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手拉了拉纤细的红绳,白小易不禁一嘬牙花子。
“啧啧啧,我说师傅,这么细的东西,你确定能套得住那几匹鬼马?”
“屁话,师傅给你的东西,什么时候是破烂货啦?”老道士没好气的念叨着:“告诉你小子,这些红绳,可都是用鸡血和桃木汁浸泡过的,专门用来拘魂锁魄。只要不是百年气候的凶神恶煞,都可以轻松困住。别说那么多废话了,还记得师傅之前教你的‘归元劲’么?对着木门来一下子,把里面的东西一口气逼出来!”
“好嘞!”
白小易帅气的一个转身,跳回小路中央,在距离库房正门十几步处站定身形。随后气运丹田,脚踏罡步,按照刘伯温当日为他演练的法子一步一步开始步罡踏斗。
看着自己徒弟已经开始运功,老道士也不迟疑,抽出身后血木剑随手舞了个漂亮的剑花,然后猛地将之插入冻僵的地面寸许。紧接着抬手咬破左手无名指,凌空用纯阳之血绘制了一张符箓。
“剑插地府,我存真阳。四方星位,护我天元。镇!”
一个镇字出口,悬停于空中的血符轰然爆发出一阵青光,凭空增大了好几倍。在朱高炽下巴都快吓掉的目光下,变成了一张门板大小的光幕,挡在了自己徒弟身前。
恰在此时,白小易脚下步伐也是越来越快。眼看着四周已经以他为中心逐渐汇聚起一圈一圈的真气。
“聚北斗!”
年轻人一声断喝,脚下聚拢的气劲陡然凝聚,一副若隐若现的太极图在他脚下忽明忽暗。一旁的老道士倍感欣慰,笑眯眯的看着自己徒弟将一团两仪气劲缓缓托付于左掌之上。
年轻人眼神凌厉的盯向黑气翻涌的木门,掌中的气旋陡然臌胀几分,四散的气劲将年轻人的发丝和衣角吹得向后飘扬,乍一看去好生气势凌人。
白小易脚踏弓步,右掌画圆缓缓舒展向后,猛然一叫力,托付气劲的左掌平翻向前,随即右掌裹夹着凌厉的气劲骤然拍向左掌手背。
“归元劲,开!”
“碰!”的一声巨响,疯狂旋转的两仪气劲,被年轻人一掌拍向木门。当气劲与木门接触的一瞬间,一股浓郁的黑气从门内轰然喷出。一正一邪两团气劲凌空对撞,然后就是震天的巨响和被炸得四分五裂的木屑到处飞溅。
爆炸的气浪犹如潮水一般扑面而来,白小易苦苦支撑下这才勉强维持住身形。可还未等他缓过气来,门口已经炸出一个大洞的库房内传出了凄厉的战马嘶吼,紧接着裹夹着黑雾的五匹战马狂奔而出,冲着挡在它们面前的年轻人笔直撞了过来。
“不好!”
一旁的刘伯温怒斥一声,右手抵住血木剑的剑柄,左掌顺势划下剑锋,噗嗤声中,一股鲜血顺着血木剑的剑身,缓缓流入地面。但见血木剑上突兀的泛起一片红光,诡异的铭文跃然其上。随即白小易面前的符咒赫然爆发出一片刺目的白光,汹涌而来的纯阳之气从四面八方聚拢向那枚悬浮在半空符箓。
然后,就是炮弹一般的黑气,轰然撞在光幕之上。刺耳的吱嘎声中,凌空凝结的光幕竟然被几匹战马裹挟的黑气撞得弯曲变形,一道道裂痕出现在符箓上面。
白小易见势不妙,也顾不上什么面子不面子了,妈呀一声一个驴打滚躲到了师父身旁。
下一秒,至阳之气形成的符箓轰然碎裂,五匹战马无头苍蝇一般开始横冲乱撞。之前用红线布置而成的困阵这时终于发挥了作用,无论战马如何冲突,一但碰到红绳就被弹了回来,只有那批领头的黑马,在一次次的冲撞后,竟然逐渐将某几处的红绳撞得有些许松动。
“无量天尊,这畜生好生厉害。”老道士嘴角缓缓缓渗出鲜血,竭力维持着身周的法阵,避免胡乱冲撞的阴气伤到自己的徒弟。
五股黑气在红绳的困阵内胡乱冲撞,足足持续了半柱香的时间,看得身在阵外的朱高炽浑身发抖,要不是好友苏阳还在身边,恐怕他早就跑回自己的世子府避难了。可看着坐在轮椅上的俊秀文士依旧面色平淡,他只得硬壮起胆子守在了好友身后。
终于,其中四匹战马身周的黑气逐渐转淡,冲突的频率也开始下降,看架势,应该是戾气被消磨的差不多了。老道士见时机成熟,松开血木剑,从袖中拽出红绳奔着一头已经淡的只剩一些残影的鬼马冲去,一边跑,一边对身旁的徒弟大声叫道。
“臭小子,还不动手!”
说时迟那时快,白小易也抽出一条红绳,紧跟在师傅身后,朝着那匹鬼马拔腿冲去。到了近前,老道士抬手一扬,红绳绕过鬼马脖颈将其锁住,随后挥手一甩,将另一端线轴抛给自己徒弟。白小易如法炮制,从另一边套住鬼马脖颈后,也将自己的线轴扔给对面的师傅。二人配合默契,转瞬间就将一匹鬼马牢牢锁住。一老一少双脚用力,一左一右拉紧了手中红线,无论那匹鬼马如何挣扎,都无法摆脱红绳的困缚。随着线绳上的红光越来越亮,这匹鬼马终于安静了下来,周身黑气渐渐散尽,只留下一匹朦胧的虚影呆立在当场。
师徒二人咬断红线,将这批已经降服鬼马拴在角落,随即继续冲入阵中,接二连三的擒拿住另外三匹战马。仅留下了那匹领头的黑色大马,依旧在困阵之中横冲直撞。
气喘吁吁的师徒二人扶着树干,看向阵中依旧黑雾翻腾的战马,不禁露出一抹苦笑。这叫哪档子事儿啊,本以为可以轻轻松松将其驯服的鬼马,可如今这位死了不知道多久的大爷那是越战越勇,而两个大活人却已经累的只剩下半条命了。日头偏西,眼看着太阳就要落山了,到时候阴气正胜,想要制服这家伙那就更难了。
一思及此,白小易不愿再等,猛提一口气纵身冲入阵中,双手拉紧红线拦在了黑马的正前方。老道士来不及阻止,发现之时那匹壮硕的黑马,已经裹夹着黑雾奔着自己徒弟冲杀而来。老人一拍大腿,完喽,冲这架势,那小子飞被撞个骨断筋折不可。不愿看着徒弟丧命的老人随即脚踏罡步,气运丹田,低声轻叱。
“聚北斗!”
仅仅一轮罡步,四周的天地之气骤然汇聚在老人身周。但见老道士衣衫鼓荡,须眉飘散,好一派仙人景象。此时恰好黑色战马已经冲到白小易近前,老人爆喝一声。
“玄通化劲,靠!”
身形猛地横向飞出,用右肩借以天地元气一记铁靠山笔直撞向飞奔的战马侧面。随着鹏的一声闷响,包裹着黑气的巨大战马被硬生生撞飞出去,而老道士也踉跄后退了好几步一下子靠在了墙壁上才堪堪停下了脚步。可接下来的一大口鲜血,证明了这一次撞击,老人受的伤更重。
而那匹被撞飞的黑马,则鬼使神差一般,借助着老道人倾力一击,撞断了困附着红绳的旗杆,化成一阵黑雾逃出了困阵不知去向了。
白小易慌忙的跑到师父身边,搀扶着老爷子坐到了石阶上,但他转头回望之时,才发现那面方才被老人靠着的石墙,竟然龟裂出一个若大的深坑。
年轻人抿了抿嘴,颤声对师傅说。
“师傅,对不起,是我…太鲁莽了…”
“咳咳…臭小子…遇到这样的对手…你能有如此胆识…算是不错了…咳咳…以后多见过几次世面…就知道如何应对强敌了…”
这时一直在一旁观望的苏阳和朱高炽,才急忙赶上前来,俊秀文士掏出一个造型精美的瓷瓶,将一粒散发着清香的药丸递给老人服下。眼看着几个呼吸间,老人方才犹如白纸一样的面色,逐渐恢复了平常。
“咳咳,苏先生,你还是老样子啊,不到最后关头不出手。这丹药一定是相柳丫家那头炼制的,果然神效。先生,破费了。”
苏阳微微一笑,不温不火的说道:
“老牛鼻子,早就跟你说过,年纪大了就不要逞英雄,失手了吧。”
老道人不忿的斜睨了俊秀文士一眼,嘴里嘟囔了什么,却也不再反驳。
“阳哥儿!以你的出身,为何不帮我师父一把!”
白小易看着依旧平淡如常的苏阳,语气斥责的质问道:
“如果我没看错,倘若你出手,这几匹鬼马也就是喝盏茶的功夫就能解决的,可为什么…”
“住口!”一旁的刘伯温喝止住胡闹的徒弟,“臭小子,你懂什么。苏先生是想借着这件事试探一下你的资质,再者说,这单差事是苏先生好意给我们师徒揽下来的,既然答应了人家,就应该靠我们自己的本事处理,这是江湖规矩!”
“可!”
“还不闭嘴!你想气死师父么!”老道士一时动了真气,顿时咳嗽不止。
白小易看见师傅这个样子,才憋闷的闭了嘴,帮师傅揉背顺气。
“咳咳,苏先生,劣徒无知,冒犯之处还请见谅。”老人恭敬地冲着俊秀文士拱了拱手,白小易看着师傅这个样子,又是一阵气不打一出来。
“无妨,无妨。”苏阳笑容和煦,手中依旧捻动着一黑一白两枚棋子,眼神玩味的盯着在一旁生闷气的年轻人。“呵呵,白兄弟年少气盛,可以理解。如今这个世道,能有这份胆识和身手的年轻人不多了,老牛鼻子,你收了个好徒弟。”
老人苦笑一下:“先生谬赞了,这次这档子事儿是老夫疏忽了,且给我些时间,让我师徒再行补救。”
“啊?这事儿还没完么?”一旁的朱高炽这才有机会插上话,本来以为闹出这么大动静,那些东西已经清除干净了,哪想到竟然还留有后患。
“世子殿下,方才那匹带头的黑马乘乱逃走了,恐怕这事还没有彻底解决。如此凶厉的畜生老夫也是生平仅见,依靠寻常手段,恐怕不好对付。”
“那该如何是好?总不能任其在军营里继续做乱吧?”
“那倒不会,这里似乎是这几匹畜生魂魄依附的地方,它迟早还会回来。我只是比较好奇,这里明明只是库房,为何有战马的魂魄踟蹰于此呢?”
“这事我知道,原本这里是个马厩,后来改建成了库房。”朱高炽为众人解释道。
“那可知,这些战马,所属何人?”
“这……”朱高炽面露难色,“这都是好几年前的旧事,我不甚知晓。不过,负责辎重营的马三宝马校尉一定知道,我这就派人请他过来。”
“不用了,闹出这么大动静,想必那位马校尉,应该正在赶来的路上。”苏阳目光深远地看向营地入口处,成竹在胸的说道:“既然如此,我们不妨先找个地方喝点酒暖暖身子,一边等人,一边商量一下晚上的行动。”
“晚上的行动?难道,还要再来一次!”白小易惊愕的看向俊秀文士,而坐在轮椅上的苏阳,则是面带微笑的推着轮椅转身走向一处帐篷。其余三人面色古怪,相视看了一眼,只得默默地跟在了后面。
夕阳西下,夜幕,终于降临在这座森严的军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