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平府停留了三日,一众道人在燕王派出的一队铁骑的护卫下,终于踏上了返回应天的归程。然而,每个人的表情没有完成使命的喜悦,而是充满了对未知终点忧虑。没人知道,在那座皇城里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
这期间刘伯温对自己这个徒弟的训练更加严厉,从各种道术的知识,到咒法口诀,步行踏罡从未间断。虽然白小易也是进步明显,可老道士的面容却是越来越沉重,虽然偶尔会因为徒弟的一些突破露出些许笑意,可距离应天府越近,老人的愁容就越发浓郁。
而白小易的学习,也终于进展到了符咒的绘制阶段,这东西算是道士斩妖除魔的必备技能,而白小易对于师傅他老人家的雷符,也是眼馋了许久。一方面是觉得这东西超帅,另一方面,则是终日被他老人家劈来劈去的,想着要是自己学会了,也可以趁师傅不注意,给他也来一击雷符。
“想必,他老人家的身子骨,应该挺得住吧。”
看着徒弟一脸傻笑,刘伯温一记爆栗把这个不成才的小子打醒,没好气的说。
“臭小子,又在动什么花花肠子呢?接下来说的东西,给道爷我牢牢记住了,这可是以后你保命护身的全部家当,千万不能马虎。”
“嘿嘿,师傅,您老人家放心,我一定好好学。不过,怎么说这就是我全部家当了呢?您老不是还有剑术可以教我么?还有那些风水堪舆啊,奇门遁甲的。”
师傅脸色一变,低声呢喃着:“师傅怕没有时间了……”
“啥?啥叫没有时间了?”
“咳咳,没什么。你个臭小子别想那么多,贪多嚼不烂懂么。这才一年不到,你给道爷我把基础学好就可以了。其他的东西,以后自然有机会慢慢学。”
白小易一脸地无奈,可看着师傅那有些苦涩的表情,似乎预感到了什么不对,也就没有继续顶嘴。
“好了,接下来师傅就给你讲讲什么是符咒。”
“符咒,源自于上古巫族一脉的祝由术。在黄帝内经等古籍上都有记录。但随着巫、道两派的分歧和世代争斗,巫族一脉的咒法几近失传。或许只有天机阁那样的地方,还有些许记录。”
“符咒古时又称作符箓,可能是箓自太过繁琐,后人就用咒字代替。我道门传承自今,就区分出了丹鼎、符箓、阵图三个派别。这符咒,使用时细分符、咒、印、斗四项,缺一不可。”
说到这,老道士拿出一张符咒指点着。
“这张就是符,配合口中的咒语,手上的结印,脚下踏的罡步,才能发挥出符咒最大的威力,切记切记。”
“再看这符咒上面的图形,又分为符头、符胆、符脚三个部分,通过不同图形和咒文的组合,绘制成不同效果的符咒。”
“而符咒的使用方法,则有焚化、佩戴、贴、吃、煮、擦、洗几种。常见的就是焚化和佩戴,大多符咒本就是至阳之物,所以遇到阴气的时候便会自燃。”
“绘制符咒,会根据使用材料的不同,也影响了威力和效果。黄纸朱砂这些材料是最基础的,效果自然也有限。如果能有赤硝混合鸡血,那威力就会大大不同,只不过这个赤硝堪比黄金,老道我实在是用不起啊。至于紫金符和纯阳符,就需要一些传说中的材料了。之前给你和苏阳的护身符,就是师傅身上仅有几枚紫金符,那东西威力巨大,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可乱用。”
白小易掏出那张护身符,端详了许久,呆呆的问道。
“师傅,这东西这么稀有,是不是很值钱呐?”
老道士被气得一时语塞,拈起一张雷符就要拍下去。年轻人吓得立刻躲到了一边。
“当然,对敌交手之时,也会出现身边没有符咒和材料的情况。这时候,也可以血画符,但一定要是左手无名指,人左手是阳脉,符咒只有用阳气重的血才有效。除非是一些经脉倒转,或者天生玄阴之脉的奇人,否则道士都是用左手画符,右手持剑。”
“那,师傅,如果左手被砍断了呢?”
白小易又忍不住开口询问,这次,老道士反而被徒弟这问题气乐了。
“混小子,如果你的左手被砍断了,就用喷出来的血画符呗,反正你你还年轻,血气充足。”老道士打趣地说:“再不然,也可喷出舌尖血画符。只不过,想你小子也受不了那份疼。”
白小易不服气的瞥了老爷子一眼。
“说到这个舌尖血,也是关键时候的好东西。如果身边没有鸡血、狗血这些驱邪辟煞的东西,这口舌尖血可以出其不意的给阴秽之物一记重击。如果中了幻术,咬破舌尖的痛感,也能是神志清明,关键时候用来保命是不错的。”
紧接着,老道士又手把手的教授徒弟各种道术的手印指法。什么三清指、五雷指、金刚指、八卦指、老君指。差点把白小易的手指头掰折了。
之后的一个多月,白小易便开始学习画符,同时配合着禹步、口诀、指印使用各种符咒道法。也不知是这小子天资有限还是怎地,虽然小有所成,可距离符咒撒手如流星,脚踏天罡这符咒便可以悬空而停的境界,却还差着十万八千里。不知不觉的,时间就在师徒二人的修行中度过了。
归程这一路,算是一帆风顺。连沿途州府郡县都收到了皇命,对这一行人开通了各种便利。加上燕王铁骑的护送,更是平平安安一路畅通。
临近四月,眼看着就快到了清明了。一行人赶着清明之前回到应天,正好借助这个节日,为将士的亡魂引魂,上路。自打进了南直隶地界,这气温已经开始回暖了,有了春天独有的气息。从泥土中窜出的嫩芽,偶尔飞过的蝴蝶,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众人,春天到了。可连绵了数日的细雨,却大大阻碍了队伍的行进速度。
正当一行人被困在徐州驿站休息的时候,一骑快马冲破雨雾,向着驿站的方向疾驰而来。燕王铁骑果然训练有素,呼啦一下就摆开阵型,严阵以待。飞驰地快马跑的近了,来人高举起手中的令牌,这才看出来是应天府的锦衣卫百户。他匆匆下马,将一封信件交给刘伯温和陈真人。然后低声说了些什么,随即飞身上马,再次消失在雨雾之中。
只见两个老道士低头说了些什么,随即叫上燕王铁骑的校尉一同进入房间。过了许久,三人才走出房间,脸上都出现了一种担忧的神情。可无论大家如何追问,二人都不说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让大家在此停留一日,明天雨停了再出发。众人见问不出什么,只得安顿休息,等着第二天的到来。
翌日清晨,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早起的人开始做着各自的早课,白小易练完功后一边啃着栗饼一边收拾着行李。可大队人马似乎并未有出发的意思,燕王的铁骑在驿站四周严阵以待,似乎在等着什么人。众人大眼瞪小眼的互望着,直到午时,才有一辆马车,在几个护从的带领下,不急不缓的出现在驿站外的小路上。
马车停稳后,刘伯温和陈冲夷慌忙出门迎接,似乎里面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只见马车帘子一掀,一名身着月白色道袍的长须老者缓缓探出了身子。他看了看尚未干透的地面,皱了皱眉。也不下车,就这么站在马车前面,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两人。
“贫道见过法天真人。”
两个道人丝毫不在意马车上老者的傲慢,同时稽首行礼。
法天真人!天师榜排位第五的法天老道!白小易惊讶的张开了嘴。这个钦天监首席供奉的老怪物怎么出现在这了?
传闻中,龙虎山天师道分为剑宗和气宗,张子玄所在的正一观所修的是剑宗,主张以剑悟道,以浩然正气斩妖诛邪。而天师宫一脉,则是修的气宗,主张丹鼎符箓之术,用仙丹灵药巴结朝廷权贵,替皇室消灾祈福。因此正一观人丁稀落,而天师宫却得到朝廷赏识,门下弟子众多。尽管如此,天师宫的法天、法地两个道人,确是实实在在的高手,分列天师榜第五、第八两位。尤其是面前这个法天道人,据说已经是接近地仙的修为,可以撒豆成兵,点石成金。手中一面昊天镜,更是神当杀神魔挡诛魔。
“难怪便宜师傅他们如此紧张,原来是有高人到访啊。”
白小易一边嚼着草根,一边嘟囔着。
法天老道依旧是高高在上的气势,四下打量了周围的环境,和这一众大小道士,轻蔑的说道。
“区区引魂超度的小事,非要闹出这么大阵仗。也不知你们是真好心,还是故意卖弄。”
听到这话,在场的一众道人都是面露怒色。这什么人呐,本事再高又怎样,也不见你做什么善事,凭什么在这指手画脚的。可躬身行礼的陈冲夷真人,却温言接口道。
“真人教训的是,是我们学艺不精,惹的真人费心了。”
“哼!懒得跟你们这些晚辈一般见识,刘基,你随我来吧,有个故人想见见你。”
刘伯温面色古怪,点头领命。
“对了,给他准备一匹马,免得脏了车子。”
这话一出口,白小易可就不干了。这老牛鼻子实在过分,把他师傅当成什么人了,呼来喝去就算了,这会儿还如此目中无人。年轻人一跃而起,就要冲过去跟法天老道理论。
可他刚冲了几步,就被刘伯温一把拦了下来。白小易看到师傅眼中那告诫的目光后,郁闷的站在原地,怒目瞪向马车上的法天老道。
法天老道斜睨了一眼这个年轻人,以一种看待蝼蚁的语气说道。
“米粒之珠,也敢与日月争光。还不快走,道爷我可没有那么多时间。”
在众人不忿的目光中,刘伯温乘着一批战马,跟随着法天老道,消失在管道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