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伯,怎么样?玥儿她怎么样?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刘炳甫为玖玥看过脉,左尔岚的询问声就迫不及待地在一旁响起。
刘炳没理她,却是冷哼了一声,站起来背着手就往外走。走到一半,戛然止步,没好气地抛出三个字:“别装了!”
装?什么意思?谁装什么了?
左尔岚正要追上去问个究竟,冷不防听到床上有细微的窸窣响动,忙转过头来看。当看到床榻之上原本紧闭双目、凝然不动的玖玥竟然睁开了双眼,她激动地大吼一声:“谢天谢地!玥儿你终于没事了!”
玖玥轻扯嘴角,嗓音尽管有些沙哑却依旧轻灵动听。
“苦肉计而已,我能有什么事?”
“你没事我就放 ……”话到一半,左尔岚恍然意识到自己好似错过了什么,“苦肉计?这是什么意思?”
看到玖玥想坐起来,她忙在她身后垫了个软枕,却在此时,脑中一道灵光闪过,“难不成……你是假装的?”
玖玥但笑不语!
左尔岚却是有些气急败坏。先前只顾担忧,脑子形同打结,根本想不了那么多。此刻静下心来,才隐约从中觅出一丝端倪。
是啊,她怎么就没想到?即便玥儿中了那雅蝶卑鄙的算计,掉入枯井之中。即便等候在公主府外的初一碍于身份,不得进出。可隐于暗处的夏秋冬三人,却不可能也对玥儿的‘遭遇’视若无睹。据她所知,那三人的轻功出神入化,想要悄无声息地进入公主府根本不在话下。可他们却一直不曾出现,由着玥儿落入枯井之中。想来,只有一个理由可以解释他们不似寻常的举动 ……
“是你不准夏秋冬他们三个救你出来的?”
玖玥挑起柳眉,略有些意外素来不擅这些弯绕思量的岚岚竟然这么快就想明白了关窍。
见她这个时候了还能笑得出来,一股无名火噌的冒上头顶,左尔岚简直快气炸了。
“还笑,你还能笑得出来?玥儿,你到底为什么这么作践自己?明明可以不去,你偏要去。哪怕落入陷阱,明明可以马上出来,你偏不。在那阴冷的枯井之中竟然一待就是几个时辰,身体怎么能受得住?你不怜惜自己,难道也不替我们想想吗?都几个时辰了,你还没回来,可知我有多心焦?”
若非夜离拦阻,她怕是早与那雅蝶郡主打成了一团。那事态,可真就演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了!
“别生气,我这不是好好地回来了吗?”玖玥试图劝慰。可她不劝还好,这一劝,左尔岚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现在是好好的。我们若是不去呢?你要怎么脱身?就一直在枯井里呆着不成?”左尔岚越想越气。看着玥儿平素挺精明的,怎地倒犯了糊涂?
“我知道你们一定会来!”
玖玥的口吻平静又甚是笃定。夜离,她尚拿不准,不过岚岚……时间一长,必然忧心她未归,那么找上公主府也就成了理所当然。
左尔岚见她明明落难,却好似将一切都把控得当,不由得好奇相问:“玥儿,你明明可让夏秋冬几个救你上来,却为何……偏要我们闯去解你围困不可? 你是否……在筹谋着什么?”
虽她与玥儿是挚友,然往往很多时候,她却对玥儿的心思根本捉摸不透。只知,玥儿心思缜密精敏,即便受困也必当设法脱身。会拖至他们去才脱身必然有她的‘缘故’。
玖玥敛去唇角笑容,眼中神色骤然凝入了一丝冷厉。将自己在儊懿公主院外所见,原原本本地相告。
“所以,你怀疑儊懿公主和宫肄宸父亲是相识的?”
“不是怀疑,是确定!”玖玥眼中精光闪烁,语气很是坚定。当时花瓣纷飞簇成的两字,正是‘宫珏’二字。若非儊懿公主与宫珏从前相识,又怎会独独挥洒花瓣在地上写出了这两个大字?
“可是这……又与你后来所为有何关联?”左尔岚绞尽脑汁,也难对玖玥所为找出合理的解释。
玖玥露出一个柔和的笑容,话音温润宁逸:“我总不好冲进去追问儊懿公主。且不说唐突与否,儊懿公主与我不过只有那么一面之缘,又怎会对一个近似陌生之人尽述往事?”
一道灵光自左尔岚脑海里飞快闪过,她随即露出恍然之态,“我明白了。所以你设计这一出戏,是想引得儊懿公主亲自上门。到时,谈聊间,你就可自然地询问关于她和宫将军之间的‘过往’!”
玖玥对她投去赞赏的一瞥。不错,开窍了呢!
“可是,你怎么就确定儊懿公主一定会来?”左尔岚仍觉得她未必就能心愿得偿。儊懿公主是什么身份?真会为着这么一点‘小事’就亲自登门?
“因为她不想唯一的女儿出事!”玖玥的语调不高,却透着绝对的自信。雅蝶此番设计谋害于她的事态,可大可小,端看她的态度。若是她难忍愤怒,执意要将事情闹大。只怕儊懿公主那里也不好收场。权衡之下,儊懿公主唯有放下身段,前来游说与她,尽量避免事态扩大化。否则,单从她一国公主的身份,也够那位刁蛮任性的雅蝶郡主吃个大亏的。
话音刚落,初一就走了进来。
“儊懿公主来了,主子要见吗?”
玖玥挑眸看了左尔岚一眼,嘴角是信誓旦旦的笑容,像是在说:看,这不就来了!
左尔岚再一次打心底佩服起玖玥的‘老谋深算’,不,是足智多谋。真有她的,居然连儊懿公主一定会来登门拜访都想到了,还所料精准。
毫无疑问,玖玥又赌赢了一回!
府里虽有下人,却没个管事的。左尔岚只好暂代‘管家’之职,恭请儊懿公主入内。
儊懿公主一袭飒然骑装,走起路来步步生风,果是女中英豪!
入了阁内,见坐在软榻上的玖玥要起身相迎,她忙以手势制止:“咏阳公主不必拘礼。身体尚未养好,莫要动了!”
玖玥也不勉强,闻声便呈了她的好意,就势又倚坐回去。与此同时,微抬了下手,“公主请坐!”
听她声音浮虚,犹带虚弱,儊懿公主蹙了下眉头,眼底的愧疚之色隐隐可见。甫一落座,便张口致上歉意,言辞真诚,丝毫听不出敷衍之意。
“小女骄纵任性,说穿了,却是我这为娘之责。常年远居在外,与她交流甚少,更别提悉心教导。今日之事,虽出自小女,但更大的责任却在我身上。咏阳公主尽可提出要求,能做到的,我一定做到。”
这儊懿公主果然是爽快人!连句委婉前言都无,开口便直入主题。
玖玥素来喜欢性情爽脆之人。她身边不就有个如此性情的左尔岚吗?如此,便对这儊懿公主更生出了几分儒慕之情。
“公主客气,只是小小争端,哪里值得劳动公主大驾亲临?倒叫我有些无法是从了。”
“是咏阳公主大度。说到底,还是蝶儿太不懂事了!”儊懿神色略显黯然,大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失望之情。
“您是长辈,就别再‘公主’‘公主’地叫我了。您若不嫌弃,直接唤我名字即可。”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之后,又谈聊了几句,玖玥开始进入话题。
“刚去到您府上,也是因缘巧合,经过公主所在院落外的时候,刚巧看到公主您在练剑。一时贪看,就驻足欣赏了片刻”
刚喝了口茶的儊懿公主,茶碗盖不慎自手中松落,重重摔在茶碗之上,带出不小的一声脆响。
在玖玥看来,此时的儊懿公主,是惊慌多过诧异的。
“公主可认识宫铭这个人?”
儊懿脸上微微变色,却是闭口不言。
玖玥凝然不动的表情没有一丝波动,见她不言,便又追问:“公主可认识宫铭这个人?”
儊懿仍是不置一词。
她越是这样明显又刻意地闪躲,就越让玖玥笃定了儊懿不仅与宫铭相识,想是还有一段很深的渊源。既是如此,那么当年宫铭战败失踪一事,她是否也略知一二?
“不瞒公主,我夫君名唤‘宫肄宸’,宫铭正是他的父亲!”
“我不认识这个人!”儊懿忽然寒声说了这么一句,即从座位站起,“看样子,咏阳公主还未想好获取何种补偿。那就等到想好了,再来与我相说。告辞!”
说罢,不等玖玥做出任何回应,举步便朝外走去。
“殿下~”
见她出来,随从立刻牵着她的马迎上前来。
“你牵马回去吧,我想走一走!”
随从虽有些不解,却半句不敢置喙,恭谨应诺,便跃上自己的马,就这么牵着儊懿的马往回程疾驰而去。
走了几步,儊懿却忽然停了下来,仰首望天,只见天边缓缓地堆起深色云层,一如血光四溅、尸横遍野的那一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