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弟子论道
宝弋2016-07-14 15:553,246

  “我也上去瞧瞧。”香习跟着飞身而起,却忘了自己内力薄弱,再好的轻功只可用于短途,这次方腾空十丈已觉后续不济,心急之下又想踩着崖壁借力,不料石面太滑,反而加速落陷。“师兄救我!”她呼声未歇,已被人从旁揽住腰,微一提气,便似一溜轻烟般稳稳坐上松枝。

  夏山如滴,层峦之外又描画锦川绣谷,也似这般多娇。香习有一瞬的眩惑,低头时恰闻见一阵松子的清香。

  “你总是学不会量力而为!”慎微皱眉低喝,同时不着痕迹地收回手臂。

  “咦,师兄你的脸色好难看,真被我吓到了?”香习笑得开怀。

  “一半。”另一半是因为自己已经知道了辩几的死因。

  香习见他面色沉郁,这才收敛了一些:“我也只敢在你面前放肆,其余时候惜命得很呢。你别担心。”她看向另一枝上交颈相偎的鸟儿,雄鸟翅上的伤口触目惊心,“这么重的伤……”她没有说下去。

  慎微亦缄口不语。浮云遮蔽,山涧雾气缠绕固结,将彼此脸上的表情照得不太真实,唯一双俊眸俊眸清湛无波。仿佛一念之间,他内心已有了决断,如同刀斫清晰深刻。

  五月初八,天晴似洗,玉峦排秀。

  隆隆一阵笳鼓声中,乾虚观敞门迎客,盛友如云。

  列御场,台下嘉宾满座。除了各道派掌门,坐在正中央主位上的是由观主封洵作法请来的节气神君,亦是乾虚观诸位升仙先祖之一。其神光灿泽,正大仙容,更是令四座惊羡有声。

  “重鸢,你可要小心了,我听说下午和你比幻术的那个,叫什么笙的,不久前还是甲级弟子。”香习眼见一位天师府弟子从身边经过,故意大声嚷嚷,“怎么就那么巧,偏在参赛之前触犯门规,被罚降级重修道法。”

  “由他们作弊去,反正我不会输。”重鸢哂笑。他本就生得眉目鲜明,又因性情旷迈傲散,这些年不经压抑反而变本加厉。偏他的确有睥睨一世的资本——无论才学道术皆名列前茅,谈笑间自然神采焕发,英气杰济。

  “可人家好歹是甲级的修为,输给你一个乙级弟子,多丢人啊。”香习添油加醋道,将几个道派的生面孔逐一点评过去,“……那个瘸子就是白堃观的头儿吧。不请自来,脸皮比我还厚。”她又指着不远处两个黑衣道人,走在前面的男子行动略显不便,似乎是天生的腿疾。其后跟着一个体格尪纤的清秀公子,看起来与重鸢一般年纪,言行举止却有些刻意的搔首弄姿,她莫名觉得有些眼熟。“那家伙是谁?”

  “他叫奚梧,习道不过五载,但因摄食妖灵精元,已是半妖之躯,善于媚术及操控自然之力。”重鸢熟稔道,“明日慎微的对手便是他。”

  “难怪大老远就能闻到一股狐臊味,他肯定吸食了狐妖的精气。”香习哼了声,“咱师兄偏是这些妖孽的克星!明天让他输得屁滚尿流,哭爹喊娘!”

  “你用成语之前能不能先过过脑子?每次开口真叫人短寿。”重鸢递了个白眼,“干脆以后我教你成语和诗文。”

  “赶快饶了我吧,我就是个大老粗,烂泥扶不上墙。咦——师兄你也在这儿?”

  “少来这套!”重鸢瞪着她,以为她又像从前一样耍赖唬弄,余光却瞥见青衫一角,那轻步雅然的姿态——不是慎微又是何人?

  重鸢正襟轻咳一声,显得几分拘束,几分尴尬。

  香习倒是笑吟吟迎上去:“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师兄比昨天还要器宇轩昂、玉树临风,西施见了你都要自惭形秽啦!”她笑语洒然似桃花李花,是发乎真心的喜悦。

  慎微恍若未闻,只对重鸢道:“今晚本该由二师兄协助看守数珍阁,我同师父建议由你来代替,你意下如何?”

  “没问题。”重鸢爽快应声,“二师兄的案子可有头绪了?”他似随口一问,眼睛看天。

  “我仍在调查。”慎微轻描淡写一句带过。

  至巳时初刻,迎来丙级弟子的道术比试,首轮便由东道主对阵青城山。

  “小师弟上场了!”香习摇臂高呼,目送岿斗登上列御场。对手约莫二十出头,无论身量体格都比岿斗超出许多。

  “哐——”铜锣声响,比赛正式开始,场上两人同时出招,一时间道气纵横。

  由步法、手诀、乃至简单攻击符咒,两人皆稳扎稳打,招式变幻虽不多,却贵在踏实沉着,不急不躁。

  “情况不妙啊。”香习揉着额头,“这个人的招式风格和岿斗几乎一样,岿斗求稳,他比岿斗更稳。他不善于变招,但岿斗亦讨不了巧。若想拼耐力,岿斗也未必能赢过他。”

  慎微淡然道:“他原是武林世家的后人,内力远在岿斗之上。”

  “这些门派总想着投机取巧,唯独我们一板一眼,不是吃亏了吗?”

  “乾虚观若是在乎这些虚名,便不会坚持实行归无之礼了。”慎微目色沉静,“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所谓归无:去秽,去乱,去妄,身如琉璃,内外明彻,方能容天下。”他看了香习一眼,见她抓耳挠腮的样子便知道她理解得格外吃力,不禁莞尔,“我知道你不爱听这些,你便当这是本派的骨气和尊严,不屑于弄虚作假。我们输得起。”

  香习坦然笑道:“虽然我听不太懂,不过我知道,这是乾虚观一直被推为众派之首的原因。我们的浩然正气,别人模仿不了,也坚持不来。”她想起《道德经》里的那句,“天地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正因为乾虚观不在乎名气,才成就了今日的名气。”

  话音方落,周遭响起一片掌声,伴着锣鼓声阵阵,首轮比试结束,岿斗败下阵来。

  香习亦跟着拍手叫好:“小师弟!小师弟!”

  岿斗分明听见她的呐喊,却怏怏未作回应,只低着头黯然离场。

  “小师弟!”香习不依不饶追上去,很自然地揽过他的肩,“终于等到你比完了,我们偷偷下山去玩吧。趁着现在师叔管不着我们,嘿嘿。”她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

  岿斗仍沉浸在比试结果中,一贯朝气的脸变得晦暗无光:“这一个月,我没有睡过一个好觉,每日不到卯时便起床练习,我比他们都要努力……可为什么,就因为我愚钝,老天连我的勤奋也一并否定!”

  “我们都知道,你很努力,可你给自己的压力太大了——”香习语塞,纵有舌灿莲花的本事,此刻也只能作罢,“你方才也表现得很好,但对手的实力明显超过你,哼,青城山倚强凌弱,赢了也不光彩,你不要介意啦。”

  “不介意?说得好轻巧,因为你天生聪颖,永远不会理解我们的悲哀!”岿斗眼眶瞪得通红,将所有积压的郁懑和委屈全部发泄出来,“自从你入观之后,师兄们的眼光都在你身上,无论他们教你什么,你总是一学就会,而我比你多花数十倍的努力也未必能及!”他自认笨拙,却从未觉得如此自卑,与她对比之后,那些毫不掩饰的青睐的目光——便更显得自己渺小可笑。“我输了比赛,你还没心没肺说这种话,只会让我觉得你在幸灾乐祸!你滚开!”

  岿斗猛地挥开她的手,香习猝不及防,竟被推得一个趔趄,被身后的人及时扶住。

  “岿斗!”慎微语气清冷,“你的承受能力只有这么点吗?”

  “我就是这么差劲,不配跟着你!反正——你已经有香习了!”岿斗一咬牙,头也不回地跑开。

  “原来他一直暗中和我较劲啊,是担心我会把你抢走吗?”香习恍然大悟,难怪这半个月来岿斗对她生分很多。可她是妖啊,他肉体凡胎怎么可能比得过?这傻孩子!

  “是我疏忽了。”慎微皱眉。

  “我们总将大道理说得一套套,却未必能体会当局者的心情。岿斗责任感那么强,第一场比试就输,他原谅不了自己。”香习担忧道,“我实在不会安慰人,又怕他不乐意看见我。”

  “不必。”慎微阻止,“依他现下的境况,旁人的任何言语只会刺激到他,令他痛苦加倍。不如让他一个人静一静。”他转身,“你随我来。”

  槐阴閟暑,荷风清绮。

  香习跟着慎微踏入拂尤轩。进屋前她顺手折了一枝含苞的玉兰,插入案角的青铜方樽内。花冠不硕,然其真姿凝澹,香远益清。他的寝舍虽雅亦朴,因光线充沛,使整间屋子显得宽敞不少,入眼便数典籍最多。那枝白玉兰恰于沉闷之中增添一抹亮色。

  “真配。”她满意地点点头,脸上笑意扩大。

  慎微将她擅自的举动看在眼里,虽觉得不太像话,并未相拦,只问:“《南华经》可学完了?”

  “学完啦!《道德经》也学完啦!师兄要考我吗?”香习一脸明媚,她每露出这样笑吟吟的神情即是要调皮作怪。

  慎微却取出一卷诗经递到她面前:“你先从《诗》学起。”

  香习登时傻眼:“你要我念书?”

继续阅读:第40章 诗中蒹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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糊涂女子要升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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