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有惊人语,字字在心头。
“阿蘅,你是不是想反悔了?”林孟提声回问,环在沈蘅腰间的手,却是抓得更紧了,仿佛他所预言的一切,在下一秒都将会应验似的。可谁又知道,他所做的一切的出格的举动,都只不过是在防患于未然罢了。
“你知道的这件事你由不得我后悔,我只是觉得一切来的有点快罢了。”沈蘅浅浅说道,可心里头的感觉却非如表面上的这般平淡。从前和现在,她的一切似乎都已经败在了林孟的手里,似乎除了他,纵然天下之大,却还是没有了她的容身之所。
将欲取之,必先毁之。你什么都没有了,你只剩下我了。相同的话语从心田引入脑海,三川汇流之间涌起的不是一段风尘的起落,而是两个人消除隔膜,渐渐融合的一段潜藏的伏笔。
“我需要时间。”至少,现在她没有准备。
枕在沈蘅怀中,聆听着她毫无起伏的心跳声,林孟看不到她身上的一丝触动,她的麻木不仁,让他意外。世间女子,谈婚论嫁,一举定终生,可她却能立身万丈红尘,心如止水。如此被时间安排的意外,不可惜,也恰到了好处。他所爱的与众不同,不论世俗对错,只要是他的,他便加倍的去珍惜。
见沈蘅止住了口,林孟也打算说些什么,可这时却又是被车外的人的声音给打断了:“王爷,公主府到了。”
“我到了。”沈蘅拍了拍林孟的背,很是认真的说道。
“我知道。”说着,林孟便从沈蘅身上爬了起来,一边为沈蘅整理衣冠,一边依依不舍的把她扶下了车。
一切都想那般的行云流水,毫无遮掩。沈蘅两腿着地,来不及转身又是弱弱的问了一句:“我到了,那你呢?”说来,林孟的去处还真是够她担心的一个问题。
“阿蘅不用为我担心,我能好好的照顾自己。”
沈蘅点头,这一点她是认可且无法辩驳的,这不长不短的半年来,自己不在他身边,他依旧不是过得很好吗?更重要的是,她的小相公长大了。
想到这里,她觉得有些可笑,她也希望眼前的一切不要是久别重逢衍生而来的一点幻像才好。人就是如此,整天腻在一起,你会觉得乏味,可士别三日之后再度回首,你才会发现此时此刻你所该寄予的,是来自心底最纯粹的刮目相看。
“慢走,不送!”
一瞬之间的潇洒,使沈蘅整个人身上都散发了一种风流的韵味。只是不待她迈步离开,马车里的人却又忽然的伸出了手,又一把将她整个人拉了回去。
一个不经意的失重,沈蘅失足向马车扑了上去,终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还有那枚方才与她纠缠许久的吻。
一响贪欢,二人就这样僵持了许久。沈蘅想要挣脱,奈何林孟的手就紧紧的锁在了她的腰间,死死的禁锢着她,甜蜜的泛滥,让这一幕泛起了阵阵波澜。
说来,如此亲密无间的行为在这样的场合也未免太大庭广众,更何况这身后站着的就有吴尺等人,殊不知方才将这一幕收在眼底的他们究竟是如何的一个内牛满面。今天林孟和沈蘅可是凑够了本,这恩爱可是从宫里秀到了宫外,就连坐个马车,都不得消停。
过了好一会,不等沈蘅的动作,林孟已然乖乖的放开了她,随后再在她鼻尖一吻之后露出一个十分满足的笑容:“乖,回去好好睡一觉,今晚我在我们年少初遇之地等你,等你给我的答复。”说完又伸手点了点她的鼻尖,一脸子的宠溺,嚣张至极。
就在回去的路上沈蘅还在想,今日她算是被调戏了吗?现在,究竟谁是谁的孩子,谁又是谁的乖乖?这样的林孟明显不是她心里最初所喜欢的,可她现在却享受的理所当然,甚至说,她更满意了。
她很倔,她也需要一个人来驯服她。然而,驯服她的,不是骑术,而是守候,是陪伴。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
秋雨一何碧,山色倚晴空。
动荡之后,春风楼里也不复往日的喧哗,三杯两盏淡酒,为的却是人去楼空。
堂前,颜娘风华依旧,只是看着眼前种种,未免还是受了些感触。说实话,在京城这种繁华的烟花之地,她似乎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这种荒凉的场面了。恐怕要是在这样下去,不出一个月,她这个春风楼也该开不下去了,至于他们这些风尘女子,也是时候为了生计分道扬镳,各分东西了。
暮色凄凄,春风楼的大门被推开,艳艳斜阳,赏心悦目。
斜晖之下,两束人影被拉的老长。颜娘抬头,发现来的是两个不速之客。
来人一个白衣潋滟渐翩然,另一个青衣渐欲迷人眼。此时此刻,颜娘入眼的,是一眼满目芳华,只是不复往昔。
“公主前来,有失远迎,残颜之过,”说完颜娘扫了一眼沈蘅旁边的青衣男子,只见他低着个头,也瞧不着是什么容貌,可给他的感觉,是很熟悉。不是长兴王,他心里很肯定的告诉自己。只是今早宫里头的传闻便鱼贯而出,是以这个时候能出现在沈蘅身边的,不是长兴王,又还能是谁?
“陈四?”来人的一个动作,顿时让颜娘看出了这个人的来历。
被看穿之后,陈四满满的抬起了头,看着颜娘的目光之中,满是那份最初的期待。“阿婵的样子倒是一点都没变。”只是说到这里,陈四又有些迟疑,如果早知道颜娘会如此淡定的接受他的出现,那他刚才苦苦的遮掩又有什么意义?或许,他永远也没有想到当初那个见到他就是苦恼不得的女子此刻会这般波澜不惊的站在他面前,甚至喊了他的名字,甚至已经毫不在意。
“可是四公子的变化,我们每个人都看在眼里。”颜娘淡然一笑,招呼着二人走了进来,虽然今日情况特殊,可这两人就这般明目张胆,大摇大摆的前来寻花问柳,未免还是太伤风流之韵。
一路上,陈四还在回味颜娘的话。他变了吗?他似乎是变了,可又似乎一点都没有变。自从家人被流放之后,丹阳侯陈氏从此在京中销声匿迹,过着永无天日的昏暗生活。父亲,兄长,相继失去音讯,唯独自己还留在这片满是欺凌的痕迹的土地之上看着那一块有一块的自己种下的孽障。
可即使是如此,他也无怨无悔,因为当日就算他不打开城门,林怀元也不可能成为那至高至上之人,相反,林怀远若是败了,那他所谓的陈氏一族,定是巢倾卵覆。不能怪他无情,他只不过是不想看到那些所谓至亲一个一个的离他而去,甚至溅血堂前,无以挽救。将伤害降到最小,这是他唯一能做出来的补救,他已经尽力了,以后的以后,其他的其他,请恕他再也无能为力。
进去之后,陈四倒也没有和颜娘纠缠的意思,与沈蘅打了一声招呼,独自到一旁的位置上喝闷酒去了。想了大半年,他也学乖了,他既然想要和颜娘重修于好,那么他首先要做的就是不让对方在那么的讨厌自己,这是一个不可忽视的必要前提。既然如此,他就这么的顺着她去了,他坚信,很多时候自己死皮赖脸的在她身后追逐半辈子换来的还如眼前的一场平心静气的所换来的多。
楼上,颜娘给沈蘅安排好了房间。
“如今京城尚不在我们的掌握之中,公子若是留在京中,必然凶险无比,公主又不怎么拦着些?若是沈老将军在的话,定然不会让他这般胡来。”颜娘笑问。
沈蘅叹气:“这你恐怕就是孤陋寡闻了,如今他才是那个一方雄霸,威风震震的主,他决定的事情,谁能拦得住他?”就算是自己的父亲沈善方又能如何,如果沈善方能主宰林孟人生去向的话,那林孟就不会今天的这个样子。她也知道,林孟骨子里的就是和林邺一模一样的血性。她知道。她一直都知道。至于今日种种,谁也不能妄自揣测,因为,他们都是命定的局中之人,避无可避。
“说来也是。”颜娘陪笑道。
“今个你使人托信来,说是抓到了些眉目,却不知有没有拿到我们想要的东西?”
颜娘摇头,满脸失望,似乎又是惭愧:“残颜不才,终究还是辜负了公主寄托的厚望。”说完,低头不语。
沈蘅微微蹙眉:“是什么人?”她可不信颜娘会什么都不知道,如果她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的话,就不会托信叫她前来了。说多的,都不过时谦虚罢了。至于知道多少,那便是更深一层的意思了。
“此人只是民间一文生,别的倒没有,只是这一腔文采令人钦慕。只可惜,这样的人不想着如何建功立业,立志图新。却偏偏走上了造谣生事的邪门歪道,这样的人,若是落在了王爷手里,想必定然会是一个死,所以残颜才想着提前跟公主支会一声,免得再生枝节。”信手说完,颜娘眼中流露的言外之意,是释然。如释重负的感觉,真的是令人寤寐求之。
“书生……”沈蘅将手放在了桌子之上,翩翩衣袖,浮光掠影。
想不到一朝祸起萧墙,其之罪魁祸首竟然就只是一个百无一用的书生。
果真,民间清流,涓涓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