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沅觉得温耀宣和她一样,都是表里如一的女孩,带着自己的棱角爱这个世界。
周末池钧和她一起回家,不费吹灰之力虏获了施炎兴、查雨宁甚至刁猫迪奥的好感,迪奥第一次见到池钧就在他大腿上打呼,施沅都怀疑他喷了鱼腥味的香水……不过查雨宁多少担心太帅的男生会靠不住,老调重弹命令施沅即刻起搬回家住,因为“住在外面会给人一种登堂入室很容易的感觉。”施沅义正言辞拒绝了她。
说什么家就像温室偶尔呆呆还行一直住岂不住成废柴,什么被管了二十几年好不容易自由了……其实施沅是喜欢上了和温耀宣在一个屋檐下的感觉,喜欢她们一起看《穿PRADA的女王》、《欲望都市》、《购物狂自白》时为戏中衣服尖叫不止的声音,喜欢当其中一个人穿得得过且过时另一个扑上来为她纠错的霸道行径,喜欢分享彼此挚爱的电影、音乐、食物,喜欢有事情忙碌,有未来憧憬……
施沅在温耀宣痛经起不来床时顺手帮她洗了换下来的内裤,温耀宣在施沅参加员工聚餐时用卷发棒帮她把头发卷得像费雯丽,而不是满大街千篇一律的梨花烫。
就连池钧,都习惯了买东西买两人份。
但其实能让温耀宣真正开心起来的事太少太少了,她每次接受他人好意时都是强颜欢笑。池钧送的胸针,施沅让温耀宣先选,她看了一眼就推回来说太贵重了不能要。施沅还要劝她,她直接报出价格,那数字确实让施沅也吓了一跳,银子镶琥珀而已啊怎么会卖到5位数?后来一百度,这竟然是全球历史最悠久的银饰奢侈品品牌。
如此一来弄得施沅不但不敢硬塞,自己也不怎么戴了。她生怕温耀宣觉得她在炫耀。
跟池钧提及,他笑着说:“牌子什么的果然瞒不过耀宣。你让她收下好了,我不是无缘无故送的,要知道价格有两种,一是你能承受的,一是你能承认的,为什么这个世上会有奢侈品,因为奢侈品真正的价值是在一个人有了自我之后,和它所产生的共鸣,拿这对胸针来说,也许在很多人眼里就是几十克银子和几块琥珀,但我相信这个世界上,可以把银子卖出黄金价格的人,应该是不多,这就是他们的价值了,你和耀宣以后一定也能成为这样的人。”
施沅从不怀疑温耀宣是这样的人,至于她自己么,还有待商榷。
池钧一句话顶施沅十句,听完后温耀宣略一沉思,便挑了那只略小些的金鱼胸针,蝴蝶留给施沅,施沅有些意外,她认为温耀宣无疑更适合破茧成蝶的意头,而年年有鱼才像她施沅吧!
温耀宣接下来两期汉服作品卖得都不错,秋天一期是唐制的齐胸,冬天一期是明制的披风,就像她希望达到的目的那样,最大特色是性价比高,她进的布都很便宜,也不难看,走基本款和百搭路线,完全是靠搭配出彩,比如青灰配藏蓝,淡粉配乳白,桃红配湖蓝,鹅黄配墨绿……用同样的价钱,在别处买不到比她好看的。
施沅却甚为惋惜,『染花身』的宣传文字她写到热血沸腾,但对这两期毫无感觉,看着挂了满屋的汉服,想不出名字,也想不出噱头何在,似乎只有“还可以”三个字最适合形容它们。穿着还可以,什么人穿效果都还可以,不会大失所望,也不会眼前一亮。
施沅想破头也想不出怎么把宣传语写得引人入胜,只能尽量把篇幅花在介绍这些汉服的质地制式上,实在不行就扯些历史典故,搜些出土文物的图片来证实其作品的严谨性,写到后来她烦了,严谨严谨还是严谨,难道她们花了这么多时间心血,就仅是为了不出错?就仅是为了投其所好?而且投的还不是同道中人的好。
温耀宣的睡眠从原先一天8小时缩到5小时,其余时间则是没完没了地裁布、缝纫、熨烫、打包、寄出……施沅上班前她就坐在缝纫机前,下班回来她还是维持那个样子,顶多招呼施沅帮忙和她一起抬那些90米的布卷,然后在一夜之间把它们变成几米一个单位的零碎,标上客人的尺寸,装进袋子里扔到已经堆得有半间屋子高的角落。
从十月到次年的一月,那些袋子感觉非但没有减少,反而越积越多,随时都要坍塌似的,两个人起初经常在半夜里被哗啦啦的声音惊得坐起,后来习以为常了,翻个身抓抓大腿继续睡。
这种情况下池钧和施沅下班后的约会地点,想当然耳只有家里,而约会内容想当然耳就是打下手。一来二去,他除了踩缝纫机之外什么都学会了,最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小心我哪天开间店做你们的竞争对手。”
但是这种忙碌辛苦的生活,施沅竟觉得异常甜蜜。她有直接问池钧,不去电影院,不去咖啡馆,而是在布料和机器之间消磨时光,会不会觉得枯燥,觉得委屈?
池钧照着说明书安装刚运来的吸风烫台,闻言回头笑她:“我为什么要喜欢去电影院咖啡馆啊?在这里一样可以牵到你的手,一样可以喝咖啡啊,还可以看到你最真实也最美好的一面,特别踏实,对了对了,我连失眠都好了,每天回去倒头就睡。”
这世上有千千万万好男人,很难有哪个好得像池钧这样彻底,挑不出毛病,周末施沅独自一人在办公室赶稿,外面下着雨夹雪,因近年关,连开着的小馆子都少,更别提愿意送外卖的。她正在想要不多熬几个钟头直接吃晚饭,池钧电话就打来了,然后毫无悬念地拎着打包好的三菜一汤出现,施沅感动之余忽然想起何洛阳也曾经做过一样的事,在某个下着瓢泼大雨的黄昏,在她毫无食欲的时候送来这样一餐美食,把她喂饱,可是比起池钧,何洛阳似乎不幸得多,池钧这么做至少有她心疼,会让她更爱他,而何洛阳却只能转身离去,连她的一声感激都没得到,更别说爱情。
她记忆的闸门无法关合,想起许许多多,其实两段交往中,池钧做过的,何洛阳也做过,不输任何细节,这世上有卑贱的人,却没有卑贱的爱,可是,爱和爱相比,竟然也是这么不公平。
何洛阳的房子住户续租了一年,施沅拿到房租后照例把三分之一留给池钧,虽然这种还债速度实在是龟爬,两年才还十分之一,谁叫池钧是她男朋友,不委屈他还能委屈谁?但另三分之二她打进何父账户时,被告知已销户。
施沅转了两趟车去何家,门大敞,里面在装修,一个中年人说他买下这房子三个月了,施沅问及何父,中年人弹弹烟灰,说:
“别的不知道,我有次路过紫竹庭,好像在门房看到他,还打了个招呼。”
她赶到紫竹庭的门房处,对方也是望天回想了一阵:“姓何的老头?早不在这儿做了。”又说,“他就跟国子比较熟,和我们不怎么认识。”
施沅忙问国子,那人一笑:“你要早来两个月还能见着,国子不是打死人家的狗,让带走了吗,之后就没见过了。”
那个中午积雪初化,空气冷得穿过皮肤肌肉直刺骨髓,施沅站在门外,额头全是薄汗。
这种巧合让她无地自容。
大年初二施沅上池钧家拜年,他父母对她非常客气,却对杨芝非常热情,是的,施沅第一次见到杨芝,长发松松挽起,有几绺搭在细长的脖颈上,凤眼挺鼻很东方,但嘴唇的形状饱满,唇色红润,是西方人的性感,特别是天生微微上扬的嘴角,就算不笑看起来依然妩媚。
穿着也相当有品,所有的精致之处都体现在细节上,耳朵后面那只墨绿色点着碎钻的羽毛发卡很特别,一点不张扬,不小心看到时会觉得眼前一亮。
最重要的是她的气场,让陌生人觉得亲近却又恭敬,活跃但不敢造次。
她的目光落到施沅身上,噙着笑“咦”了一声,走过来拉起她的手引她转半个圈,说:“我还以为你会穿汉服来呢,染花身很惊艳,我想买来收藏的,都买不到了,真可惜。”她的声音就像她本人一样有感染力。
吴冬蕾嘻嘻地笑:“你又不是纯汉人,穿什么汉服,一定中不中,洋不洋。”
“你也不是日本人,没穿过和服?”杨芝挑眉剜她一眼,然后朝施沅热情地招呼,“来来,给我好好说说汉服,你们那花纹都是怎么弄上去的?”
杨芝真是捉蛇捉七寸,问到点子上,施沅一阵滔滔不绝直至池律之和吴兆善进书房掩上门,才猛然意识到自己似乎犯了喧宾夺主的大忌,个人秀戛然而止,不好意思地捧起茶杯:“我太啰嗦了。”
“怎么会,我听得正来劲呢。”杨芝微微一笑。
吴冬蕾将池钧剥好的一盘各种果仁拖到自己面前:“我可以穿你们的汉服吗?”
施沅喜出望外:“此话当真?蕾蕾这么漂亮,又是学表演的,可以做我们的模特。不过没很多酬劳就是……”
“还敢要酬劳!你当她大牌!连三线都算不上!”
“讨厌,我扁死你!”吴冬蕾一把山核桃撒手掷出,杨芝闪避着,墙角伺机而动的萨摩耶伸出舌头卷了颗,池钧和杨芝便齐齐扑去掰狗嘴,施沅大笑之余对杨芝生出几分夹杂着羡慕的好感,她不是不知道,杨芝只是用汉服来让她放松罢了,哪可能真的感兴趣。
只是,连池钧都没有发现的她的尴尬,杨芝却觉察到,这个发现让施沅怀疑不定,池钧怎么会舍杨芝而就她?看他们的互动,分明已经是一家人的模式,自己会不会只是他的一时新鲜?
吃饭的时候,只要杨芝开口,不管什么话题,大家都凝神地听,谁也不打断。
几乎每隔十分钟,杨芝和吴冬蕾、池钧的打闹就会逗得池律之夫妇大笑。
杨芝说的新年祝愿最有创意、别出心裁。
就连杨芝做的那几道菜都是最受欢迎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