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仙风道骨
宝弋2016-07-14 15:553,284

  “伏邑,你好糊涂啊!”

  凭空响起一道声音,伴随甘霖浇灭了连天火光。接着面前突然多出几道人影,冷面肃目,道气森然,如同张开天罗地网。

  “封观主……这是……”说话的是薄祎。不仅是他,还有魁星楼、青城山的当家之主也一并受邀前来参观数珍阁,没想到撞见这样的大事。

  “本派弟子与白堃观勾结,戕害同门,意图嫁祸天师府。实乃师门不幸。”封洵负手而立,俨如渊渟岳峙,傲骨铮铮。

  伏邑跪倒在他面前,没有多余解释:“弟子认罪。”

  那瞬,其余几位老前辈无不肃然起敬。他们久经世面,也都练就一双火眼,乾虚观自建教以来一直名声显赫,无论名门散派提及它必然想到“浩然正气”。他们并非没有质疑过,任何门派,表面再光鲜灿烂,私底下也会有些龌龊之事,偏是乾虚观从未传出过这些丑闻,想必历任观主皆擅长粉饰太平,而现在他们总算知道原因——乾虚观果然将这“道”字诠释到极致,正直到绝不私心偏袒,亦坦然到不惧家丑外扬。

  它偏有这样的底气,可以将一切丑陋剥开来给世人看!纵然今日观中出现不孝徒孙,但就算传开了又怎样?一身皓皓之白,何惧蒙世俗之尘埃?河水流经之处必有泥沙,无需遮掩,一任其昭然沉淀,而河水愈清。

  这样一个堂堂正正的门派,这样一个高风峻节的家主,所言所行又有谁会去质疑?至于外界所传的数珍阁藏有灭世之力,定也是三人成虎罢。

  “你们——原来是个圈套!”宴泷恨恨跺脚,“你把我们骗到这儿来,就是为了毁掉我们!你连自己的亲骨肉都可以牺牲!”他面露狰狞之色,看向封洵,“封老观主,我斗不过你,因为你养了一条忠心耿耿的狗!”

  “啪”,一道劲风扇在他脸上,他猝不及防,被打得偏向一边,转眼对上慎微冷冷的目光,愠意隐而不发。

  被一个后辈这样教训,宴泷自知颜面尽失,纵有不甘,也清楚知道双方实力悬殊,只得忍气吞声。

  “父亲……”奚梧呻吟一声跪伏在地,捂着胸口,脸色煞白,分明是妖毒发作之兆。

  伏邑急忙上前扶住他,内心百般挣扎,终究没办法狠下心来:“爹对不起你……”

  “我是不是快要死了?”奚梧虚弱地挤出一丝笑容,顺势抓住他的手臂。便在同时,袖中飞出三道银链,顷刻锁住伏邑的颈项。那银链另一端仍缠在奚梧腕上,白光变幻,陈列冗密的符文,显然是道家法器。“可我一个人下地狱会孤单的。您说过会陪我,是吗?”

  他手上力道半分未松,伏邑竟也不作丝毫反抗,任由他将自己勒得死死。倒是一贯脾气耿烈的上衡看不下去了——“逆子!”他气得大喝一声,飞身上前,以金莲诀切断银链,紧接着就朝奚梧胸口打出一掌!

  “不要伤他!”伏邑清醒过来便飞快转身,以自己的胸膛捱上那一掌。

  上衡尚在惊愕中,忽见眼前银光乍迸,伴着灼热的鲜血喷到自己面上。他甚至来不及分辨究竟发生了什么,原本被他截断的噬魂链已经穿过伏邑的胸膛,生生穿透——“呲”,撕开血肉筋骨,然后刺到自己面前。

  任上衡应变再快,也想不到奚梧会使出这样毒辣的招数。便在银链几乎触及到他时,倏然青光一闪,慎微已及时拦下这一击。

  上衡又惊又怒,勃然一道御风咒劈向奚梧,使出七成内力,直将他打得跌飞数尺。

  一切皆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道行不够的怕是瞧不清这当中多少凶险几经变招,只见光芒大盛,伏邑和奚梧双双颠仆在地,生死未知。

  脚下便是奚梧沾血的衣角,宴泷踉跄着退后几步,经另外两名弟子扶着才勉强站定。他忿恨地瞪着地上的人,奚梧眼睛睁着,却一动不动,脸上沾着的血不知是自己的还是伏邑的,眼睛里有微弱的光,仿佛在思考、在回忆——那些很久远的事。他心脉俱断,即便活下来也必然是残废之躯。

  伏邑的手指动了动,接着咳出血来,胸口尖锐的刺痛反而令他清醒。“奚梧……”他笨拙地支起身子,极其缓慢地、拖着一地血迹,爬至奚梧面前,“你不会孤单……爹陪你一起下地狱……”

  奚梧先是一呆,有些茫然触动,但转瞬变成刀截般分明的恨意:“你不是我爹!”他哑着嗓子尖叫,“我骗了你!我不是真正的奚梧!哈哈……”他突然大笑,笑得如痴如狂,眼泪却流了下来,“我是无乐狱里一个无名无姓的杀手,在一次执行任务的时候,奚梧救了我……”他忆起那年的相遇,没有高山流水花前月下,只有一地鲜血,宣泄着仇恨和杀欲。那个少年站如青松、意气风发的样子明亮得几乎灼伤他的眼睛。他在暗无天日的修罗场活了五年,见惯了污秽和杀戮,一颗心早就冰冷麻木,偶然被阳光照到,惊恐之余亦产生不安分的渴望,想要离开啊——“我们成了朋友,他对我没有设防,把一切都告诉了我,他的出生、他的喜好、他幼年生活的所有细节,还有他辗转要找的父亲……我好羡慕他,所以……我杀了他,我偷了他的信物,从此以他的身份活着。我想尽方法打听到你的下落,给你写信,对你诉苦……我从头至尾都在欺骗你!”

  他用一双阴鸷的眼睛紧盯着伏邑,好像等着他惊醒、崩溃,然后彻底疯狂。

  此言一出,在场几位老前辈无不扼腕痛惜,而慎微心里亦是一震,他看得出来,奚梧对伏邑痛下毒手,看似狠辣,实质并不致命,真正目的是想当着众人的面与伏邑做个了断,还他一身清白——他禀性忠厚、重情重义,错只在于受邪道蛊惑挑拨。倘若奚梧真正冷血不仁,只会继续利用伏邑,岂肯道出真相?

  只是奚梧此人太过极端,他表达的情意也似烈焰炽火,灼人伤己。

  “怎么可能……你的眉目,那样像她……”伏邑眼里的光芒一点一点散去,仿佛长久以来坚持的东西在那瞬分崩瓦解,“画儿,原来你从未爱过我,你可以收养别人的孩子,却把我们共同的骨肉送到了无乐狱……”他终于醒悟,二十年前武林人士上门挑衅,纵火烧宅、掳走幼子,本就是她设计的。他不是没有怀疑过,只是不敢相信,不愿相信——她可以如此决绝。他得到了她的人,却从未得到过她的心。“阴差阳错,到头来是老天爷把他还给了我……”

  他悲喜交加,蓦然一口血箭涌出,昏死过去。

  “哈哈,咳咳……”奚梧边呕血边大笑,喃喃自语,“你爹真是个好人……”大笑之后,体内气血翻涌,紧接着一阵黑蒙逼得他闭上眼睛。

  星月婆娑,一地狼藉。

  那声嘶力竭的泣诉,痴痴怨怨的余音仍绕梁不绝。三更过后,山中夜色愈显得幽暗无底,一点星光在无声里布漫。

  经历一夜风波,宴泷携弟子狼狈而逃,其余三位道家掌门人对封洵又多了几分敬重。昏迷未醒的伏邑和奚梧被安置在客房,魁星楼的家主特意吩咐弟子木朔替二人诊断。那木朔虽心归道家,亦精通医术,武林中享有“一指回生”之誉。

  一番奔走忙碌,待安定下来已是四更天了。峨山吐月,湄水明楼。

  “有劳木前辈了。”见木朔踏出门槛,一直守在廊前的慎微颔首致谢。

  “伏邑道友的伤势不算严重,银链只是穿透其胛骨,未伤及脏腑,但是这位奚梧道友……”木朔斟酌道,“御风咒令其心脉俱损,功力尽失,且他体内妖气不受控制,贫道虽以‘一指幽精’替他续命,只怕撑不过五年啊。”

  “造化之故。”封洵惘然一叹,吩咐几个丙级弟子道,“如今他们皆是客人,你们好生照料,不可怠慢。待他们伤势好转,便让他们一起离观吧。”言下之意是将伏邑逐出师门,亦是默许他们父子团聚。

  送走木朔,封洵与慎微一并回引云阁。

  “香习伤势如何?”封洵问道。

  “已无大碍。”

  “那火云之箭本就是对付妖邪的至强道术,她能幸存下来,足见其意志坚定。”封洵赞许道,“白堃观违背道义,把弟子变成半人半妖,本观偏要——渡妖成仙!”他陡然一喝,浩然仙气隐于眉间。

  慎微当即领会,师父果然与自己的考量一致。“香习虽为杏妖,但其精魄中另有一股仙气罩护。弟子以为若是以本派道法熏陶感化,未必不能助其成仙。”

  “为师行走世间数十载从未见过这样的妖,着实好奇得很呐。”封洵捋须笑道。观内弟子皆以为他常年闭关修炼,唯有慎微知道他大部分时间是在观外游历——纵横六界,行遍八荒。他从不轻视妖魔,反而认为六界众生皆平等,习道之人不可偏颇,亦不可妄杀,以道法渡世。慎微之所以成为他最器重的弟子,正因其宽仁恭爱的心性与自己如出一辙。“乾虚观怎样的弟子不敢收?她愿意归无,足见其诚心修道。只可惜,全观之内竟只有你我二人识得她的真面目,不免愧对列位祖先。”

继续阅读:第45章 朱雀七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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糊涂女子要升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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