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耀宣愣了半天,理智告诉她应该婉拒,但却不免犹豫,最终呐呐问:“你的钱够一年房租?”
“够的够的,只要你不去住高档小区,毛坯房我还是租得起的,你不嫌弃吧?”
温耀宣笑了:“能比工作室还破吗?”
因为是第一次租房子不太懂,施沅把能问的人都打听了一遍,同时在网上找房源,中介费要月租的一半呢,这种钱能省不省么。
池钧说了一个地方给她,在新城市广场,房租九百六,可以季付,在毛坯房的基础上稍微简装了一下,本来是鉴定所三个外地女孩子合租的,后来到底还是嫌条件简陋。施沅立刻倒三趟车去看房,倒挺符合她的要求,甚至还超出了,房子是医院职工的宿舍,原本两室一厅后来加盖到三室一厅,三个房间差不多大小,全部朝南,格局相当难得,温耀宣看了也很满意,跟施沅说:“我们把墙刷一下,就像模像样的了。”
三个房间,带阳台的用来做摄影棚,剩下两间做卧室,温耀宣不等油漆干透就搬了进去,从打算租房子到正式迁入,前后不过一周时间,施沅一直瞒着父母没提半个搬字,就连搬家公司来拖行李也是在他们上班时候进行,这次她是铁了心,非得避开何洛阳不可,为达目的,爹妈也不告诉。
屋子里一番闹腾,把迪奥惊得躲在电视机柜子里,施沅只看得见它一双灯泡似的眼睛珠子在暗处炯炯发亮,她不得已把手伸进去隔着DVD机揪它:“迪奥,乖,等我适应了就接你去新家。”
她背起包最后回头看一眼住了十年的地方,突然有种不知道自己在干嘛的茫然感觉,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弄得散尽家财背井离乡?她还是想不通,不过……以后总会明白的。
就这么自由了。
有邀请朋友的自由,有夜不归宿的自由,有熬夜上网的自由,温耀宣根本不需要时间去适应,她很快把房间收拾得井井有条,又用有限的食材和一个电饭锅做了一餐还算丰盛的晚饭,看得出来她很开心,施沅吃着她煮的粥,那不是粥的味道,而是离家的味道。她不住地走神,温耀宣舀一勺蒸鸡蛋在她面前的酱油碟里,轻轻问:“是不是后悔搬出来了?”
施沅看看她,放下碗。“我迟早都要搬出来的,早点习惯也好。”
温耀宣想了想:“我还是把房租算给你吧。”
“你别,我没那么缺钱,但是你缺,现在房子涨成这样,你越早买省得越多。”施沅木然嚼着腌萝卜,一脸困惑,“我只是突然想到一件事……何洛阳会不会跑去闹池钧?他可是知道池钧工作单位的啊?”
温耀宣皱眉:“就算他找去,学长也会说不知道的吧。”
施沅一想也对,学校已经放了考试假,只要不去学校她基本上没机会碰到何洛阳。
租的房子没有空调,单靠微风吊扇实在很难专心复习,施沅每天早上九点去图书馆,五点返回,离考试还有两天,她接到一个陌生来电,是何洛阳。
他说他惹上点麻烦,想请她帮忙照看何父一段时间,却又不肯说是什么麻烦。
施沅一肚子火给点着了:“又想骗我!再信你我是傻缺!就要考试了,少来烦我!”
何洛阳便没再打来,她想,果然是骗她的。她还给自己打气,好样的,施沅,就是得有魄力,让他觉得没指望,你就海阔天空了!
考完最后一门,整个城市已经热得蒸笼一般,施沅汗津津地扑进麦当劳,开机只见两条未读短信,一条是移动的系统发来,告诉她池钧在她关机期间打过电话,另一条是池钧的:“有事跟你说,方便的时候请回电。”
她不假思索打过去,池钧约她二十分钟后见面。
十分钟左右他就赶了过来,施沅“咦”了一声:“你什么时候开始戴眼镜的?”
“今天比较赶忘记戴隐形。”他笑笑,坐定之后似乎一时不知该如何述说来意,施沅托着腮帮子眨巴眼睛看了他半晌,问:“和我有关?”
池钧抱歉地抿了抿唇:“何洛阳没跟你说?”
施沅想起他电话里那个支支吾吾的德性,莫非真是惹了大麻烦?到底是什么样的麻烦连池钧都惊动了?她表情开始紧张。
“难道……他犯法了?”
池钧低声说:“他酒后滋事,把人打成重伤。”
施沅张了张嘴,握紧杯子,神情颓然:“何洛阳现在怎样?拘留?会坐牢吗?”
“恐怕……难免。”
她肩膀耷拉着靠回椅背,弄得池钧不忍把接下来更为残酷的事实说出口。
他去买了一杯热橙汁来放在她手里。
施沅抬起眼睛:“那个人……被打的那个,严重吗?”
“伤者先在东大附属医院做的伤情鉴定,结论是轻伤,伤者不服,申请重新鉴定,摇号摇到我们所,因为是二次鉴定,牵涉到两家鉴定所的利害关系,上级部门非常重视,我们安排各方面专家进行会诊,结论是,构成重伤。”池钧停顿一下,“这意味着赔偿费用可能最少要十万起,并处三年以上有期徒刑。”
施沅呆了,就她目前所知何家松动的余钱也就十万,想拿出更多只能卖房子。老房子不可能卖并且也卖不了什么钱,新房子……这才刚刚到手,还没来得及装修……
池钧看她久久不说话,低着头只是发呆,忍不住说:“如果要我帮忙的话……”
施沅愣愣问:“怎么帮?”她似乎明白过来什么,吓得扑在桌子上抓住池钧手腕,“你可千万别!擅自修改鉴定结果是很严重的罪吧?被有心人捅出去不得了啊!再说开鉴定所的不是你们一家,那人还可以去其他地方做,做出来是重伤我们不一样要赔?”
池钧笑了笑,低头喝一口水。施沅会错了意,他没有要改报告的打算。来的路上他一直在想,如果施沅恳求他维持原来的鉴定结果不变,他该怎么应对,拒绝是一定的,但不能生硬,要留有余地,他甚至连支票本都带来了,想着实在不行,就借她十万也不是没得商量。
但她根本没动过这样的念头,还生怕他犯傻。
池钧见过太多太多托关系走后门的人,他们并不都坏,有些甚至可怜,明明已经连吃饭都成问题,送的却是两千块一条的烟,而所求不过一个公正。没有任何安慰和保证能让他们放心,除了暂时先收下礼物,事后再退还;初时池钧很恼他们,为什么就是不肯相信这世上还有讲道理的好人,慢慢的他开始觉得,也许他们只是不相信自己有那么好的运气,能碰到这个好人罢了。
施沅喃喃自语:“不知道卖房子麻不麻烦,应该比买简单吧。”
池钧原想等她先开口,现在却改了主意,直接对她说:“如果缺十万可以向我借,房子能不卖还是别卖了。”
施沅想都没想就一口拒绝:“不行!上次洛阳妈妈的事多亏你我们才能获赔,还没好好谢你呢,转头就又麻烦你,这太说不过去了,再说我也不知道怎么还呀,就算我马上找着工作,每个月存一千也差不多要存十年,哇……十年后我都三十了,才把本金还清,还不算利息呢,钧少,此事万万不可!”
池钧听得忍俊不禁,笑意中还有一丝别的什么,他把杯盖上的凸起一个一个摁下去,忽然说:“你们不是分手了吗?为什么是你还我?”
施沅被问住,傻傻想了想:“可是,你是看在我的份上才借钱的吧?我怎么也该算个担保人什么的……”这样解释也很奇怪,但她一时想不到更好的了。
“其实你是不是对他还有点放不下?”他淡淡问。
“当然不是!”施沅惊惧地瞪着池钧,她被误会到已经怕了,“我们交往一段时间后他亲了我一下,我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那一刻起,我就清楚自己对他不来电的了。”
她看池钧愣愣的,便笑:“你不信?还是不屑?”她记得池钧说过,跟女朋友也没多来电,所以过电这码子事,在他眼里一定很幼稚。
半晌,池钧说:“不是不信,也没有不屑,说实在的,我都没遇见过你这样的情况,所以不知道该有什么反应。”
晚上跟杨芝网聊,他把施沅的事情告诉她,杨芝笑着打字:“所以咯,女孩要富养,别轻易就把自己搭上。”
池钧觉得杨芝关注的和他不在一个点上,虽然也没指望两人达成一致,却忍不住为施沅说话:“我只是觉得她这样的女孩很难得,遇事可以不离不弃,太少见了。”
“那又怎么样,这种不离不弃有意义吗,我并不欣赏。”
池钧笑自己怎么突然间犯糊涂了,其实杨芝的回应完全在他意料之中,她不这么说才奇怪,池钧在对话框里敲下一个嗯字,发送出去,又追加一句“说得有理”,发完,靠回椅背出神,他纳闷自己何必要多此一举跟杨芝说这些。
“对了,蕾蕾跟我闹,生日非要我和她一起过,你知道的,我哪有空啊,你帮我哄哄她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