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沈善方话里的夸张之意竟沈蘅不由得要颤抖,但终究还是默默的点了头。
见女儿如此乖巧,全无昨日的那般令人担忧的神情,沈善方心里也放了一口气。虽然他有意让叶孟听到他们三人谈话的内容,却始终不能保证二人能够和好如初,只是如今看来,却是如张老爷所言,是他多心了。
许久,沈蘅都没有说一句话。无奈的沈善方只得轻叹一口气,伸手轻轻的理了理沈蘅额头那几根因为来的匆忙而被忽略掉没有处理好的几根乱发,心中有些慨叹。他的女儿,似乎从五岁开始便没有触碰过了。与寻常孩子的‘男女七岁不同席’相比,他比别人多失去了两年。
同样,沈蘅也是一脸愕然。
此时,沈善方深知逾越,自觉的后退三丈。“今早我已向陛下禀明蘅儿身体不适,谢绝了陛下遣派太医的动举,若以这些天就呆在府中不要出去了,好好的保重自己,像昨夜那般凶险非常的事情已是一而再,切不可再而三。”
“女儿明白。”她了不相信皇帝会在这个时候召见她,要知道造成昨日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林怀德,皇帝怎么可能连一点风声都收不到?这个时候召见她,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只不过她今日暴打林怀德一事势必会为众人所知晓,对沈善方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一想到自己拆了沈善方的台,沈蘅鼻尖酸涩的尽是愧疚。
要她保重?“父亲又要离开?”沈蘅迫切的问道。让她好好的呆在家中可以说是沈善方为了她的安全着想,可这保重却是一中委婉的告别。而且她也想不到沈善方回来还不足一日,竟又要离开。
“确实如此,陛下命我休养几日便回长兴去,还说越快越好,所以为父便琢磨着即日动身,正好能赶在公子之前到达。”说到底皇帝还是畏惧长兴军的安宁是一时的,所以便想把他屈身长兴一劳永逸,直至长兴军军中出现一个威信盖过沈善方,还能为朝廷所控制的人,同样,这正也是沈善方的担忧。
听沈善方真的要离开,沈蘅心里虽是不舍与不忍,但始终晓得以大局为重,只对沈善方嘘寒问暖几句便哑然无语。回到京中的这些日子里,她做的事沈善方不曾过问,而沈善方做的事,她也亦然。她不想自己的父亲为自己担忧,同样自己的父亲也不想自己为之担忧。
沈善方叮咛了沈蘅几句遇事莫逞强之类发话便也转身丢下一句“莫让里面的人久等。”就渐行远去,摇曳着那一袭明黄锦衣,消失在目光的天际。这一刻,沈蘅心中蓦然就想起了那句话:千年江海上,精卫是吾魂。
莫让里面的人久等。这句话给沈蘅的第一感觉就是里面的人可能不止沈老夫人一个。只不过是与不是于她都没有多大的关系。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可不是被吓大的!
梨花带雨,黯然魂销。
只身一人,奔赴堂前,果见:
沈老夫人端坐一旁,望着远远向她走来的沈蘅虽是一眼黯淡,多日前的满脸怨愤,亦然随此变得黯然无光。同时,这沈老夫人一旁还站了一男一女,皆是四十来岁的模样,见沈蘅到来,慌忙迎了上来:
“草民携不才内人见过公主,来的唐突,还请公主恕罪。”
沈蘅平静的扫了一眼身下的一对男女,虽然这两人不论是衣着打扮还是气质上都散发这世家子弟的豪迈,沈蘅却从他们二人尽是巴结示好的眼眸中生出了一丝反感。
许久,沈蘅身前的男子见沈蘅竟是居高临下的以一种很是安然的眼神看着他们,可却始终没有要和他搭话的意思。男子有些疑惑了,难道是嫌他的礼不够诚意?想到这里男子一拍衣袍,却是要行那叩拜之礼。可这膝盖刚下到一半,就听沈蘅开口道:“来者是客,二位入座。”
男子脸色有些尴尬,却也乖乖的拉着妇人坐在了下方的椅子上。
二人入座之后,沈蘅也不管其他,直接就坐在了三人上方。
当目光滴落在沈老夫人身上的时候,沈蘅惊奇的发现这沈老夫人与半月前相比竟消瘦的厉害,本该红润的脸色如今也显得苍白若雪,仿佛一场风吹雨打便能将她摧残掉一般。
同样,今天的沈老夫人的性子似乎也好像转变了些许,若是在半个月前她当着外人的面坐在这个位置上的话,沈老夫人必然会忍不住的出来说道一番,可是今天却平静不已,就连一个眼神的不满都没有表露出来。
收回目光,沈蘅看向一旁神色有些紧张的二人:“二位既然是老妇人的客人,是以不必太过拘束。”见二人的状态缓过来之后,沈蘅方才问起对方名姓。
这边,男子刚要出来答话,却被沈老夫人的声音打断,“这两位乃是我们沈氏一族的族长与族长夫人,此次前来是为族中之事来寻你父亲,无奈你父亲公务繁忙便指定由你来做决定。”
“敢问族长,真是如此?”
族长原本想要坐下,经沈蘅这一问心里又忍不住的要颤抖,心想这人不过是个外姓公主,居然如此嚣张。若是削了这公主的头衔,今天是谁给谁行礼还说不定呢。
“老夫人所言不虚,正是如此。”族长赔笑道。他活了几十年不想今日竟要对自己族中的小丫头片子点头哈腰,想来便忍不住要咬紧牙关。只不过纵然他心中不悦,此刻却是一点都不能展现出来,毕竟小不忍则乱大谋。如果这一点气都受不了的话,他这个一族之长也就白当了。
问明虚实之后,沈蘅却是冷冷一笑道:“劳驾族长大驾的想必都是族中大事。只不过族长却来寻本公主这一介女流,你就不觉得甚是荒唐?”今天就算沈善方不在,也轮不到他这个做女儿的来做决断,毕竟她上头出了一个父亲,还有一个老夫人。更何况,“若是不曾记错的话这沈氏族谱中可没有本公主的名姓,如是这样,族长还是执意让我这个外族之人做这决断?”
沈蘅两将外族二字咬的极重,尽是对沈氏族人的不满。她这是在怨当日沈善方走投无路被迫自立门户之时,这些所谓的族人却不曾对沈善方伸出援手。甚至她在这京中的十年里,没有见过一个沈氏族人的影子。
听沈蘅直言荒唐,族长的脸色瞬间就绿了。这个时候却是一旁的族长夫人唯唯回话:“公主见谅,我们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我们原本是想让老夫人持此大局,可是伯爷却非说这件事要由公主决定不可。”
族长夫人的话听在沈蘅耳中却没有引起多大的反应,沈蘅也只当是一阵风儿刮过罢了。只是刚过一会,沈蘅就抬起了头毫不逊色的望着族长夫人:“那依族长夫人之言是我的父亲荒唐,你们才跟着荒唐了?”
族长夫人双脸腾红,她没想到这姑娘看上去年纪虽小,却什么都敢说。这世间那个子女不对自己的父母推崇致敬,而她倒好居然还敢说出来。只不过经这一说,族长夫人竟是一句话都答不上来。许久,方才硬着头皮挤出了四个字:“可不就是。”说完神情才平淡了下来,这本就是沈善方荒唐,她有什么不敢说的。
族长夫人四字一出,沈蘅平淡无奇的脸色上瞬间化作得意,此时只见族长咬紧了牙,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看着族长夫人道:“无知妇人你懂甚,搬弄此等是非还不想公主赔罪!”
听到这里,一脸懵然的除了族长夫人,还有沈老夫人。原本听说这族长夫人指责自己儿子荒唐心中还甚是生气的,只不过族长这一通呵斥下来她倒有些迷惑了。就算沈善方身负伯爵,可这族长依旧有督查族人之责,而且往大了说这沈府上下出了一个公主,任何沈氏族人他都有权利数落。
族长夫人没想到自己的丈夫不护着自己就算了,居然还帮着外人欺凌自己,当下就抓紧了衣袖反驳:“我说的有何不对,这公主之父本就荒唐不已……”
“混账!”族长一声雷怒便扬起了巴掌,毫不犹豫的扇向还要继续说下去的族长夫人。
一声闷雷,族长夫人白皙的脸蛋上深深的印上了一个掌印,瞬间已是通红两眼,痴怨的望着眼前的这个男人,心中哀默,这几十年来这个人就算是为了家中心爱的婢妾都不曾对她多说几句狠话,而如今,却为这毫不相干的一个小姑娘竟对她大打出手。念次,不禁潸然泪下。
这一刻,沈老夫人是惊呆的,而沈蘅,却是恢复了原本的一脸云淡风轻。眼中滴滴答答坠落的不过寥寥六字:姜还是老的辣。能者居上的战场上,从来就用不着那些滥竽充数之人。
族长颤抖着双手,却见族长夫人噙住了泪水,似要说话,连忙先声夺人道:“当今陛下乃是圣明之君,怎有荒唐?你这个无知妇人诋毁圣明便罢,可别把我沈氏一脉搭进去才好!”