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宿敌旧怨
宝弋2016-07-14 15:553,220

  慎微接触到她远远投来的目光,只笑了一笑,却见她登时炙了脸颊,忙把眉眼垂下。那是出于女儿家最本能的羞怯之态,亦不像是含蓄,宁像是一种无保留的恣意。小小的脸藏在蓬茸狐毛里,经火树银花一衬,晶莹得如同薄雪映珠光。他们彼此熟悉,此刻隔着人群遥相见,却像是行人与花初相知,那种陌生的惊艳得使他心慌,又单单只想叫她一声,让她听见。

  他不禁暗暗发笑,到了这个年纪,面对情事仍像个青涩少年,会因对方的一颦一笑而动荡不安。

  “红心灶糖来了!”塔上响起一声高呼。

  香习立刻收回视线,全神贯注准备抢灶糖,却迟迟等不到动静,显然是洒糖者故意吊他们胃口。她极力踮着脚,仰着头,恨不得直接飞到塔上去瞧个究竟。

  慎微神色柔和,注意着她一团孩子气的举动,忽听到耳边一个熟悉的声音:“公子,你们果然来了。”

  “姚姑娘。”慎微客气颔首。

  “公子的师妹是个妙人。”姚官笑道,她在镇上居住二十载,所认识的同龄女子无不矜持守礼,即便是面对闺中密友,也难得展示真实性情。倒从未见过如此直率大胆的姑娘,忍不住心生好感。“她所在的地方,必然有欢声笑语。这便是江湖气吗?”

  “姚姑娘口气里难掩羡慕,想来是对自身的处境有所不满。”慎微平淡道。

  真犀利啊。姚官轻笑:“我十六岁时曾偶遇一位大侠,几乎就要随他仗剑江湖,却不能舍下家母一人。”她提到这位大侠时,眼里流露眷恋之色,手指抚上腰间的香囊,像是守着无上的至宝。

  慎微听得分明,她随母亲独居,想必父亲已经离世。而她口中的大侠,应当是她的意中人才对,相爱却不能相守……他一时沉默,心有戚戚。

  “我若是有她的潇洒,今日便不会落入进退两难之地。”姚官看着香习自在穿梭于人群之中,感叹自己心有所属,却不能罔顾礼教与他私奔,只得听从母亲的意愿,另外挑选佳婿,“她对公子用情极深。只是公子看起来满腹心事,犹豫不前。我猜的对吗?”

  慎微淡然道:“姚姑娘聪慧。”虽是承认,亦不愿多谈。

  姚官叹了口气:“因为我们是一样的人。”她黯然垂眸,“我自以为比身边人早慧,其实是畏首畏尾。十六岁那年,我没有跟他走,以为时间能冲淡一切,五年以后,我厌倦了这种生活,只后悔当初没有足够的勇气,如果他现在出现在我面前——”她花容失色,朝着千瑞塔南边望去,眼里隐有泪光,“徽平……是你吗?你来带我离开吗?”

  她不顾一切跑过去。

  “徽平!李徽平!你给我出来!”

  姚官一路跑至郊外田垄。因远离节日的氛围,冬日郊外更显得萧条荒寂,脚下白皑皑的霜冻附在衰草之上,一望无垠。她气喘不止,渐而只能蹒跚前行,她难得这般放肆,甚至不在乎方才感受到的气息或许只是错觉,她迫切地想释放,远离母亲、远离繁文缛节——这些年压抑的生活逼得她想逃离。

  “徽平……”她扶着一株山桃停下来,心下一片茫然凄楚。

  “姑娘也在找李徽平?”忽然有个男子声音在身后响起,听起来斯斯文文,却不怀善意。未等姚官反应过来,已经被对方封住穴道,“真巧,我们找了他八年,你猜他今晚会不会出现呢?”

  “我在。”那声音隔着千山万水传来,似近又远,分辨不出人在何方。“放开她。”

  是他!是他!姚官内心狂喜。尽管身临险境,她想见他的心情已将生死置于度外,何况她早就死了——这日复一日死水无澜的生活早就逼死了她!

  “你果然躲在这里。李大侠——哦不,李道长,别来无恙?”站在姚官身后的男人有一张与声音相称的斯文儒生的脸,面白无须,约莫三十七八的年纪,穿一身黄绸道袍,腰间系有长丝绦,顶端却以四枚铜钱为饰。

  “文笙,我早就脱离天师府,你又何必苦苦相缠?”李徽平缓缓自暗夜里走出。相较于昔日同门的温文尔雅,他则显得落拓,细看还有些驼背,一袭灰布旧衫,头发凌乱覆住半张脸,清减的下颔胡茬丛生,唯能从笔挺的鼻梁和嘴唇依稀辨出曾经的俊朗风采,乍一眼不像道士,也无江湖浪客的侠气,只像个生活潦倒的贫苦青年。

  两人相距数十步之遥时,文笙的右手已经扼住姚官的喉咙,阻止他再上前。李徽平便停住不动,而文笙便当着他面放出通信的青鸟,意味着附近同门很快便会闻风赶至。

  “通界灵珠在哪?”文笙直截了当地问。

  李徽平却望了姚官一眼:“她是不相干的人,我不希望她扯入我们的个人私怨。”他眼神平静得像对待陌生人。

  “当初有人跟我说在八仙山附近发现你的行踪,我还以为你想找乾虚观作庇佑,心想如你这般清高不可一世的人,竟也会成为叛徒。”文笙脸上含着笑,慢条斯理说道。他们虽统称为道家,但各派私下相互抗衡,甚少出现离观后另择道派之徒,因为这一行为无疑是背叛。除了乾虚观,其余几大门派对此尤其忌讳。“上次八仙论道,师父携我们去乾虚观暗中调查,居然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今日我才知道,你躲在这里,原是为了她。”

  姚官闻言一颤,联想起这几年来每遇到小灾小祸总能化险为夷,她以为是自己命大,原来一直是他在暗中保护她!可她怎么到现在才发现?她满心感动与苦涩,只能含泪望着李徽平,却见他眼里深深的自责,又听文笙道:“这些年你虽未正经习道,底子总是在的。我若放了她,可未必是你的对手啊。”他敛去一半笑意,有些苦恼,“小师叔,我心里仍记着当年你沔水相救的情分。今日来找你也是师命难违,只要你肯交出通界灵珠,我定会保她毫发无伤。”

  他比李徽平大了几岁,在辈分上却要唤他师叔,因为天师府现任掌门薄祎正是李徽平的师兄。当年薄祎继承掌门之位后,原本最年轻的甲级弟子李徽平便离观成为散人,同时带走了前任掌门曾交给他保管的通界灵珠。

  李徽平深谙他虚情假意的性子,只想着护姚官周全,便自怀里摸出一个褐色绒布囊,道:“你放了她,我可以把灵珠给你。”

  那绒布袋拿在手上沉甸甸,隐约有青碧色光芒透出。

  姚官看着那布囊,脸色分明有些异样,望向李徽平时却被他避开目光。

  “小师叔,十年前你可是八仙论道乙级夺魁者,幻术与师父不相上下,我如何能分辨得出真假?”文笙笑意不变,目光却是阴冷的,“幸好师父教我一手,若是对着真正的灵珠念‘伏魔咒’便能打开通往魔界之门,直达罗耶河,不如我们试试如何?”

  李徽平脸色一变,冷笑道:“你倒是勇气可嘉。敢在这里打开魔界之门,你就不怕成为魔族的腹中餐?还是你以为凭自己四枚铜钱的法力应付得了?”

  他言语里的轻蔑令文笙脸上的笑容险些挂不住,天师府以腰间铜钱彰显身份,铜钱越多,代表实力越强。掌门人最高可得七枚铜钱,李徽平离观时已有五枚铜钱,而他迄今只得四枚。这也是他最耻于谈及的事。他强撑着脸面道:“你太久没关注六界之事,想必不知道魔族现正急切寻找同盟,又怎会轻易与我们为敌?”

  李徽平听得一惊:“薄祎想勾结魔族?他疯了吗?”

  文笙不以为然:“识时务者为俊杰。凰瑛天帝一介女流,以为掌握凡人的命运就可以高枕无忧,真是幼稚,她就没想过凡人也会群起反抗吗?真正有一统六界之能的该是魔君凤欺才对!”他察觉到自己语气的激烈,转而又笑,“难道你甘心被那群自以为是的神仙玩弄于股掌之中?”他看了一眼姚官,“你和她有没有善果,也是司命神君说了算。就算她今天死在我手上,也是那群神仙害的——你真的就认命了?”

  李徽平道:“天界自有其法度,且受各方监督,纵是司命府也不可能胡乱撰写命运。恶有恶报,善有善终,生生世世皆是因果循环。”

  这下文笙彻底不笑了,沉着脸道:“你愿意当狗我不拦你,我只要真正的通界灵珠。”

  “我手里的就是真的,你可以拿去试。”李徽平神色坦然,暗想文笙若真敢念咒,他便可以趁机解救姚官。

  但文笙心思诡狡,岂是那么容易打发?他笑道:“我必然是要试的,但我如何能保证自己的安全呢?早就听闻小师叔的‘苍灵之箭’已是道家一绝,落在妖魔身上尚且魂飞魄散,何况是落在人身上?我也不怕承认自己是贪生怕死之辈,不如小师叔把右臂和灵珠一并给我,我便可以放心地把这位姑娘交还给你。”

  李徽平一双寒眸紧盯着他:“是你想要我的右臂,还是薄祎想要的?”

继续阅读:第59章 珍惜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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糊涂女子要升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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