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蘅淡淡的望了一眼曲二,却是摇头。“曲二公子说这话就没意思了。”知晓了曲二心中对这一股香茶的欲望,沈蘅也不吊人胃口,夹起杯具就要为他上茶:“本公主虽是闲适,却也只是品品小茶而已,哪像曲二公子连番买醉,酣畅淋漓来的痛快?”
一盏茶奉上,曲二却是犹豫再三方才借下,心中只道沈蘅有意思。明明她才是那个偷懒不干活的人,反过来却用一击彼此彼此讽刺他站着说话不腰疼。如此贼喊捉贼,是哭呢,还是笑呢?
“不瞒公主,曲二说话向来喜欢直来直去。是以公主请我来有何贵干,还请直言。”曲二道。虽说他在故人家门口耍酒疯给人带来流言蜚语的不便,但人家既是旧时相识,自然大度容忍,或是送他回家,或是通知他的家人便可;又何须将他揪进来严行厉色之?
当下手中的茶壶,沈蘅甚觉可笑,这是嫌她讲话拐弯抹角呢。
“本公主请二公子前来也并无他意,只不过忽然想起前几日的事情,总感觉二公子像是欠了我的请,便想着要来索还。”对着一脸懵然的曲二眨了眨眼,又道:“我想二公子是不了解本公主,要知道本公主在此之前乃是乡野间的一介村姑,节衣缩食的日子过惯了便是一毛不拔。是以,这个债,我是不得不讨。”
沈蘅说话的过程中,曲二不断的用‘谎言’二字麻木自己。心想这人真是一介高手,说起瞎话来眼睛都不眨一下。什么乡野村姑,就凭这股天生绝尘的气质,这也不像啊。还有这一毛不拔,更是笑话,这不是把他当睁眼瞎么?要不是他和叶文是十多年的之心好友,他还不知道人家成个亲就收到了这个人的天价贺礼。
想到这里,曲二做出了一个意义深远的决定:
他要和这个人做朋友,做知心朋友,然后成亲,索要贺礼。这样,他就可以一劳永逸了。只不过想到成亲二字,曲二就皱起了眉头,满脑子都是当日和叶文吵架的情景,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虽然心中不悦,但曲二依旧强迫自己要笑,不然怎么忽悠眼前人,让自己一劳永逸?
“那公主想要曲二如何报答,以身相许否?”曲二邪魅一笑道。
曲二正以为调侃成功的时候,沈蘅忽然珉唇一笑,轻然出声道:“如若曲二公子真是这般逢场作戏之人的话,恐怕也就不会不顾十余年的手足之情与叶议郎翻脸了。”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沈蘅一言,激起了曲二许多苦涩的回忆。当年,他守青梅,他坐竹马;他描绘丹青,他提笔赋诗;他行酒作乐,他拔剑起舞。如今,劳燕分飞,终究是落了个花残月淡的下场。都说君子之交淡如水,果然不就,淡然无味的,从来就不会长久。
由是一番感慨,曲二似是想到了什么一般放大了瞳孔。望着沈蘅的目光犹如出鞘的利刃,凌迟着,煎熬着。“公主到底想要我做什么?”
“还债!”沈蘅斩钉截铁答。
“既是还债,何谈风月?”曲二如是不甘德说着,也是在这个时候曲二方才感到后悔,他就不该去调侃这个人,就算在四周空寂无人的情况下,不然,都将会变成自己的自取其辱。
见话题已步入正轨,沈蘅也毫不隐瞒,“本公主这几日谪居府中,对着外界传闻几乎一无所闻。这不,这三日前在叶将军府上做客之时却听说曲二公子要与叶议郎割袍断义,有感难以置信,如今一来问之。”说完拿起了眼前的茶壶欲要未曲二倒茶,却被曲二推辞,还拿走了酒杯,令沈蘅够不着。
“公主,品茶论道,重要的是交流。如今曲二都已一杯入肚,公主却滴水未沾,是为何意?”
曲二这倒不是怕沈蘅在这茶水里动手脚,而是绝得沈蘅的目的不单纯,所谓的还债,怕也难如登天,却也错在他当初技不如人。
沈蘅怎会读不出曲二的忧虑,毕竟她也是最怕亏欠的一个人。就比如面对感情,明明是自己亏欠于人,却非要用一纸卖身契成全自己的名正言顺。
“茶自然是要饮,只是这一杯风月,却非曲二公子独饮不可。”说完见曲二依旧握着茶杯不肯罢休,又觉好笑道:“这杯风月之茶,全当是曲二公子还我的债款如何?”
还债,这的就是这么简单?曲二有些犹豫,却还是将茶杯安然静置桌上,任由沈蘅将一行清泉注入其中。
再次放下茶壶,沈蘅又道:“接下来的问题,曲二公子只需回答是与不是,便当债了。如何?”
曲二颤抖着五指,这茶,饮还是不饮?
“好!”说完,曲二一把将冒着轻雾的茶,导入口中,吞咽而下,毫无痛觉。欠的,总是要还的。
“很好。”沈蘅点了点头,似是对曲二的配合感到很满意。
“第一个问题,如上所言,可谓是真?”沈蘅问。
“是。”曲二毫不犹豫的答。
“第二个问题,曲二公子当真是要为这怀珠公主一事,与叶议郎老死不相往来?”说完沈蘅心中有些犹豫,却还是说迫切希望能听到曲二的答案。
咬了咬牙,曲二毫不犹豫的点了头:“是。”说完,曲二打算反问,却听沈蘅再次先声夺人,语气里毫无被刚才他的斩钉截铁之言震撼的样子:“那做出这般荒唐的事情,曲二公子心里可曾后悔?”
这一下,曲二确实该犹豫了。“如此忘恩负义之人,何来后悔?人家既是为他入难,他慷慨解囊岂不应当?”
“说到底,曲二公子这是不后悔是吗?”沈蘅淡然摇头道。
“是,从不后悔!”
是,从不后悔。如此决绝的答案,沈蘅却视而不见,反是第三次拿起茶壶,往自己眼前的杯子倒上了茶,方才再为曲二斟上。
望着眼前这一杯毫无轻雾的茶,曲二双手紧绷垂下。
“公主真乃神人,足不出户,却知天下事,难怪我们的靖国将军愿以一句‘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冲冠一怒,嘲讽五国文武。只不是不知这靖国将军知道自己未来的夫人却是一个满腹心机的黑寡妇,又当如何?”曲二这句话可不是吹的,就刚才那简短的几句话,他便是避无可避。因为只要他一避,就难保这沈蘅不会对他如何了。毕竟孤男寡女,最容易招惹闲话。自己不喜欢口是心非的人,她也亦然。
被人骂作黑寡妇,沈蘅也并不灰心。
“曲二公子实在是可爱的紧,难道你不知如今皇城中人最爱八卦?更何况你与叶议郎手足情深之名,可是经久不衰的佳话。
只是如今曲公子却为一个怀珠公主亲自求上门,抵死要往兄弟房里塞人,不成便反目成仇的盛文,谁人不知?”
说实话,沈蘅也没有想到这曲二居然会做出这种荒唐的事情,这也难怪叶文会生气了。
“怀珠公主为他做了那么多,就连此次遇难,也是因他而起,就算让他赴汤蹈火,肝脑涂地,也理所应当。这样的要求,虽亏于理,却不亏情分。如此,我问心无愧。”从他接过林怀珠的信开始,他就不会后悔。
沈蘅起初沉默,的确,这样的感情,虽然自私,却是珍贵无比。念此,沈蘅如是道:“曲二公子错了,愿意为怀珠公主赴汤蹈火,肝脑涂地的人是你,不是叶议郎,他也没有这个义务。因为谁都没有理由让一个原本生活很快乐的人,永浸苦悲。”沈蘅闭眼,叹了一口气:“这件事对于曲二公子你,于理有亏,于情无补!”
于理有愧,于情无补。一句话,便将曲二贬入谷底。他与叶文是兄弟,同甘共苦的手足,为了一个局外人,让他们的情谊不复存在,他有亏于情,更亏于理。
“长乐公主,怀珠公主,皆为女流,更应当明白二者身为女子,身不由己的难处。可公主如今处处替叶文辩解,说到底莫不是在责怪我有愧于他,可是话说回来,怀珠公主昔日为之倾尽半生柔情,他又可曾放在心里?今日,若非贼人借叶文之名,怀珠公主何至于此?”曲二满心不甘,内心似有千层火浪滚滚灼烧。望着桌上的清茶,曲二顺手便要去拿,却被沈蘅打住:
“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尽管本公主油费半天口舌,可曲二公子愣是连一句都没有听进去。”
曲二冷笑,心中更是不屑。拐弯抹角,软磨硬泡,是这个女人最擅长的招数。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我与公主立场不同,成见自然也是不同,如今债已还清,恕不奉陪!”曲二由是愤怒的说完,便是起身将离去。
“本公主与曲二公子立场不同自然是毋庸置疑的,可是本公主真正想说的是你让怀珠公主嫁于叶议郎为妾的这件事上,你对不起的不是叶议郎,而是怀珠公主!”沈蘅稳稳不动,望着曲二准备离去的背影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