再过两天就是除夕,报社开始人浮于事,施沅正要提前下班,却接到个电话,她“喂”了一声,对方说:“你好,施小姐?”确定是她后继续说:“我们是菁英司法鉴定所……”施沅乍然一喜,可对方接下来的话让她愣住了。

  “您是否曾经采访过总汇医院的心血管内科主任张跃岩,并为他写过一篇文章,刊登在X月XX日的中明日报《城市名人》专栏中?”

  施沅说是。

  “我们接到受害人陆良今先生的委托,事关张跃岩医疗事故鉴定一案,将在本月28号下午一点在我所召开听证会,因为陆先生的个人要求,我们希望您能准时出席。”

  施沅放下电话,愣了一会后去请示主任,主任不置可否,让她自己看着办。

  施沅记得张跃岩,那是她采访过的最年轻的名人,十大杰出青年获得者,五月刚被评为先进劳模,总汇医院副院长、市心血管医院副院长,符合大多数人心目中医生的理想形象:留过洋,有责任心,有亲和力,心思缜密有条理,他跟施沅说的自我介绍,施沅基本上可以一字不改的照搬到文章中去。

  他被人……告了?医疗事故?

  连她也被告了?她不过就是按领导要求写了篇文章,这也犯法?

继续阅读:第51章 倒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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