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忍痛割舍
宝弋2016-07-14 15:563,261

  在封印解除的同时,戎鹤取回自己的神力,也记起了一切。

  从天地混沌初期至今,他已经历数万年孤独漫长的时光。之所以转世为人,是应凰瑛天帝的要求,渡化朱雀七宿。他在乾虚观修道的这些年,无意之中却冥冥注定,已经将受难的七人全部点化,而重鸢便是最后一个。

  如今他完成使命,理应回归天庭。

  戎鹤看向怀中奄奄一息的香习,神色柔和下来。瀛洲仙岛的初次相遇,阑相殿的短暂接触,乃至乾虚观里的相识相知……每一段关于她的记忆都如此清晰在刻。太恒府里悠长平静的日月,犹不及与她遥遥相望的一个瞬间。

  他下凡之前便设想过,在人间或许会与她重逢,所以他在封印了自己的记忆,忘记神规戒律,摒弃数万年来根深蒂固的思想,只想像个普通凡人与她相处。

  而他本性却不曾改变,愿意与她执手确也经过重重思量,反复折磨。六年朝夕相对,他们将彼此都看得分明,也确信这份感情并非一时兴起。承诺交付自己的一生,已然是不毁之约。如今他恢复上神之力,便有了无尽的光阴与她相守。

  戎鹤掌心白光清融,覆在香习胸前,刀伤便很快愈合。遂又抚其神庭,往其体内渡入仙气,只听她痛苦地哼了声,眼眸未睁,脸色却愈加难看。更令戎鹤措手不及的是,她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那分明是入灭之兆!

  “不能救她。”一道清严的女声从天而降。

  霎时万道霞光盈空,彩鹊搭桥,青鸾飞舞。戎鹤面前巍然多出两道身影,一个戴太真晨缨之冠,身披黄金褡绶,光仪淑穆,灵颜绝妙,正是凰瑛天帝。另一个锦服玉貌,银发碧眸,立于天帝身后亦有明珠炫华之风采,便是他的好友有狐。

  “她今日受此遭遇,乃天降之劫,生死存亡皆看其自身造化。若横加干涉,只会适得其反。卿为亘古上神,岂不知这个道理?”凰瑛冷然道。

  戎鹤闻言一震。他险些忘了,在司命府所掌《命籍》之外,更有“天命”——凡神魔妖邪皆不可抗,外人更不得任意干预。香习修行六千年,正是遭受大劫之际。“有狐,你能推算妖灵命数,我若不救,她会如何?”他平静望向有狐。当他变回从前的戎鹤,便比凡人时更懂得克己性,不会过度沉湎于负面情绪之中——那早已成为一种习惯和本能。因而他面临任何突发状况皆能很快厘清思路,沉着应对,纵有再深的悲伤也不容旁人瞧出半分,“你我八千年交情,你定然不会欺我。”

  有狐面露忧色,迟疑道:“不消半刻,魂飞魄散。”

  “我信你。”戎鹤只说了这一句,便抱着香习转身离开,听到有狐轻喊,他并不回头,只轻轻将香习的脸颊靠到自己胸口,温声低语:“我仍欠你一个仪式。”他承诺过要娶她,在她入灭之前,他要面对天地山河起誓——无论他是人是神,无论她是生是死,他绝不负她。

  “孤可以救她。”

  戎鹤脚步忽顿。

  “孤可以折一支凰翎祭天,助她渡过此劫。”凰瑛沉声道。她身为天帝,是唯一能与上天谈判之神,以凰翎祭天可求免一次劫难,而代价是折损三千年修为。“卿忘了吗,万年前凤欺遭受天劫几乎入灭,也是孤用此法助他平安渡过。”

  “陛下宽爱众生,乃六界之福。只怕香习承受不起。”戎鹤不甚感激。她愿意折翎救凤欺是念着师姐弟的情分,而香习与她非亲非故,如何能蒙她如此大恩?

  凰瑛已经感受到他内心深处的渴望——即便他表现得再冷静,也依然承受不了生离死别。当一个神动了情,便是他最大的弱点。“从前,孤用错了方式,以为断其所爱便能令其收心,却只换来他的背叛。”她的语气难掩沉痛。当年她甫登帝位,眼里只有神规纪法,不顾凤欺的苦苦哀求,执意处死那对凡人母女,造成凤欺恨她入骨,直至彻底背弃神族,堕落为魔。她不敢想象,戎鹤能够为爱做到何种地步,她亦不敢冒这个险。“凤欺走后,孤的身边只有卿了。孤愿意救她,也望卿能作出承诺,只要她安然活着一日,便不可与她相见。”

  戎鹤终于明白她的苦心孤诣。没有过多挣扎,他须臾间做出决定:“谢陛下。”

  他将香习放在地上,像是放下了生命中最沉重如山的东西——他的情,他的爱。他想起许久以前伏邑遗落在地的那颗心,如今他把心留在了她身上,从此垂垂老去。

  昏日西斜,绮霞低映。

  直至神迹消匿无踪,自远处柳荫里走出一高一矮两道身影,同样戴着青铜面具,分辨不出长相。但其中一个荆钗布衣的女子分明是先前离开的祈舜。

  “啧啧,隐师做的面具还真管用,连凰瑛都没发现我们。就是丑了点。”另外一道男子声音则是十足的邪魅。虽不见其容貌,单论其一身风流气度,便像是个清贵雅致的富家公子,闲时月下坐吹笙、落梅染寒衣,“你道,本尊该如何赏他才合适呢?”

  “烎尊殿下向来赏罚分明,属下不敢妄言。”祈舜忍住想要询问父亲现状的冲动。面对这位东方烎尊,她的态度已不仅是恭敬,更是小心翼翼。除非他亲自开口,否则她任何自作聪明的暗示都极有可能为父亲招来更重的惩罚。

  或许在整个魔族,已没有第二个人能够在他面前玩弄心计。

  娑兰手指敲在面具上,笑声如在漫天夕霞里开了靡靡的花:“虽然少了一个县令,但也足够交差了,索性放你父亲出来吧。”

  祈舜正惊异他今日这般好说话,又听他道:“你方才若是把心里的话问出来,就不是这个结果了。你自己未尽全力,怎敢同本尊邀功?本尊是心情好,不同你计较。”

  他的话虽轻描淡写,却令祈舜惊出一身冷汗:这个男人会读心!且他早就知道自己对重鸢怀有不齿之情,为何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一时摸不清对方的意图。

  “你不算聪明,不聪明有不聪明的好处,便不会在我面前卖弄聪明。你也不算笨,不笨也有不笨的好处,至少懂得明哲保身。今日之事,你可知道什么当讲,什么不当讲?”娑兰别有用心地问。

  “还请殿下明示。”

  “今日雩娄城迎来了哪些上神,发生了怎样的大事,若有别人问你,你都可以透露。除了——”娑兰的声音骤然冰冷,“戎鹤喜欢那只妖。”

  雨霁天晚,夕阳残照。

  庭院几株海棠经暴雨之后只剩了伶仃残花,挂在枝头泣露欲坠。暑气消退,一地草叶狼藉,于是连蝉声亦有一种远意,这样缥缈不真实,听在耳中像是亡人凄切的讣告。

  香习扶着额头昏昏沉沉醒来,发现自己身处则阳斋。她的思路尚不清晰,只感到周围死一般的寂静。平日这个时辰众弟子放课休息,整个南苑都是人声嘈杂。等等——她猛然想起,自己理应在雩娄才对,什么时候回了乾虚观?

  “香习……师姐。”走进来一个麻衣素缟的少年,面色苍白,而眼圈通红。

  “靳月,你怎么穿成这样?”香习翻身下床,隐约觉得不对劲,“我怎么在这里?师兄呢?重鸢呢?”

  “师父和师叔……仙逝了。”靳月哽咽道。

  香习愣了一下,恍惚笑道:“他升仙了?这是好事啊。”

  “……不是升仙,自然而死。”靳月不敢看她脸上的表情,“七日前有狐上神把你们送回来,他说师父本应是成仙之命,却因遭遇魔将妄杀,致使英年早逝——”

  他话未说完,香习便飞奔出去。

  引云阁,白幔白烛,弟子们披麻戴孝,伏跪在地。满眼充斥的都是白,死亡之息沉重而压抑人心。香习一路横冲不停,也不顾那些弟子异样的眼神,直奔灵堂所在的偏厅,那里摆着两口檀香木棺材,上衡垂首立于一旁。慎微和重鸢突然离世,余下的同级弟子中唯他有资格代行掌门之职,打理观中事宜。

  香习行至右侧棺木旁,抬起的手在片刻迟疑后仍扣住了棺尾,猛然一推,棺盖抽离,她的目光在接触到棺中人熟悉的面容时变得惊讶——连悲伤都不是,只是不相信。

  躺在里面的男子仍穿着玄色道袍,白玉簪发,衣冠一丝不苟。和那日她冒雨迎接的男人一模一样。只是面色青白,阖目无息,身体已然僵硬。

  棺中寒气缭绕不散,是以层冰铺底,才令尸身保持原貌,不至于很快腐烂。

  “我听说,凡人羽化登仙后,肉体变成仙躯,不再老化。在人间是什么样,在天上还是什么样,方便以后遇到熟人彼此相认。为何师兄却留下这具躯壳?”香习奇怪地问。

  上衡眼里一痛,沉默许久才哑声道:“慎微他……并未成仙。”

  “他自作主张换了一副仙容,不怕我认不出来吗?”香习兀自说道,伸手探进棺材,轻抚慎微的脸颊耳鬓,指尖一片冰凉,冷入肌骨,而她浑然未觉,“师父说他会去天上当大官,怎样大的官呢,走得这样疾?”

继续阅读:第71章 百年孤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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糊涂女子要升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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