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沅也受惊不小,几乎是抢过去捡起来,牢牢攥着,还觉得不妥,小心翼翼把它放进钱包夹层。她想对池钧说声谢谢,但也清楚其实他并不想听。
他说:“如果想谢我的话,有空请我吃饭吧,你自己下厨的那种哦。”
×××
何父的住院手续是池钧一手操办,但这一点和他的支票一起,被施沅隐瞒下来没敢告诉何父,只说爸妈借了她一笔钱应急。
没几天施沅打电话给池钧,向他要银行账号,说马上可以还他六千,池钧不由讶异:“你哪来的钱?”
“我把何洛阳买的房子租出去了啊,你快说账号,最好是建行的。”
池钧笑:“不急,你先请我吃饭嘛。”
“也好啊,就今晚吧,你选地方。”
“我不是说过,我要吃你做的菜么,施沅,想不到你记性这么差!”
“啊?你要去我住的地方?不要吧,没空调很难过的!我和耀宣都是外面解决啊。”
池钧吃了一惊:“没空调?你们夏天都是怎么过来的?”
“还行,夜里开着微风吊扇就够了,空调吹多也不好。”
“那白天呢?”
“去外面过呗。”施沅等了一会儿没听见池钧说话,手机拿到眼前,还在通话中啊,她又喂了几声。
过一会儿,才听池钧笑着说:“我不怕热,都立秋了,晚上会凉快点的。”
施沅只能答应了,谁让池钧是债主呢。再说他那个口味也太奇葩了,西红柿胡萝卜,哪家饭店有卖呀!
温耀宣开了门,把两大袋布料丢到角落后冲进卫生间,凉水罩头一通淋。淋完对着滴水的发梢发了会呆,翻出剪布的剪子咔嚓咔嚓,三两下就变成了短发。
她对着镜子长舒一口气,恰逢施沅推门进来,见了鬼似的指住她:“你疯了你!那么长的头发说剪就剪?”她的头发无论如何只能留到过肩,所以对温耀宣一头齐腰的浓密黑发可是羡慕得要死。
温耀宣拨拨刘海,无所谓地笑:“嘿!还挺Fashion!”她发现施沅两只手至少拎了五个塑料袋,眉头皱起:“买这么多干嘛,我们可没冰箱!”
施沅笑嘻嘻往厨房跑:“池钧要来吃饭!”
“不是吧,我刚把胸罩洗了啊。”
“穿我的!”
“你那SIZE我可塞不下。”温耀宣炫耀地托了托。
“岂有此理,不就是个C,有什么好得意的!”
“我更正一下,是70C!”温耀宣习惯性地去拨长发,拨了个空。
施沅丢给她一个刚洗好的西红柿,靠着门框上下打量:“你别说,短发好像更有味道了,吃完你也帮我剪一个?”
温耀宣狠狠咬一大口:“行!”
池钧在苏宁买了台空调,同售后人员敲定上门安装的时间后便驱车赴宴。
其间肖蓓打电话问他决定了旅游路线没有,九寨沟还是新马泰,池钧略一沉吟,那头立刻有群人起哄:“新马泰新马泰!”
“九寨沟!”池钧高声说。
员工们嗷嗷乱叫,肖蓓忍着笑:“那报30个人够不够啊?”
“先按30算吧。”
池钧挂了电话,他拿不准施沅有没有护照,所以九寨沟比较稳妥。这时候适当的散心对她一定会有好处,他不想看到施沅有空沉溺在何洛阳的事情里,就算沉溺,那也得在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
池钧的同事们若知道新马泰无法成行是因为施沅,不知作何感想。
温耀宣给池钧开了电扇后也钻进厨房陪施沅一起挥汗如雨,虽然厨房跟蒸笼一样,不过忙起来的话对高温倒也浑然不觉。
“施沅,池钧莫非喜欢你吗?”温耀宣当当当打着鸡蛋,这使她的话带了一种家长里短的烟火气,施沅迟钝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
“你怎么也跟那些八婆似的,跟你吃个饭就是暗恋你,给你帮个忙就是暗恋你,QQ签名换了肯定是暗恋你……”
“你先别忙着反驳我好不好,我们这里条件多艰苦呀,没空调没网络,这样他都肯来,他完全可以跟你约在外面的饭馆吧!”
施沅还没来得及把“他口味奇特”说出口,敲门声响,跟着两个人抬着庞大的柜式空调进来安装,施沅眼睛都瞪直了,忙把火关掉。
不用问也知道是池钧干的好事,温耀宣张着嘴,捣了捣施沅,施沅看她眼里分明写着“这还不是喜欢你?”
温耀宣突然拉她回到厨房,把门一关,开火,倒油,扔四季豆,翻天响动里问她:“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施沅呆着,“我……”条件反射去炒菜。
温耀宣把她弄得脑筋打结,自己却在一旁笑了:“施沅,你喜不喜欢池钧?”
施沅翻菜翻得更快:“池钧有女朋友。”竟是这样一句回答。
温耀宣不以为然:“他女朋友叫什么名字吗?你见过吗?池钧跟你提过她吗?”
她呆了呆,慢慢看向温耀宣,慢慢说:“那个,我也没问啊……”
实际上她问过一次,池钧的回答含糊其辞,几个“算……吧”就打发了。
施沅的呆怔已经给了温耀宣足够的讯息,她笑着抢救起四季豆们,往外端时顶了施沅一下:“池钧条件很好的哦,套句欧莱雅的话,你值得拥有!”
“那我也要消费得起啊……”施沅喃喃。
客厅凉风习习,让熬了两个月的姑娘们如坠仙境,施沅把汤端上来,搓搓手:“那个,空调的钱,我们……”
池钧打断她:“空调是给员工准备的,明年扩张还要再招人,你们先用,回头我移到员工宿舍去。”他连理由都编得叫人无法反驳。
温耀宣指着一个碗:“怎么会有这么猎奇的组合?”
施沅赶紧把那盆番茄胡萝卜端到池钧面前去:“对了,这是池钧爱吃的哦,耀宣不要跟他抢。”
“你大可放心。”
池钧苦笑不已,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吧,以后对小孩子还是不要随便开玩笑的好,他在施沅热切的目光中抄起筷子,施沅拿了一只不锈钢勺插进胡萝卜丁里:“用这个挖。”
没想到味道不赖,西红柿炖烂了,胡萝卜则介于脆和绵之间,再洒上白胡椒粉,酸甜中还带辛辣,池钧有点愣,他没想到会好吃,他真的真的没想到。
再看施沅,得意洋洋又雀跃不已的模样,他笑了笑,齿颊之间的酸甜暖香突然化作一股冲动,想在她满是汗水的反着光的脸上亲一下,不知道为什么,直觉她试了不少次才终于把这个不常见的组合搭配得这么融洽。他一语成谶了,这个味道恐怕外面真是吃不到的。
施沅被他看着,忽然有点脸热:“我、我要喝点酒,你们呢?”
温耀宣心说要死啊,池钧开车的,你想他步何洛阳后尘啊!嘴上只是说:“别逗了,我们哪儿来的酒!”
“我车上有。”池钧说,“不过,是红酒,你们能喝么?”
“那学长怎么回去?”
“嗯,到时候打个车。”
温耀宣顺从地去找器皿充当酒具了。
施沅小时候喝过药酒,此后逢年过节也会陪大人小酌,倒是没醉过,但她相信原因多半是没有猛喝。
今天她缘由不明地就想醉一醉,不停向池钧要酒,可是不知道是池钧的酒度数低,还是她的酒量好,脸都红得要烧起来了,神智却还能保持最低限度的清醒。
温耀宣是在第二瓶喝到一半的时候阵亡的,池钧把她扶进房间安顿好,再出来时那第二瓶已经在施沅手里见了底。
从她说想喝酒那一刻起池钧就察觉到她想灌醉自己,只是喝醉而已,他愿意相陪,但这么个喝法实在太伤身了,不能再由着她。
施沅嘴里含着一口酒要往下咽时突然狂笑,酒呛进气管,格外惨不忍睹,池钧又气又急地上前一番抢救,哎,今天注定他要伺候两个醉猫,施沅一个劲摇头摆手:“不是笑你,不是笑你……我是笑……何洛阳……我跟他分手那天,我们三个……喝啤酒,现在他去坐牢了,我们三个……喝红酒……我们是有多造孽……”
池钧愣着,他并不觉得好笑,而施沅却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捂住嘴巴跑进厕所去吐。
稀里糊涂时她隐约感觉到池钧就站在身后,施沅赶紧按水把马桶里的秽物冲掉:“没事,我们再去喝。”她还清醒着呢,站得稳走得直。
池钧放下马桶盖,把她按坐在上面,回身抽条毛巾打水弄湿了,半跪在她面前,细致地擦她的脸。细长笔直的手指拂开纠成一绺一绺的刘海,充满耐性温柔。他这么干净的人,怎么能做这种事情。施沅去抢毛巾,池钧把她的手摁住。只是摁了一下、一会,不轻不重,她就不敢再动。
他擦完了,施沅迷迷瞪瞪地想,还要做什么?她仍惦记着酒。
他又看了看她,这次把她轻轻抱在怀里。施沅从他肩膀上看着窗外的夕阳,没有空调真热啊,热得整个人就要融化了似的。她想喊“池钧”,可是声带已然融化了。
她才发现自己哭了,眼泪就那么不受控制地往外奔涌着。
“池钧,是我害何洛阳变成这样的吗?”
池钧没有答她,也许他答了,但施沅没听见,她自顾自的喃喃:“耀宣说得对,如果我早早离开他,他损失的不过是一笔钱,现在他不但丢了喜欢的人,连前途都葬送了。池钧,为什么老天要这样安排我们的人生?它是想告诉我们什么道理?是叫我不要轻易付出吗?”
他不是老天,不知道老天的心思。如果他是,必不会让这女孩如此伤心,把他胸口哭得滚烫一片,他甚至想象出一幅画面,他那颗心在她泪水中就像巧克力那样,已经融化成了一塌糊涂的状态,就算凝固好它也不再是原来的形状。
它掺进去了一些叫施沅的颗粒,一些情动的碎片,它成了另外一种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