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耀宣喊：“不能进麦当劳挑么？”但男人头也不回，自走他的路。
施沅问：“去么？”
两人对看着，温耀宣咬牙：“去！”
男人住得很近，就在麦当劳依傍的那栋大厦十二层，市中心购物广场对面，商业区的商品房，哪怕小户型都有百万身价，这人到底是干什么的，温耀宣轻轻咬了咬嘴唇。
一进门空调暖气宛如一记重拳打得两个人猛地一呆，几乎要昏昏睡去，男人开始宽衣解带，一分钟不到脱得只剩夏天的T恤和棉睡裤。施沅和温耀宣都有些别扭地别开脸。
“坐吧，喝什么，不过除了红酒和白开水我也没其他喝的……”
“不用了，你赶紧选，选完我们就走了。”温耀宣不自在地咳嗽两声，一下子这么暖和，她倒真是渴了，可在陌生男人家里就是自来水也碰不得啊。
“你们两个杵在玄关，让我坐在地上挑货，跟地摊有区别吗？还有你们不热吗？”男人走过来，手里拿着个本本，“我的护照，跟你们一样都是地球人，不怕了吧。”
施沅看了一眼：“不像你哎。”
“废话，几个人的证件照像自己？”男人翻了翻眼皮。
温耀宣露出了调侃的笑容：“江淇奥，淇奥这名字也不像你啊。”
男人愣了一秒，然后才笑了：“你居然知道那个字念yu，这么多年我都习惯被人叫ao了。”
施沅说：“我也知道啊，谁还没读过诗经。”
玄关长三四米，出了才看见整间房的格局和布置，家具地板都是原色与巧克力色、棕色这些大地色的组合，复古强硬，男性气息浓郁，一定没有女主人；四处不见壁画、钢琴、花瓶这些装饰摆设，取而代之的是健身器材、书籍……居然还有一艘橡皮艇堆在阳台，如此注重内外兼修，一定极度上进、极度自爱，总而言之就是不太好相处的人。
江淇奥坐在沙发上，一手搓着眉毛，一手拨弄她们那袋物件。
他看得倒快，拿主意也干脆，一会儿功夫就宣告结束：“除了这个，其他我都要了，核价。”
施沅傻傻的问：“你是小商品业主呀？”
温耀宣看着那个被他嫌弃的镜框，皱了皱眉，“这个有哪里不好么？”这和批发来的不一样，是她亲手所做，碎布烫上胶衬，再剪成剪纸的效果，远比玻璃塑料和木头的轻几倍不止，还易清洗，她很引以为自豪，没想到他偏偏看不上这个。
“轻飘飘的，没有质感。”江淇奥说，“你觉得里面放什么照片合适？照片代表一段回忆，没有任何回忆是轻飘飘的好不好！”
温耀宣傻了眼，她倒没想过这点。
“做成钱包、卡包、零钱袋、手机袋就不一样，本来就是图方便的东西，剪纸元素是个不错的idea。”江淇奥把一个卡包拿远点眯起眼看，嘴里嘟囔，“在一堆平面图案里容易脱颖而出，推广便利。”
温耀宣听得皱眉：“慢着，你是买我们的东西，然后把设计的部分拆出来卖给别人？”
“小姐，别说得我一点职业道德都没有似的，你们的东西可以提供一点灵感我承认，但此类设计若是原样照搬，最后也就只有进2元超市，我早说过了，你的附加价值太好取代了。闲话少说，这堆东西怎么卖，你们慢慢商量——现在知道为什么叫你们上来了吧。”
早上施沅还没从被窝里起身就接到温耀宣打来的电话，说有个客人想去湖边拍雪景写真，她迷迷糊糊地看了一眼钟，想起今天是除夕，于是苦笑：“不是加多少钱的问题啊……”
“你想想，客人开车接送我们，衣服首饰她自带，我们要做的无非就是按快门，下午三四点收工，不影响回家过年的，今天收入我分你一半。”
施沅双眼无神对着天花板，老实说就算钱全归她，她也宁愿挂了电话继续被子蒙头，可是温耀宣如果自己一个人搞得定又何必劳动她。施沅闭上瞪得干涩的眼睛在脑海里努力回想温耀宣的那间斗室，回想她说要存够钱给房子首付时得意又羞赧的神情，过了几遍后突然哀鸣一声挣扎着窜起。
刚拍两张测试光线，何洛阳突然打来电话问她在哪，要她尽快赶到医院。
施沅吓一跳，何母明明已经出院了，怎么又要去医院？莫非病情反复命在旦夕？九成九是了！她把反光板一丢，大叫着“我有事要赶去医院回头给你们电话”就急急狂奔，温耀宣在背后喊了什么充耳不闻。
何洛阳站在门口，值班医生进进出出不得不绕开他，却也没有人理会，他咬着嘴唇，几次开口都没能说出只字片语，深吸一口气后继续紧闭嘴巴，如此反复，施沅奔出电梯，一把抓住他：“你妈在哪抢救？”
“不是，你听我说，”看见她何洛阳大松一口气，把她拉到一边，“大致是这么回事……”
医院的化疗方法不知在哪个环节出了问题，非但没有抑制原先的癌细胞，反而导致肠胃出现新病灶，之前何母被告知可以出院时身体仍有不适，他们不得不转去另一家医院，新的主治医师告诉他们，之前的化疗毫无作用，反而加重患者病情。
“具体那些专业名词我听不懂，也没记住，反正那个医生的意思是，我妈现在情况恶化就是因为之前放疗化疗不当，让我找以前的医生问清楚。”
“那你问清楚没有啊？”
“我问了，张医生今天不值班，值班那个又说他不管这事，要等年后正常上班才能查，年后……现在我妈能不能过完年都是问题……”他眼圈微红，施沅怒不可遏：“我去问，不给个说法我今天不砸了医院！”
“你先别冲动！我找你来是想你从池钧那里了解一下，他不是和院长认识吗？”
施沅愣了下，忙翻出手机打给池钧。
鉴定所里外地的工作人员都返乡了，人手严重不足，本地倒霉鬼只好以一挡十。池钧自早上八点半开始上班算起，这已经是八个案子下来了。临下班又接到交警队打来的电话，拜请务必帮忙，加班处理一个病理案件，说是一起交通肇事案，病人经过抢救，被医生宣告无力回天，家属听闻此讯，觉得既然人已经不行了，不如让其落叶归根，在家中安静辞世，便致电交警队，马上通知法医组织鉴定，希望赶在除夕夜前把丧事结束，迎接新年。不曾想交警们亲自驾车，送法医风尘仆仆赶到目的地时，病人奇迹般的活转了，正喝稀饭呢……
交警同法医面面相觑，好在池钧马上打圆场，说这种情况也不是第一次遇到，既然如此那干脆祝人家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吧。
施沅的电话就在此时打进来，客客气气的，先拜年，又问他近况，但池钧听出了焦虑，直接问她出了什么事。
“实在不想麻烦你的，但是洛阳的妈妈情况危急，你等等，我让他跟你说。”
电话那头换成何洛阳，池钧边听他介绍边暗暗心惊，医疗事故的可能性超过百分之六十，他答应立刻打电话给院长询问详情，让他们在医院稍等。
“池钧，谁的电话，报告出来了？”冯经纶灭了烟从屋外进来，问。
“一个朋友的，他妈妈在肿瘤医院治疗时出了点问题。”
冯经纶啧了一声，又问：“什么癌？”得知是肺癌后摇摇头，他调到鉴定所之前是军区总院的老医生，池钧把何母情况同他说了一遍。
冯经纶说：“见怪不怪啦，谁的责任一时也说不清，扯皮呗，不过大过年的烦这种事，倒确实可怜，你代他们问问呗，我估计也就是赔些钱了，刘院长电话你有？没有我给你。”
“我有。”池钧调出电话本，冯经纶突然提醒他，“措辞尽量斟酌，怎么说我们和肿院也还有两年合同，要不问问你爸的意见再打。”
池钧正往僻静的角落走，闻言扭头对他笑一下：“冯老师放心，我会注意的了。”
下午三点又下起雪来，施沅推推何洛阳：“在这耗着也不是办法，要不我们先回去，具体是闹啊还是谈啊等池钧那边出了结果再说。”
何洛阳皱眉想了想，点点头，两个人刚起身，电话竟不约而同一起作响。
两人匆匆说了几句便各自收线，何洛阳急急说：“我妈不肯再治了，她说反正也治不好不如回家过个安生年，你呢？是不是池钧有消息了？”
施沅点头：“他约我们马上见面，那个刘院长，今晚全家9点的飞机去马尔代夫，可你……”她知道何洛阳必须赶到另一家医院。
“这样吧，我去劝我妈，你和池钧去谈，有什么电话联系！”
“喂！”施沅傻眼，看何洛阳一溜烟地跑没影，这么大的事，就、就交给她了？
鹅毛大雪加上头一天所积令行人如履薄冰，池钧到约好的站台时比预计时间迟了十几分钟，施沅穿着白色的羽绒服，乍一眼还不大能认出来。
池钧忙按下车窗叫她：“小沅，上车！”等她坐定又说，“不是叫你在医院里面等，我到了会打电话给你的，咦，怎么就你一个？”
施沅接过他递来的纸巾擦头发，笑道：“洛阳的妈妈闹别扭，不肯再治了非要回家，他这不赶去劝呢吗。”
“哦。”他低低地应了声。
“对了，要你出面，会不会让你难做？”施沅不等池钧回答，自顾自懊恼叹气，“我也真是，都没考虑清楚就打电话了，我们跟医院闹翻无所谓，你们还要和他们合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