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青海波
阿摆贾童2016-07-14 15:563,341

  江淇奥回头看她一眼,笑着继续低头专注于手里的事情——他在磨咖啡,那种木制咖啡研磨机,古铜把手,他缓慢地转动,听咖啡豆粉身碎骨的声音,一脸沉溺。

  温耀宣便去把自己的裙子洗了,洗衣篮里还有一件换下来的衬衫,她摸了摸质地,晓得是绸的,于是调了30度左右的水温,没有找到蚕丝专用的洗涤剂,就挤点洗发露打出泡来轻轻搓洗。

  江淇奥端着两杯咖啡靠在门口看她,等她洗完了到处找平摊架时才说:“那件不打算要了。”

  “为什么?”

  “干洗店的人搞错了药水,袖口下摆有点褪色。”

  温耀宣仔细查看一番,笑了:“要不,我帮你重新染过?”

  “你会弄吗?”

  “试试看!反正你也不要了。”

  江淇奥把咖啡塞进她手里,空出来的手抱着她的腰,嘴唇半含着她耳廓说:“那就试试吧。”

  她一个激灵,但马上平静下来,喝了口咖啡。

  江淇奥笑着看那只耳朵红了一圈,他忍不住想,是不是她身上其他地方被吻过以后也有这样的颜色?

  这样想着,目光就往她胸前落下,他很喜欢温耀宣即使罩在宽大男装中依然轮廓清晰饱满的胸脯,难怪郭二会买她穿过的内衣。

  江淇奥手来到温耀宣大腿上,将衣摆往上卷着,卷到腰际时,突然一发力抱她坐在大理石的洗手台上,脸顺势埋进她胸间,深深地吸一口,然后,灼热的气流喷在她心口处。

  温耀宣瞬时羞红了脸,但却轻轻抱住他的头,她知道自己心里是渴望交出这个身体去的。如果江淇奥要,那就拿去吧,这就是她最宝贵的东西,他不拒绝,他肯接受,那是一件幸事。

  江淇奥抱起她走向卧室,她最后的余光瞥到洗手台上两只还在冒着热气的咖啡杯,氤氲模糊中,心甘情愿地闭上眼睛。

  施沅的毕业答辩和温耀宣的毕业设计都取得了全校范围的轰动,施沅毫无悬念地进了《中明日报》做实习记者,而温耀宣则婉拒所有用人单位的邀请,她在等江淇奥开口。

  而江淇奥,只是在她毕业那天,跟她和施沅、池钧一起吃了顿饭,就又蒸发了。通过池钧温耀宣不过知道了江淇奥更多的职业头衔和谋生技能,像是艺术品经纪人和文物鉴定师……仅此而已。

  池钧说:“他还没有正式跟鉴定所签约,不过应该问题不大,我们已经开始准备合同了。”

  温耀宣把江淇奥那件衬衫染成了墨绿色,扣子换成多面金属体,她心血来潮,在领口加了一溜铆钉,最后把自己的名字用群青色的线绣在领子上,当然做了变形处理,像萱草纹的模样,没那么容易看得出。

  那十套戏装,除了“欧阳克”,温耀宣全部拍卖出售,其中两套被学校的汉服社拍去,社长说:“虽然形制不完全正确,但是真的太漂亮了,你要是做汉服,一定生意火爆。”

  温耀宣因此在网络上做了一番市场调查,也去几家店铺实地研究过,发现市面上的汉服基本上两极分化,能看的价格在四位数以上,便宜的则难看到不能叫衣服的地步。

  这种大环境,温耀宣无法不对自己充满信心,几经思量,决定先推一期明制汉服小试牛刀。

  一来,明制轻便舒适,汉服就是在明朝之后断代的,那时的服装经过千百年进化改良,已经非常接近现代,和家居服没什么两样,亦可以坦坦荡荡穿上街不必担心被当做奇装异服,温耀宣相信这一定是个极大的卖点。

  其二,和唐宋比起来,明朝距今仅六百余年,不管文献还是文物资料都很齐全,容易搜集考证,甚至本市图书馆里还有《吴姬百媚》原本。

  最最下策,至少这个城市,在明朝历史上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自然就留下许许多多的明式建筑、风景名胜,就算衣服卖不掉,留给摄影工作室外拍写真所用,也是一条后路。

  这些想法说给施沅听,她当然毫无异议,在她看来温耀宣说的话全都有道理。不过她也做出了个很大的贡献——给她们的汉服店起了名字,“月到风来阁”,取“月到天心处,风来水面时”的意境,同时也暗含“从平凡生活中提取风月”的理念,温耀宣极其喜欢,半揶揄半真心地夸施沅“是个文化人”。

  市面上卖的布料实在是千篇一律毫无特色,温耀宣买回坯布和染料,跟施沅一起染布。

  一开始什么都把握不好,调出来看着正好的颜色,到了布上时各种问题层出不穷,或不够深,或遇温度变成了另外一个颜色,眼看一卷坯布转眼就用到了头,两个人身上五颜六色地坐在天台,晃着腿吃馒头配下饭香瓶装小菜。施沅跟温耀宣说,要不把那些染过的将就做做得了,温耀宣摇头。

  是不是将就凑合,别人看不出,江淇奥一定看得出。别人喜不喜欢她不管,江淇奥不喜欢的话一切都没有价值。

  “再试一次,这次固色剂放少点,迟点放,醋的比例加重。”

  时间一到,两人把滚烫的煮锅抬起来搬到阳台上,施沅重心没跟上,手腕夹在门框和橡胶把手以外的金属之间,烫得一抖,但这么大锅水,要是她甩手挣扎势必全翻温耀宣身上,她咬牙哆嗦着加快步子,放下后才惊猴似的跳着跑向水龙头。

  温耀宣用棍子挑出里面的布匹放到水龙头底下冲洗,把藏青色漂成淡淡的天青色。

  晾起来时,阳光透过丝纹,那深浅不一的色晕像极了雨过天青。

  温耀宣脸上终于露出笑容,要不是怕影响着色,她真想扑上去拥抱那块布。

  结果她冲过去抱了施沅,施沅正蹲着马步,手腕放在水龙头下冲着,受了温耀宣感染,她一边笑一边掬水泼她。

  温耀宣尖叫着躲闪,两个人疯成一团,闹不动了就倒在已经像调色盘一样的阳台地上,绿的红的,黄的紫的,斑驳不知年月。

  温耀宣喘着气笑着说:“不知道房东来收房子时会不会崩溃。”

  施沅喃喃着闭上眼,但视网膜底依然残留有一片醉人的色彩,这个时候要吹一些肥皂泡那就像电影画面了,想到肥皂泡就想到那个城市和何洛阳,他现在一定过得很不好。

  可自己呢,却这么幸福。

  在命运面前,人和人从来是不公平的。如果不是他,她也不会认识池钧这么好的男孩啊。

  施沅抬起手臂枕在脑后,痴痴望着那片青色。

  第二次染,是要在天青色的底色上,在袖口和下摆处染一层略深些的靛青色。

  第三次染,则是在靛青色的基础上,在最底下一圈染一层更深的花青色。

  ……

  就这样一次一次,整件衣服从肩部的天青过渡到胸口的靛青,再过渡到衣摆的花青,最后是海一样深的群青色的裙子。

  温耀宣把衣服撑开固定在画架上,说:“这件我要画海浪、飞鸟和云月。”

  她把白色颜料化于水中,用喷壶喷在各种不同的青色底上,渲出海雾效果,再在这白雾中,画三三两两只海鸥,和肩膀一轮半匿于云中的缺月。

  施沅说:“给它起个名字吧。”

  温耀宣歪着头想了想,幽幽说:“青海波。”

  源氏物语记载,青海波原是大唐雅乐,后传入日本,平安时代尤为盛行,是盛大宴会,特别是春樱见祭时分,必不可少的舞蹈曲目,舞者皆为当世第一的贵公子,身着华服,帽簪鲜花,眉目如画,舞姿翩迁。

  施沅收下干透的布料,过了浆之后布料如同纸一样轻而脆,她用熨斗细细熨平,给缝纫机穿线,此时车工对她已是驾轻就熟,但她依然谨慎认真,像对待一件希珍般虔诚,踏板踩得又稳又慢,温耀宣就在啄木鸟一样哒哒哒的伴奏中调配勾兑着下一款衣服的色剂。

  这套“青海波”花了她们一个星期的时间。

  第二套是在鹅黄色上染雪青,肩膀画紫藤,藤蔓一直垂到胸前、腰际,裙子是蓝紫和翠绿的间色裙。

  “青海波是你命名的,这套让我来,就叫‘醉花荫’吧。”施沅说。

  第三套是樱花,袖口和下摆是明媚的妃红色,身前花枝下,画了一双彩蝶缱绻,花香蝶舞,意境不言而喻,谓之“满庭芳”。

  第四套是梨花,温耀宣在这件上试验手工扎染,在染藕荷色底子时,用皮筋和麻绳拧扎起布匹,染出枝桠一样的深紫色纹路,然后在这些枝桠上画满梨花。先画一层最淡的花瓣,再画一层略深的,制造出影影绰绰、重重叠叠的效果,施沅笑着建议,不如再画一点飞在空中的花瓣,然后叫它“梨花落”。

  温耀宣笑着转过头,在她凑上来的脸蛋上亲了一下,说:“准奏!”

  施沅也不吃亏地亲回来,两人的脸因为汗水变得很咸,可心里满是浓浓的喜悦。相视而笑过后,温耀宣继续画画,却觉得施沅仍在看着她,不由抽空瞥一眼:“干嘛?”

  施沅摸摸她的头:“没什么,想起来认识你这么久,第一次看到你笑得没心没肺,哀家甚慰。”

  温耀宣抿紧嘴唇,一声不吭继续手头工作,施沅又揉了几下转身去踩缝纫机,机械声中似乎听见温耀宣说了句什么,她没当回事,等缝到头问:“你刚才说什么?”

继续阅读:第32章 流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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