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红颜薄命
宝弋2016-07-14 15:553,350

  “妙哉!”香习拊掌叫好,转念一想,“只一个名额……采绿她……”

  “他叫什么?身居何职?”孟元杭直截问道,并不理会她的顾虑。

  “李四,原是太子殿下的贴身侍卫。”香习胡诌了个名字,最好没有这个人呢,反正她是为了见太子。

  “李肆?”孟元杭面露讶色,“我认得他,可他年近四十,已有妻儿。”

  “呃,”香习脸上的笑容险些挂不住,天底下会有这么巧的事?“我忘了,他在家排行老四,李四是我私下喊着玩的,他原名叫李——李英雄!”她心思灵活,很快自圆其说。

  将她细微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孟元杭不动声色笑道:“这人我倒未曾听说,索性我带你去见太子殿下,当面相认总不会出错。”

  “那就再好不过了!”香习登时眉开眼笑。贵人啊!真真是她的贵人!“嘿,我亲手做的茯苓杏仁酥,公子您尝尝。”她讨好地捧上其中一碟糕点。

  这是她在瀛洲便会做的,老头儿极喜欢吃,味美且养生。今日见厨房有杏仁搁置,便试着做了一回,为此还特意讨教厨工,改进手法,使其更加绵酥香脆,清新可口。

  孟元杭也不推辞,取过一块色泽金黄的糕点,杏仁的甜香先溢出来,伴以药芝茯苓则又显得柔和绵淡,令人食欲大振。他轻咬一口,突然——剩余的半截掉在地上,他捂着胸口,整个人抽搐起来,脸色惨白,分明陷入巨大的痛苦之中。

  香习因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愣了半分,下意识伸手探他额头,猛地一颤,竟是濒死之兆!虽然她知道凡人的命脆得很,但以杏仁酥终结一生会不会有点不负责任?想到司命神君在设定他命数时写:孟元杭,青年俊才,平生欠下数桩风流债,误食杏仁酥,卒。“这也忒惨了点……”不行,孟元杭死了谁带她去见太子?“你再撑一会儿,我去找大夫!”

  她才跑出几步,便听见一声“不必”,转身看见孟元杭轻靠着椅背,眼帘半阖,仍有些虚弱:“老毛病了,叫大夫也没用。过一阵子自己便好了。”

  “什么毛病这样吓人?”香习轻拍胸口,“京城总该有更好的大夫,改日我替你寻访一下。”

  她表现得热心,但眼睛里并无丝毫关切之意,唯只是一副看戏的姿态——她对府里任何人都是如此。孟元杭心里再清楚不过,她的接近纯粹是为了另一个人。“味道不错。”他重新取了一块杏仁酥放入嘴里,“没想到你有这样好的手艺。”

  “那可不,谁娶了我保证进棺材都要笑呢!”香习答得顺口,“孟公子可喜欢听奇闻异事?”

  “若是你讲的,我倒愿意听听。”孟元杭笑道。

  香习便一本正经念起来:“话说,两年前我从东海捡到一只白壳龟,见它长得好看,便带回家养着。它与别的龟不同,不爱吃肉,偏爱吃点心,别看它嘴巴小,拳头大的馅饼也能一口塞下!有一天它吃了我做的杏仁酥,居然变成了人的样子,还开口说话了!”她字正腔圆,绘声绘色,很像是市井间的说书先生,瞧见对方一面吃着杏仁酥一面感兴趣地听着,她终于露出得逞的表情——“他说,‘姥姥哎姥姥,你不认得我了吗,我是你的龟孙子啊!’哈哈……”

  说罢也不等他作回应,便扮了个鬼脸,跑出书斋,笑声洒了一路。

  身后,孟元杭抚着仍阵阵抽痛的胸口,低声自语:“像你这样快活的人,当真尝过相思的滋味么?”窗棂的阴影投下来,他的脸上看不清是何表情。

  桐阴过午天,微风闲敲竹。

  香习跟随严管家走在绫庄巷里,添置家用。那是京城最繁华的一条巷子,有盛袭五代的宝益绸庄,亦有风月佳处悦意楼,熙来攘往,肩摩毂击,琳琅摊铺摆着各式稀奇的玩意儿。香习自入凡间以来一直忙着赶路,甚少有机会游集逛市,自然乐不可支。

  “公子在入京前早已声名远扬,当年他在益州因画凤凰引来百鸟,轰动全城,传入当今皇上的耳朵,便亲自召见他,一幅《踏雪逐鹿图》再度艳惊四方,致使龙颜大悦。”严管家正拉拉杂杂说着家主当年的风采,“后来被皇上钦点为宫廷画师,赐以‘京华妙笔’之名,公子才携全府上下搬来了京城。”

  “哦——”香习心不在焉地点点头,手上仍翻着寿星骑鹿的泥塑,不知听进去了几成,“那公子今年多大了?”她随口一问。

  “二十七……还是四十五啦……”严管家掐着手指,似乎连自己也计算不清。

  “这可差好几道褶子了。”香习兀自发笑,孟元杭的样貌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这严管家估计是真糊涂,难怪那几个小丫鬟私下说他“脑子不大好使,说话总是自相矛盾,幸公子仁厚才一直留他在身边,从未苛责过。”她不以为意,又问:“我听外面传,咱家公子有隐疾?”

  “胡说八道!”严管家作势瞪她一眼,“公子身体好得很,下雪天不穿袄子能从城南走到城北!传出这种谣言的都是嫉妒公子!”

  “嘻嘻,”香习笑得促狭,“那他怎么还没成家?”

  “别看公子表面和气,兼善天下,实质心气忒高,一般的姑娘家入不了他的眼。”严管家捋着花白的胡子,颇有些故作神秘之态,“外面都在传的什么丞相的爱女,尚书的千金,还有——喏,悦意楼的花魁,”他指着远处一座雕梁画栋的精巧楼宇,“个个才色兼备,又如何?到头来还不是一厢情愿。”

  “怪不得。”他始终不肯接受采绿。

  “不过公子倒是有个喜欢的姑娘家,喜欢了很多年……很多很多年……”严管家喃喃道,也不顾香习有没有听清,兀自又絮叨起来,“哎小商,白萝香椿芥菜,都买了吧?还有蚕豆种子,上回的暴雨把后院的蚕豆秧子都淹死了,你才来没多久,不知道公子最喜欢吃糖炒蚕豆,且务必要自家种的才香……”

  “买啦买啦都买啦!您已经重复三遍了。”香习笑着掏掏耳朵,忽见一个小厮慌慌张张跑过来,抓住严管家的袖子就喊:

  “要命哟!你家采绿死在绸庄里了!快去看看!”

  ——采绿死了?

  直到在宝益绸庄看到采绿的尸体,香习仍有些惊诧,那样鲜妍生动的美姑娘,怎么就死了?

  “……她中午来我们绸庄说要买匹云锦,做一身新衣裳,当时的样子像是马上就去见情郎,开心的不得了!”绸庄的管事回忆起事情经过,仍觉得心有余悸,“她才选好料子,正准备付账呢,突然就倒地不起了!我以为是害了什么病,赶忙叫人去请大夫,等大夫来的时候说她已经死了……啊呀,谁想到会这样!”

  香习在一旁淡淡听着,并未觉得悲伤,只是心里有些许凉意,像是雨天踩入水洼里,猝不及防的冷了一下。她知道采绿喜爱漂亮,一腔儿女柔情也似她的花衣裳般明朗无遮,却是红颜薄命。那是她在凡间见到的第二个死人,第一个是商颂。

  商颂的死是因为老头儿糊涂错写,那么采绿的死,应当是司命神君定的罢?

  神仙克己戒欲,妖魔纵性妄为,六界之中,唯独凡人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至于寿命福禄及情缘深浅,不过是遵从天数,甚至死后变成鬼亦无从选择——或许这才是凡人最大的悲哀。

  “赵捕爷来了!”

  一声高喊,原本围堵在宝益绸庄门口的人群迅速让开一条道,皱着眉头进屋的是个官服佩刀的中年人,正是号称“京城第一捕快”的赵刈。

  “又是这种死法。”赵刈见到采绿的死状只觉头疼,想他从官十二载,破奇案无数,却从未遇到过如此棘手的案子!“唐秀芸,柳仲素,都是这样无声无息死了,一点线索也没有,这叫我们官府怎么查!”他怫然作色,忍不住忿忿骂道。

  先是巾帼镖局的女当家,再是柳丞相的爱女,现在又多出孟府的丫鬟——赫然三条人命,偏都牵扯了权贵。若再破不了案,不光他这第一捕快的名声,恐怕连头上的官帽也保不住了!

  “赵捕爷,我看这不像是人为,倒像是鬼怪干的啊……”

  人群中有道怯怯的声音传来,紧跟着四周一阵唏嘘,香习心有疑惑正欲发问,忽觉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姑娘。”那人微微一笑,“果然有缘再会啊。”

  “你——”香习望着眼前的青衣相士,半天想不起他的名字,“江湖骗子?”

  “在下房朴。”

  “对对,我正要叫呢,”香习干笑,“你怎么也在?”

  “我听说这里死了人,便跟了过来。”房朴定定望着采绿的尸体,“没有伤口,也非中毒,看上去就像自然死亡。纵是江湖第一高手,也未必能够做到杀人于无形。”他话锋一转,“姑娘说过相信鬼怪?”

  “鬼不能杀人。妖魔可以。”香习笃定道,“可采绿这样的凡人,我想不到妖魔取她性命的理由。”

  “除了她,我大概能够猜出另外两位受害者的死因。”房朴目光濯濯,再不似那日故弄玄虚的样子,“固然肉体凡胎,也分灵性高下,那些被神眷顾的杰出之辈,自有吸引妖魔的本事。”

  话音未落,只闻一声痛心的疾呼——“采绿!”孟元杭已闻讯赶来。

继续阅读:第7章 伊人芳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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糊涂女子要升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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