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现在确实不是奉陪到底的时候。因为现在的她一无所有,纵然东山再起,也不知相思相见知何日。所以,暂时性的,她有了她的去处,而他自然也该远走他乡了。
人影渐无,乘着那一阵超然,沈安茹的双眸血丝乍现,在飘飘的凉风间,尽是死气沉沉的蔓延。
“原以为不老苍天断善恶,却不想老天却将公道二字摒弃在了九霄云外……”
叶孟么,他凭什么。凭什么家大业大的叶家可以青云直上,而她们呢,却被万人欺凌?
问天天不语,何日道再来?
翠竹繁荫,落叶潇潇,随风逆扬。
枝条拂动间,一个半近残年的声音如萧落的西风一般呼瑟而来:“这个人是谁?”
男子横眼扫了一下正向庄园踱步前行的沈安茹,道:“此人正是上阳沈家的余孽”
“沈家的人……看来我们的小小姐也确实是心软了些……”虽说对赶尽杀绝于心不忍是人之常情,但将一个随时都可能脱茧蜕变的仇人留在身边却是万不可取。
千古余恨与无边怨海,要么你死,要么我活。
“主上说过,这沈家的人,个个都该死!”男子竖眉一挑,泛着杀意的手臂开始蠢蠢欲动,如同在喉咙里积闷已久的一缕来自内心深处最纯粹的呐喊,随时随地,呼之欲出。
“你不要轻举妄动,沈家之人不可留之言乃主上一面之词,倘若主上真的不想留住这区区沈家,又何至于放纵至今日?”如果真的想铲除这一脉的话,在他们平庸隐世的时候下手不是更好?如今他们的飞黄腾达,早已不是他们想怎样就怎样的境遇了。
男子冷笑,“留沈家,并非主之意。既然此事让主为难,我们就应当为主分忧,当断其乱!”
男子笑意更深了,带着隐隐的嘲讽和婉叹。
“话虽如此,可你别忘了我们留下来的责任。留下这个人是小小姐的意思,我们切不要越俎代庖才好。”
“越俎代庖?”男子再度扫了一眼眼前人,眼中是一种同情与无知嘲讽交杂的一抹迷离。“那人是我们的小小姐,当是共同的小主,可追本溯源而言,你还是不要忘了你的主子是你的主子,而我的主子,永远都是那高高在上的那一人,亘古不变。”
“各执己见我不反对,可此时此刻,当以大局为重。”这个时候他们要团结一致,必竟由始至终他们的初衷也仅有那一个而已。
“何为大局?为主分忧,方为大局。眼前这个人就是这条路上的绊脚石,所以除掉她就是顾全大局。”男子语气决然,身上却有一种铿锵而又趋之若鹜的气息,着实让人捉摸不透,
这人沉思不语,男子如是以为对方已经妥协,语气也平和了三分道:“你当明了,主上此生最为痛恨之人,其一便是那林氏;而其二,正是眼前这正在平步青云的沈家。既然主上拘于种种原因不能动手,那便由我们来,何尝不是顺水推舟的大功一件?就算到时有人怪罪下来,岂不也是木已成舟,无济于事?”
男子把话说的很明白,他就是要将沈安茹置于死地。无论她这个上阳余孽是真是假,今天她都必须死在这里,死在他们的手中。他们没有错杀三千的血色残暴,但他们有防微杜渐的求安之心。
“不行,你不能动这个人。小小姐都不曾动她,你绝对不可以。”挣扎许久的人儿抬起头,刚说完话就对上了男子咒怨的眼神,寒冷的让人心碎,找不到半点温存。“小小姐,你当他是小小姐,人家可不把你当人看!不识好人心便罢,还将你排挤到了这里,这样的人顺承她有什么用?”对着那人沉了沉眼帘,“你的存在在这里已经毫无意义了,看清楚现实吧,管芹!”
竹枝招展,清风飘摇。层层竹叶划开的瞬间,五旬妇人的眼中闪过了一缕悲伤,心中揪然一疼,撕心裂肺。
她是管芹,她留在建安的目的就是好好的照顾她的新主,却不想平白无故的失踪了了十余年的人儿回来了,却在顷刻之间将她打入了炼狱一般的折磨之地。是的,她的存在在这里已经毫无意义了,对吗?她扪心自问。
“不对!”管芹忽然醒悟,“小小姐身边如今只是不需要我而已!”管芹神情十分坚定。一定是这样的,早前她就曾多番暗示沈蘅她心里的想法,奈何沈蘅一副懵然不知的架子对她视而不见。如今看来,却并非如此。
她一定是看懂了,却又不敢信任,又或者嫌自己碍事,窥探她的秘密,所以只是将她驱逐至此而已。赵郊已然死无全尸,而她却独活,为的是什么?当日的将军府夫人的恩情吗?可是时隔多年,如今的她早就不过是个卑贱的奴才而已了。
连林孟身有异样,身后的赢砀自然是贴心贴肺的从马背上跳下来,同时还从马背上取出了一件锦披披在了林孟身上,“天将入夜,寒气也重,公子还是先回营为上,反正这九路城已是我们囊肿之物,也不急取于一时。”
林孟示意自己并无大碍之后又连着摇头仰望天空,却见星移斗转,本末倒置。初起的一阵凉风,吹拂他锦披的飘逸,令人不禁婉叹风雨飘摇的国度,只剩下一道微不足道的余晖。
“异象天生,福兮祸兮。”
林孟沉眼,不知所思。赢砀所言,就连他眼前的士兵都能想到,这正也是激励士卒奋发图强的亢奋计。只是这漆黑如墨的一夜下去,是否会衍生变数,横生枝节,谁有说的定呢?必竟围而不打也是他们唯一可取的万全之策。
“既然如此,只待明日。”说完林孟转身走去。
其实一个日食于他们而言并算不上什么,如果他们真的要连夜夺下九路城的话,也并非不可,只是这般强硬行动,必定会是两败俱伤的后果。他们努力了那么久,不想在最后一刻放弃一切,不然他和失败者有什么区别?
后知后觉,竟是赢砀扑了上来,将他一把推开,同时还接住了从城楼之上射下来的暗箭。
“护送公子离开!”说完赢砀将手中的箭向城中投掷而去,刚打算替林孟报这一箭之仇,身后又是一阵哀长的箭鸣,顿时赢砀的眉头就皱了起来:“此处有埋伏,小心警戒!”
魏索一言,引得周身的兵卒慌乱,一片纷纷。
就在这时,人群中有人呼喊:“保护将军!”瞬间击破眼前群龙无首之局,操甲曳兵挡在林孟身前,犹如座座坚盾。
望着眼前的这一群铁血勇士,林孟心中泛起微微的荡漾。自他从军以来,如这般的刺杀早已遭遇百次不止,是以对此时此刻对眼前进退不得形势的窘迫,还是对将士舍身为己的满腔炙热,都也只能化作风中的那一抹镇定自若的从善如流。
“不要恋战,此非久留之地,离去方为上策。”林孟单手捂着单薄的胸口与眼前的十余兵甲说道。
“我等明白,只等将军火速别离。”领头的两人说完,便在人群中为林孟辟开了一条小道。望着那一副弱不禁风的身躯从所有人的视线中开始移动,这些人眼中个个都是一种推崇致敬的“宠溺”,不是林孟身负将军之衔的殊荣,更不是他名出叶家的贵族风气,而是因为这些人是真正的认可了这位少年英才,从秦阳到鄞州,再到今日的九路,这个人从来就不是浪得虚名,而是他们有目共睹的倾世大才。
真正的将帅,响马舞刀,逐鹿千里,扬名立万。然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亦然不失为一种将帅之风。他们感觉,这个人身上散发的不该是一种书生意气,而应当是一种生来便有的滔天霸气和狠辣的决绝。
“漆黑将至,形势逆转,只望二哥那边一切顺利为好。”说完林孟在赢砀的护拥之下,走在了所有人的前头。
其实这一刻的林孟依旧是忧心忡忡的,原本以为能在月食来临之前入驻九路城,却不想这城中叛军的垂死挣扎使之越挫越勇。连番的溃败让他们在最后一刻破釜沉舟,挡住了这日以继夜的强攻,赢得了月食给他们送来的喘息。
加之,如今前有猛虎,后有豺狼,他也只想能快些离开这是非之地,免得给队伍造成拖累。必竟这一趟他可是将所有的筹码都压在了攻城之上,是以必竟亦然如此,如若此地真的有强敌蛰伏,他眼前的十几号人,恐怕还不够他们塞牙缝的吧。
不及多想,身后的箭鸣加剧,不少士兵猝死箭下。顾不上太多,赢砀正打算抓住林孟越出这万箭穿心之地,一群蒙着脸的黑衣人从城下的山坡之下冲了上来,将林孟等人,团团包围。
二话不说,赢砀拔刀上前迎敌,乒乒乓乓的刀刃闪烁着沉沉红日的余晖,一抹湛红的鲜血喷洒在林孟的额头,一朵血色莲花,乍然惊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